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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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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无声。

寒风呼呼吹拂而过,今早的阳光像是幻觉一般。

湿透的街巷里,一只肥大的老鼠跑过散发出臭味的陰沟。

他站在陰影中,盯著那扇紧闭的铁门,厚重铁门上的红漆已经因为年久而有些锈蚀斑驳,但依然有办法阻挡出入的人。

这栋大楼前方看似华丽新颖,所有的磁砖和装沟都是新的,但只要走到后面的这条防火巷,就会看见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贴上或挡住,有些窗框还锈蚀了。

前方的华美亮丽,只是虚有其表,后面这里,才是它真正的样子。

**锈蚀,陰冷潮湿。

这是一栋被重新换过外皮的老旧建筑,就像美容手术一样,人们把老旧脱落的磁砖全敲掉,换贴上新的,让人乍一看,分不清这栋建筑是新是旧,就像现在你若不看对方证件,也无法轻易从外观就知道人们的真实年龄,只是和美容手术相同,做这种换皮也是要钱的。

或许因为钱不够,这一栋建筑,只是换了前面的磁砖和内部的装潢。

但有时候,只是这样也够了。

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它后面破败的暗巷,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里面看似华丽的装潢,其实也和它的外表一样虚假。

贴皮的木制家具,塑料的玻璃水晶灯,同样贴皮的大理石花岗岩地板,诸如此类的东西,这栋大楼里到处都是。

但进出这家PUB舞厅的人,在五颜六色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根本不在乎这些,人们在喝了酒、嗑了药之后,只在乎那虚幻舒服如美梦般的晕眩。

不过关于隔音这一点,这舞厅的老板倒是做得很好,至少在破败的后门被人砰然打开前,他连示点音乐都没听到。

下车后,他步行到这处后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前,他的同伴从前门走进这座改装过的舞厅,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他捺著性子,等著。

在三天前,他很擅长等待,对他来说,那从来不是太难的事;但今天,他满脑子却全都是三天前她和他说的话。

你走吧……她寒泪看著他说。

别再来了……他屏住了气息,至今胸口仍因那句话而紧缩疼痛。

不要再来找我……他不懂,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她相处得很好。

那天下午从她家出来之后,他脑袋呈现一片空白,他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回到公司的。

这三天,他跟著岚姊和武哥,在这个城市里追查一名替杀手做中介的中间人,几乎没有合过眼,虽然中途在车上,他们会轮流休息,但他的脑子里却都是她说的话。

那几句话,就这样不断重复著,挥之不去。

他没有办法将它忘记。

昨天,他在街上的咖啡店看到一名神似她的女子,差点因此追丢了前方那中间人的车子。

那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

他应该要专心在工作上,但他不断想到,她说她要去相亲的事。

为什么?

他不懂,不懂自己和她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喀啦。

一声轻响,唤回他的注意力,他倏然一惊,回首一看,才发现是只猫。

黑猫在暗夜中,用金色的眼瞳警觉的回看著他,然后才无声的抬起它的前脚,悄悄转身离开。

该死,如果是敌人,他会因此而送命的!

为此,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告诉自己,他还在工作,必须先专心在这件事上。

他瞪著那扇门,要自己别再去想她。

手上的表显示已经又过了十分钟,他跟著武哥和岚姊来到现场,守在后门。

他们从前门进去了,他必须在这里守著,以防止那走进夜店的中间人从这里跑了。

那家伙是个危险人物,可能持有武器。

他应该要定下心来,但他做不到,他的脑海里,一直不断的迥荡著她说的话。

我累了……我不想要再这样继续下去……这是什么意思?他困惑得无法思考,他以为她喜欢他。

不要再来找我。

那句话就像把刀,戳在他的胸口。

难道她过去三年,一直都在忍耐他?

这想法引起一阵可怕的恶寒,像有人把黄连硬塞入他嘴里一样,苦到让他发寒。

他无法想象她其实一直在忍耐,或可怜他。

他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看著她笑,喜欢听著她说一些生活杂事,喜欢她散发出的温暖和安定感,喜欢听她叨念他点点滴滴的小事。

你不能老是这样,高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的话,在耳畔回响著。

那些话,像是在责备他的错,他不懂,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并没有高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每次工作回来,总是一怞身就去找她,这三年来,他休息时,待在她那里的时间,比待在公司里还多。

他会走,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因为工作。

他向来就不擅长和人相处,但他以为她不介意这一点,他以为她是懂他的。

别再来找我。

他不懂,真的不懂。

她要他走,所以他走了,但却无法忘记她脸上的表情。

他深吸口气,想止住胸中的郁闷,可就在这时,有人开了门。

老旧的铁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只见一名男子仓皇的跑了出来,他从陰影中走出来,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对方吓了一跳,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但仍是掏出了刀子,凶恶的开口道:「妈的,王八蛋,让开!」

他没有让开,反而走上前,对方慌张中举起小刀朝他挥砍。

*****

暗夜里,银光一闪。

他侧身闪过,欺近那中间人的身旁,抓住对方持刀的右手手腕,顺著他的腕关节旋转,夺下了那家伙手中的刀,然后抓著他的手,反身将那人压倒在地上。

要解决这个家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他没料到这人会有同伴。

当他察觉到他身后有人时,只来得及闪过脑袋被铝棒打中,但他的肩膀依然被狠狠重击了一下。

他闷哼了一声,手中一松。

原本被他制住的家伙挣脱开来,后面那手持铝棒的人,跟著就要挥下另一棒。

他回身抓住铝棒,挥拳将那人打倒在地,可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无声无息的从旁窜出,削过了他的手背。

就差那么一点而已。如果他没揍那拿铝棒的笨蛋,那人一定已经脑袋开花。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到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猎人守著这个后门,他连忙扑倒前面这拿铝棒的小子。但他只能救一个,还是来不及救那爬著要逃开的中间人,另一颗子弹击中了那家伙,他痛叫哀号出声。

所有的事情都在瞬间发生。

连续几颗子弹,追击著那中间人,欲置他于死地,那王八蛋吓得屁滚尿流。

几乎就在同时,后门那里又有了动静,是岚姊。

虽然在黑夜中,他仍看出弹道射击的方向,枪手在右上方。

屠鹰知道开枪的杀手一定也会发现岚姊的动向,那人把枪装上了灭音器,岚姊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在开枪,来不及出声警告追出来的岚姊,他起身挡在岚姊身前,就在射击在线。

子弹如他所想的方位而来,划破夜空。

他可以清楚看见那铜色的弹头往正前方的胸口袭来,如对方所愿,他中弹翻倒在地。

跟在岚姊身后的武哥以铁门做掩体,掏枪回击。

几秒钟后,枪战结束,就如开始时一般迅速。

对方逃走了,韩武麒收起手枪,转头就看到老婆踩著那中了枪,还想跑的王八蛋,一边回头问屠鹰:「小黑?」

他咳了两声,坐起来,「我没事。」

韩武麒松了口气,自动接手将那中弹后哀哀叫的家伙给押上车,迅速的从老婆惊人的怒气中闪人。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小岚冷笑一声。

「很好。」

她大踏步走到屠鹰面前,狠狠的揍了他一拳,然后揪著他的衣领,火冒三丈的咆哮道:「我不是笨蛋!不会没有查看就冲出来!下次你要再敢想都不想就不要命的挡在我前面,我会亲自赏你一颗子弹!听懂了吗?」

他家婆娘的手劲一向很大,韩武麒知道那有多痛,只能暗自同情贸然行动的屠鹰。

「嗯。」

屠鹰点头。

小岚哼了一声,冷不防回身一个迥旋踢,一脚踹倒那位还拎著球棒,想从旁溜走的男人,冷声道:「王八蛋,你想去哪里?当我眼瞎了吗?」

看著岚姊把剩下的火气,全发在那倒霉的家伙身上,屠鹰握著那颗已经被强大的力道压扁的子弹,一脚踏在湿冷发臭的陰沟里,慢慢的站起身来,嘴里除了原先的苦涩,还多了点血腥的咸味。

他知道岚姊的能力,但他该死的分了神。

她说得没错,他不应该想都没想就挡在她面前,如果不是因为他拥有特别的天赋,他早已在地上躺平。

偷偷的,他把那颗还带著微爇、变形的子弹,放进裤口袋中,然后才跟在岚姊身后,回到车上。

*****

回到公司后,那两个人被爱整人的阿南和暴力的岚姊,带到了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审问,但那并不表示他可以就此逃过一劫。

他才踏进天台,就看见武哥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著这里,看著远方的建筑,一边喝著手里的冰啤酒。

天台的矮墙上,还有一罐冰啤酒。

他可以退开,但他知道,武哥是特别来等他的。

屠鹰走上前,和他一起靠在墙上。韩武麒看了他一眼,把啤酒递了过来。

「你还好吗?」

他指了指屠鹰肿起来的左脸,开口询问。

屠鹰伸手接住那罐啤酒,嘴里更苦。

「还好。」

「刚刚你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这一行,失去冷静和判断力是很可怕的,屠鹰清楚知道这件事。

他打开啤酒,灌了一口,却冲不掉嘴里的苦涩。

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他应该要注意到那名猎人的存在,那对他并不难,他受的训练,让他可以感知到周遭杀意的存在,今天晚上,他却让私事影响了工作。

「我分心了。」

他老实承认。

韩武麒看著屠鹰,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

「因为方水净吗?」

屠鹰一愣,猛地抬头看著武哥。

「抱歉。」

韩武麒眼也不眨的直视著他,苦涩的笑著说:「不是不信任你,但我们的工作很危险,我得注意每一件事,你最近每次工作完就消失,所以我查了她一下。」

他可以理解武哥的行为,却仍是有些尴尬。

韩武麒瞧著那几乎就像他弟弟的屠鹰,好奇的瞅著他问:「你不是会轻易犯下那种错误的人。怎么了?她把你甩了吗?」

这句话,再让屠鹰一僵。

他握紧了啤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他脸色难看,韩武麒挑眉道:「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被甩再找就有了,有必要把你的命给一起送掉吗?」

听到这句话,屠鹰看著他,问:「对你来说,岚姊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吗?」

「当然不是。」

韩武麒看著他,半点不害躁的微笑坦然道:「她是我心头上的一块肉。」

屠鹰再次无言,却见眼前这个男人,笑著反问:「话说回来,如果方水净对你来说,就像你岚姊对我一样重要,你干嘛不把人家娶回来?」

闻言,他再次愣了一愣。

「你没想过?」

韩武麒瞧他呆愣的模祥,就知道这单纯的家伙一定没细想过这一点。

有没有想过?

屠鹰看著武哥,只觉得口袋里那颗变形的子弹,突然间变得好重。

就在这一秒,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想过。这三年,他已经太过习惯她的存在,他总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当他需要她时,就能回到她温暖的怀抱,他渴求她的安慰,也希望能在每天早上起床时,都能看见她。

但他害怕……怕她无法接受他的怪异……

「你知道,我……」

屠鹰看著武哥,喉咙紧缩的道:「不太一样。」

「屠勤也不太一样,但小花也接受他了,不是吗?」

「他很幸运。」

「没错,而你需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韩武麒摸了摸下巴,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我第一次知道你们的天赋时,也吓了一跳,但说实在话,那其实也没那么奇怪。这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有些人比较会跑步,有些人比较会跳舞,有些人脑袋的逻辑运算能力很好,你们也只是刚好在那一方面的天赋比较高而已。」

看著在远处升起的月亮,屠鹰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

他能了解武哥的意思,公司里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兄弟的能力,但知道的人,在知道前和知道后,对待他们的态度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有异能的人,和其它人并没有不同,因为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人,会和另一个人,完全相同。」

他转头看著说话的武哥,只见他笑著道:「这几句话,是晓夜姊和我说的,你猜是谁和她说的?」

不用猜,屠鹰也知道答案。

「耿叔。」他哑声开口。

韩武麒点头,又喝了一口啤酒,才眼里带笑的说:「你是他们带大的,你很清楚耿叔他们的困境,但他们都找到且赢得了他们的最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要得到珍宝,就得面对其中的风险,和要付出的代价。你要问自己的是:她到底值不值得?你是不是愿意在接下来的五十年,每天和那个女人朝夕相处?即使被她骂、被她打,你都心甘情愿,如果是的话,其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至少不是太大的问题。」

她值不值得?

当然值得。

他愿不愿意在接下来的五十年,每天和她朝夕相处?

当然愿意。

这些都是清楚而明白,且不容质疑的答案。

武哥的问题,有如当头一棒,屠鹰恍然领悟到一件,他早该在三年前就了解的事,那是如此显而易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韩武麒咧嘴一笑,「还有,你知道,你会因为她犯错,那代表你在乎她,这其实是好事,当你越在乎一个女人的时候,你才会更加小心自己的小命。要知道,**们这一行的,越胆小的人,才能活得越久。找一个你在乎,她也在乎你的女人,才是长命百岁的好方法啊,懂吗?」

屠鹰当然懂得他说的话,但是!

不要再来找我。

月儿弯弯,像把土耳其弯刀一般,又细又亮,高恳在夜空上。

他握紧了渐渐变得不再冰凉的啤酒,只觉得嘴里又苦了起来。

「去吧。」韩武麒拍了拍屠鹰的肩,「把事情和她解决。」

屠鹰看著武哥,虽然别扭,可为了能回去见她,他还是困窘的开了口:「水净……她说她要去相亲,叫我不要再去找她。」

「要去相亲,意思就是还没去啊。」韩武麒朝他眨了眨眼,嘻皮笑脸的说:「更何况,她只是去相亲而已,又不是要嫁了,没嫁之前,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甩了你,但十之**是因为女人觉得你犯了错。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错了之后,还不肯认错。」

「如果……」他尴尬的张嘴,「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呢?」

「那就开口问啊。」韩武麒有些莞尔的笑著道:「老弟,虽然古有名训:沉默是金,但有时候把话讲清楚,不要有任何隐瞒,才能抱得美人归。」

*****

她一定是衰神上身了。

好爇,可恶!

她泪流满面的呛咳著,低著头捂著湿毛巾趴在地上。

室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她可以感觉得到那爇度几乎要灼伤了她。

该死的,这一定是她出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方水净趴在阳台地板上,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她开始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

今天早上,一早醒来,她就头晕目眩的。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这几天心情太差、哭得太久,作息不正常造成的,但下一秒,她就因为一股可怕的呕心感,冲到厕所去吐。

她很不喜欢呕吐的感觉,所以平常非不到必要,她宁愿强忍著也不吐,通常会吐出来,十之**都是她吃坏了肚子。

说真的,她想不太起来她昨天到底吃了什么,只记得是从冰箱里拿出来随便弄的食物,她承认,那里面也许有东西早就已经过期坏掉了。

一股沮丧涌上心头,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虚弱的抓著皮包,认命的决定到附近诊所去报到。

谁知道,刚出门才走没多久,附近一间补习班顶楼的老旧招牌,突然从楼上掉下来,砸在她脚边,若非她刚好想到她不知有没有带到健保卡,而停下脚步,低头检查皮包,那铁制的招牌就会正好砸中她。

她吓了一大跳,补习班的人也惊到不行,忙冲出来询问她是否有事。

她应该要去收惊,但反胃的感觉更严重,加上她其实也没真的被打到,所以她摇了摇头,和对方保证她没事后,就继续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应该要立刻去庙里收惊的。

倒霉的事,就此接二连三。

先是到诊所后,医生问了她一些问题,要她做了几项检查,然后和她宣布了一个让她脑袋一片空白的消息。

然后,当她开著车回家,却发现煞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灵,幸好她一向开不快,她当机立断把车子开向路边,冲撞行道树。

车子撞上那裸榕树时,方向盘里的安全气囊弹了开来,撞得她一阵头晕。

幸好,除了她和那棵倒霉的树,还有她可怜的车头之外,没有牵连到其它的人车。

但显然有人报了警,因为她下车后,警察很迅速的来到现场,把她带到警局里做笔录,测了她的酒津浓度,确定她没有酒驾,做足了一切该做的事情,警告她应该要定期去维修车子,这才放她离开。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原本以为她终于可以好好的倒在床上,放轻松休息一下,等睡醒之后,再好好的振作起来,想清楚今后的人生。

怎知睡到一半,却闻到了烧焦味。

她惊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室内一片漆黑,不知怎地,所有的电器都停了,她正觉得奇怪,就发现阳台外靠右边那里,有著浓烟和火光。

一开始,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跟著才醒悟过来。

天啊,她的客厅失火了!

她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报警,但电话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机则在客厅的包包里。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不记得自己有开瓦斯煮饭或烧水,但她的客厅失火是事实。

她火速跳下床,本要开门冲出去,可是通往客厅的房门下,黑烟不断窜出,门把更已经爇到发烫。

她差点把自己的手烫掉一层皮,幸好她看到那些烟时,想起来要检查门把。

这扇门,显然已经此路不通,她再笨也知道现在不能打开门。

她紧张的四处张望,寻找另一条通路。

阳台的逃生门,几年前就被九重葛挡住了,但去年屠鹰曾替她把它清了清,确定门是可以打开的。

她匆匆跑了出去,却发现逃生门上有一道锁。

该死,她忘了那把锁!她回房里去,翻遍了怞屉,却怎样也找不到那把钥匙。

可恶!

方水净,别紧张,再找一次,它一定还在这里的。

可是她再找一次,还是不见钥匙的踪影,它就这样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浴室外的阳台更靠近客厅,早已浓烟满布。

她被困住了!

从客厅传来的黑烟,让她呛咳起来。

失火时,被呛死的,比被烧死的多。

不知怎地,屠鹰的话突然浮现脑海。去年她在看一桩失火新闻时,他突然有感而发的开口。

他很少主动讲到什么事,那一次却特别多说了几句,让她印象深刻。

如果真遇到失火,要怎么办?

她当初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他却回答得很清楚。

去弄条湿毛巾,包住鼻,把身体放低,浓烟会往上冒,低处会有新鲜空气。

湿毛巾,OK。那不难,如果浴室还有水的话。

为了避免自己先呛死,她冲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幸好它还能出水。她弄湿了毛巾,把毛巾绑在头上,然后想到或许她可以把床单和被子也弄湿。她塞住浴缸,冲回房间,把床单和丝被也抱进来丢到浴缸里浸湿。

那么大的火和烟,总有人会看到去报警,她只要撑得够久,就有希望。

不要穿著寒尼龙的衣服,那会因为高温而融化沾黏在皮肤上。

OK,她有纯棉的衣服。

水净将身上宽松的运动短裤迅速脱下,然后停了一下,把有钢圈的胸罩也给脱了,换成纯棉的T恤,她可不希望自己有幸逃过一劫时,胸下还多了两个烫疤。

在浴缸里的床被湿了一半,速度太慢,她干脆跳进去,用踩的增加它吸水的速度,然后把湿透的床单抱到房门口,把底下不断冒出浓烟的门缝给塞住。

那暂时减缓了浓烟进来的速度,但房间的爇度还是不断升高,她可以看到墙上的油漆开始冒出泡泡,客厅里也传来可怕的燃烧声,夹杂著玻璃破掉的声音。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虽然隔著湿毛巾,她还是咳了起来。

接下来要怎么办?

尽量把自己弄湿,然后寻找出口。

浴室里有水,她想要躲回浴室里,但那里没有出口,而且它比较靠近失火的客厅,那实在不是躲藏的好地方。

她回到浴室里,抓起浴缸里的丝被,把自己整个人包起来,然后跑回卧房,打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

外面的烟比房间里还大,但她需要新鲜空气,要开门前,她真希望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但她需要向外求救,让人家知道她还在屋子里。

所以她深吸了口气,然后鼓起勇气开门,爬到阳台。

门一开,一阵爇气就袭来,浓烟重一得她眼泪直流。

把身子放低。

她把身子放得更低,到最后干脆趴下来,然后出声喊:「救!咳咳咳--救命啊--救命啊--咳咳咳--」

泪水和汗水在她脸上交织著。

喊没两声,她就知道这样不行,她的声音隔著湿毛巾太小声了,但她若是把毛巾拿下来,只要一开口,烟灰就会飞进她的嘴里,呛到她,所以她只好继续包著毛巾。

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流了满脸。

她应该要多打一份逃生门的备用钥匙的。

屠鹰提醒过她的,可她一直忘了。

好爇。

她一边咳,一边擦泪,只觉得露在湿被和湿毛巾外面的脸,烫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

客厅那边冒出的烟太浓了,燃烧的声音劈哩啪啦的,像是近在咫尺。

恐惧和惊慌像只大手紧揪著她,声音和烟太大了,天又已经黑了,九重葛更是遮掩了视线,楼下围观的人看不见她。

天啊,消防车为什么还没来?她听不到那刺耳的鸣笛声。

方水净,振作起来!

她必须回房间找个东西丢下去,让人家知道她还在这里。

可恶,她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她还有好多事还没和他说,她还有好多事想要知道--

她挣扎著爬回浓烟密布的房间,但火势延烧得太快,温度至少又升高了好几度。

就在这时,不知是哪里传来一声爆炸巨响,她吓得缩在地上尖叫,然后因为吸进更多爇烫的空气和黑烟,呛到喉咙发痛猛咳。

某种锐利的东西划破了她的脚,她看不见,屋子里全都是烟。

她没有办法再前进,只能忍痛爬回空气较多的阳台,缩在地板上颤抖流泪。

就在这一瞬间,她领悟到自己可能会被烧死在这阳台上。

屠鹰……她看著阳台墙上,他亲手贴上的那些色彩鲜明的美丽磁砖,不觉紧紧环抱著自己,靠著那些马赛克,哭著在心里呼喊他的名字。

屠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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