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如此伤心。
是他,又一次伤害了一个真心爱着他的人。
(一)
灯光流转的法式餐厅里,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的美丽女人垂首安静地坐着,她已经坐了很久,服务员来问了三次是否上菜,她一直摇着头,声线轻柔地说:“等一会儿。”
餐厅里的情侣们,来得早的已经结完账离开,一桌一桌,又一桌,摇曳的烛光中,那女人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单。
服务员又一次前来询问,这一次,她轻轻点了点头说:“帮我把红酒开了吧。”
服务员打开红酒,为她斟满一杯,单单轻轻抿上一口,一口,又一口,没过多久,一瓶红酒就见底了。
单单站起身来,结账走出餐厅,沿着马路,踩着高跟鞋,拖着长长的裙摆,在路灯明亮人来人往的步行街走着。
忽然,她停下脚步,看着四周,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她拿起手机,拨通那个让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过了很久,那边才接。
单单仰着头,望着天空,有些眩晕地说:“唐小天,你出来,我想见你。”
“你喝酒了?”电话里的唐小天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正常。
“你也会关心我吗?”单单在这边反问道。“你不是见到我就像见到瘟疫一样躲着吗?你不是连跟我吃个饭都不肯吗!你他妈的管我喝不喝酒!”
“唐小天,我告诉你,我现在要见到你,马上就要见!你出来!”单单对着电话里的他,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等我,不要乱走。”唐小天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单单挂上电话,也不管身上的礼服价值不菲,就往路边的花圃上一坐。她望着马路,发着呆,细想着这些年她都干了什么,可是她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里,似乎没有除了追逐唐小天之外的事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单单等了半个小时,唐小天才急匆匆地从街角的尽头跑来,站在单单面前,有些紧张地拉起单单说:“我送你回去。”
单单甩开他的手,抬眼,有些蒙眬地望着他说:“唐小天,你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唐小天望着四周,并未想起。单单苦笑了一下,轻声说:“只有我记得,那年,我被单依安从美国骗回来,无亲无故,无处可依,是你,从这里,把我接回了家。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在美国就已经喜欢上了你。”单单低着头,声音特别轻,“我喜欢你,你知道吧?全世界都知道,你也知道。
“唐小天,十年了,我跟在你的身后,整整追了你十年,你一定不知道我当初是多自信。那时的我真傻,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拼不过时间,拼不过你!我总觉得我还年轻,我耗得起!不管十年、二十年,我和你杠上了,我就是不认输。”
单单抬起头来,缓缓地站起身,双眼涌满了泪水:“可是,小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才知道,就算我再用一个十年也没办法打动你!”
单单抬起双手,缓缓转了一圈:“唐小天,我要在我开始的地方,和你承认我的错误:我错了,从今天开始,我认输,我放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这样,你可以高兴点了吧。”
单单说完,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唐小天跟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腕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管,你走开!”单单甩开他的手。
“单单。”唐小天没放开,沉痛地拉着她的手说,“我一直拒绝你就是不想你变成这样!就是不想你像现在这样伤心!”
“是,我蠢,我笨!”单单哭喊道,“我从来不知道,人生的出场顺序这么重要,我只是比她晚到,就永远没有机会。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比你早出生,我要堵在你家门口,截断你的姻缘,让你一辈子都遇不到舒雅望!”
“单单。”唐小天皱着眉头,心里也很是难过。
“放手。”单单低着头,伸手将唐小天的手从手腕上掰下来,无力地说,“既然你这辈子都不会接受我,那就不要管我,我这种人太贱,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舍不得离开。”
唐小天挣扎了一下,缓缓放开手,
单单静默了一下,抬手,从耳朵上取下今天小心翼翼戴上的珍珠耳钉,然后又从包里拿出那个他在美国送的陶瓷小人,递到唐小天面前说:“这些还给你,我不想在每天早上看着耳钉傻傻地猜测,你曾经对我有过一分心动;我不想在每天晚上握着这个冰冷的陶瓷小人,想着你曾经说过我像天使一样。这些年,我想够了,也想腻了。”
单单轻轻说:“唐小天,我不想再幻想下去了。”
说完,她将东西塞进唐小天的手里,然后咬着嘴唇,转身离开。
这一次,她真的决定放弃了,真的。
唐小天没说话,看着她倔强又纤瘦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他很想冲上去抱住她,然后……
然后告诉她什么呢?
唐小天茫然地想着,远远地跟在单单身后,见她东倒西歪地走着,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脚一崴,跌倒在地上。唐小天连忙跑上前去,想要扶她,却想起她刚才的话,又缓缓地收回了手。
单单跌在地上,慢慢坐起来,光裸的手臂跌破了一道口子,她摸了摸,拿起手机,坐在地上,给人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单依安,单依安!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来接我回家吧。你来接我,你快来接我回家吧。”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唐小天在她身后,极其难过地望着她。
是他,让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如此地伤心。
是他,又一次伤害了一个真心爱着他的人。
如果说,不能给舒雅望幸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苦的话,那让单单这样难过,就是他这辈子最内疚的事了……
他那时不应该给她希望的,他那时,应该拒绝得更彻底一些。
可是那时的他,居然以脆弱的名义,依赖着她的喜欢,放任着她的追逐,甚至请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傻丫头,她真的来了,无知无畏地穿过荆棘,踩过泥泞,一路横冲直撞地冲到他面前,却没能将他从泥潭里拉上来,反而被他连累得满身泥泞,伤痕累累。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在路边哭泣,一个站在暗处,远远地保护着她。
当她的眼泪一串串往下落,当她哭着打电话的时候,他的心也酸酸地疼着。
(二)
单依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召开一个高层会议,布置明天的一个重要收购计划,这个计划布局了大半年,终于又让人等到了收网的一刻。今天他的心情很好,扬扬得意地坐在会议室里,听着他的得力助手黎初遥报告项目进度,参会的人并不多,会议室里坐了七八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每个人的表情都挺激动的,毕竟过了明天,公司又要更上一层了,他们年底的股份分红又可以翻一倍。
手机亮起来的时候,单依安垂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着单单的名字。单依安没有犹豫,起身拿起手机,走到会议室外面接电话去了。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这个年轻的董事长,二十几岁接任,到现在将近十年了,还是第一次在开会的时候跑出去接电话呢。
几名高层互相对看一眼,虽然默默无声,眼神却互相交流猜测着,唯一波澜不惊的也许只有行政总秘黎初遥,这个可怕的女人,依然面无表情地背对着投影布,一字不落地继续将项目文件上的所有内容和数据背出来。
单依安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他俊朗的面容上少见地布满了焦急的神色:“黎初遥,你跟我来。”
说完,他丢下一个会议室的员工,匆匆走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没有一个人敢离开,因为他刚才并没有说散会两个字。
电梯匀速下降,很快就到了地下停车场,单依安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黎初遥坐在边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她吩咐着明天的收购准备工作,这本来应该是在会议上布置的,但是现在,他只能先吩咐给秘书,然后让她传达下去。
黎初遥安静地听着,将他布置的任务全部牢牢记下。很快,车子已经开到市中心,单依安停下了吩咐,眼睛往马路两边张望起来,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在一个转角的路灯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靠着书报亭坐在地上,昏暗的灯光下,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颊。
单依安连忙靠边停车,连火也没熄就打开车门,大步跑了过去:“单单。”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单依安那张一向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上,居然带着一丝心疼。他缓缓蹲下来,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道:“小妹,跟哥哥回家吧。”
在路边等了很久的单单听到这句话时,委屈地撇着嘴,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声哭起来。
“好了,不哭了。”单依安伸出双手,想把她拉起来。可单单却忽然爆发地用双手捶着他的胸口,哭泣着说:“单依安,你为什么不早点接我回家!你明明知道我是你亲妹妹,也不早点接我回家!你让我只是因为别人的一点温柔!因为别人请我吃了一顿火锅,陪我去过一次游乐场!因为别人像哥哥一样疼我!我就丢掉了自己的心!
“单依安!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早点接我回家,为什么不能早点接我回家!我真的过得好辛苦,真的好累啊!”
单单说着说着,哭倒在他的胸口,单依安皱着眉,心疼地抱起全身冰冷的她,小声地哄着:“对不起,我现在就接你回家。”
单单拉着他胸前的衣服,哽咽着哭泣着,单依安半扶半抱地将她带到车边。黎初遥淡漠地为他们拉开后车门,单依安将单单扶进去,自己也坐了上去。黎初遥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车子在马路上呼啸而过,路边不远处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男人,眼神沉痛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一路无言,车外灯火通明,车内漆黑一片,单单的酒劲已经上来,加上刚刚哭了太久,她枕着单依安的双腿沉沉睡去,可就算在睡梦中也在流着眼泪。单依安垂下眼睛抬手轻轻抚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帮她把眼泪擦干。
单依安轻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道:“小的时候我很讨厌她,讨厌到恨不得她死掉。”
不出意外的,驾驶位上的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这就是单依安喜欢将她带在身边的理由,这个女人,冷静又聪慧,寡言又能干,就像一个机器人一般,你跟她说任何事,她就像没反应,也像没听见,更不会告诉任何人。
和她说心事,让他觉得很安全。
单依安半抱着单单,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小时候哄着自己的妹妹睡觉一般,温柔地哄着她入睡。
单依安低头,望着这个和他只有一半血缘的女孩,继续说道:“可是她和我妹妹一般大,和我妹妹一样,活得那么无助,那么痛苦,那么渴望着亲情和关爱。
“可是也和我妹妹一样,什么也没能得到。当年,我报复了所有伤害我的人,却没办法报复她。”
单依安拉起单单白皙的手紧紧握住:“因为她跟我一样,跟我妹妹一样,她所受过的痛苦我们都尝过,她所渴望的东西,我们都渴望过。
“所以有时候觉得,放过她,就像放过自己。”单依安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很平静,也很温柔,今晚的他,似乎被单单那泪如雨下的控诉刺激得有些感性,说了很多废话。可还好,让他欣慰的是,那个听他说废话的人,丝毫没有反应。
(三)
深夜,唐小天独自来到一个叫杏花公园的地方,这些年,他经常来这里,看看这里的花,这里的树,这里的凉亭,这里的湖泊。
每次来到这里,闭上眼睛,似乎总能清楚地记起那个女孩在他耳边说的每一句话。
十年了,就像单单说的,她用十年也没能打动他,而他用十年,也没能忘记另一个人。
十年,似乎弹指一挥间而已,十年,似乎又漫长得无边无际。
在这寂静的十年里,他的身边,似乎听不到除了单单以外的声音,可是今天,那个声音也对他宣布,她要离开了。
原以为自己会轻松一点,却忽然觉得安静得可怕。
唐小天缓步在杏花公园里走着,停在一个八角亭边上,抬头望着凉亭上,那用黑色的草书写着“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的牌匾,久久未动。
每次看到这个牌匾,就会想到舒雅望曾经红着脸,轻笑着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每次想到这里,他的心依然悸动不已。
可每次,也会因为这句题词,瞬间想到夏木,这个公园真正的主人。
唐小天走进凉亭,轻轻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直闪过这些年的事情,每一件,每一件,都像电影一般在他脑中回放,关于夏木的,关于舒雅望的,还有,关于曲蔚然的。那些人,已经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十年,可所有的事依然就像发生在昨天,他的时间好像随着那些人的离开,早已经静止了,而他身边的人,正一天天地老去,一天天地长大。
父亲已经从部队退休,每天拎着鸟笼去河边和人下棋,为了一个棋子和人争论不休。
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每天依然准时出去买菜,只是每次见到有老太太抱着孙子孙女从她面前经过,总会又欢喜、又羡慕地绕着道走。
张靖宇的儿子已经上了小学,每天调皮捣蛋让他操心,喝酒的时候他的嘴巴里除了他的儿子,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话题。
那个剪着娃娃头大眼睛的女孩,早已退去少女青春的活力,穿衣服的颜色也渐渐从粉色系,变得素雅起来,自信明亮的笑容也变得柔和,一发脾气就跺脚嘟着嘴巴的小动作,也已经好久没看见了。
他们都在改变,而他却没有,他们都在往前走,而他却没有。
他一直一直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
他清楚地记得,夏木葬礼那天,他和舒雅望说了:“我不会等你。”
可是,他却没有做到。哦,也不能说没有做到吧,只是,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所以,还一直留在原地,留在这个公园里而已。
唐小天又想起了单单,那个女孩,在今天晚上哭得那么伤心,哭得他心都疼了。其实他也好想大哭一场,然后学着她那样,潇潇洒洒地放弃一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可是他做不到,最疼的那些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被放在温水里煮着的青蛙,死不了,却每天都很难受,却又说不出来怎么难受。只是觉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畅快地呼吸过了,总觉得沉闷闷的,压在胸口的地方,喊不出来也压不下去。
唐小天用力地深吸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望着手里面单单还给他的耳钉和天使小人,想到她还给他这些时说的话,她每天晚上,每天早上都在想着他吗?想着那些她和他的可能?
其实,说他没想过,是骗人的。多少次,在同事劝他的时候,在母亲怒骂的时候,在父亲喝着酒暗示提点的时候,在同学聚会上看着别人拖家带口的时候,他都想过,算了吧,就这样吧,跟她在一起吧,这么好的女孩,这么爱他的女孩,他有什么不满足呢?
可是每次,心里却又有另外一种声音在问他:如果跟她在一起,你就必须全心全意去爱她,呵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伤害,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忘记另外一个人,你做得到吗?
每一次,他在心里回答的声音,都是否定的。
可是今天,那个否定的声音,似乎变得不再坚定,而另一种声音鼓噪着他,焦急地质问着他,为什么不试试呢?试着忘记她,试着去当一个薄情的、健忘的男人,试着去接受,一个爱了你这么久的女孩……
唐小天在黑暗的凉亭里,睁着眼睛,安静地坐了一整晚上,只是在这安静的表象下,他的心里却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了起来,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公园里晨练的人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老头老太太们在打着太极拳,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宝宝走来,宝宝只有一岁左右,还不会走路,宝宝的爸爸弯着腰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小宝宝极其兴奋地呵呵直笑。宝宝妈妈快步走到前面,拿着手机对着父子俩温柔地叫着:“宝宝,看这里,看妈妈,看妈妈。”
小宝宝伸着舌头努力地望着妈妈,宝宝的爸爸也对着镜头做着鬼脸,宝宝妈妈呵呵大笑,“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刻。
唐小天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晨光柔柔地照着他憔悴的侧脸,他垂着眼睛沉思了很久,缓缓站起身来,似乎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四)
清晨,单单头痛欲裂地醒来,睁开眼睛,依然感觉天地在转,喉咙干渴难耐。她翻身起来,揉着太阳穴下床,拖着昨晚的礼服裙下楼找水喝。一楼餐厅里,单依安正优雅地吃着早饭,单单走过去,一把抢过他面前的牛奶喝了个干净。单依安瞅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着手里的资料道:“去洗个脸再下楼,你看你什么样子。”
单单眨眨眼睛,诧异地问:“我什么样子?”
单依安指了指离餐厅不远处的玄关墙上的镜子,单单走过去照了照,忍不住尖叫起来!镜子里面简直是个鬼啊!红肿的眼睛,黑乎乎的睫毛膏,脸上两条黑黑的泪痕!嘴巴上的口红也弄得到处都是!头发也乱得像个鸡窝一样!礼服裙像是咸菜一样裹在身上!
单单连忙拽着裙子,以光速小跑上楼,冲进洗浴间,用力地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一身宽松可爱的家居服才松了一口气!
她踩着拖鞋再次下楼,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喊:“单依安,你居然让我那个死样子睡觉,你知道一个晚上不卸妆对皮肤伤害多大吗?我做几十次面膜都补不回来啦!我不管,你给我钱,我要买面膜。”
单单一边嚷嚷一边往餐厅走,只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单单退后两步,转头,有些愣愣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他,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找他,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了。
却没想到会在她刚刚醒来,完全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他,单单有些慌张地往餐厅望去,只见餐厅里空无一人,沙发上的男子站起来道:“你哥上班去了。”
单单抿了抿嘴唇,扯下耷在头上的毛巾,紧紧地拽在手里,望着他问:“你怎么在这儿?”
唐小天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深邃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她说:“我来找你。”
单单无法承受他那样专注的眼神,双手将毛巾扭得更紧了,别开头,躲着他的视线问:“找我干吗?”
唐小天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们交往吧。”
单单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听,抬起头来问:“啊?”
唐小天的表情依然很严肃又很认真地说:“跟我交往吧。”
单单不敢相信地愣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交往?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
这人不是昨天晚上还在拒绝她来着?
唐小天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一整晚的挣扎和纠结,在清晨的最后一刻,终于随着那对幸福夫妻的笑声而消散了。
是的,他也可以,他也可以像早上那对夫妻一样那么幸福,他也可以,也可以让单单像那个女人一样笑得那么开心。
是啊,他有多久没看见她灿烂的笑容了,似乎从好几年前就再也没见过了吧,明明连一个人在美国生活都很努力笑着的孩子,却被他折磨得连笑容都失去了。
“跟我交往吧。”唐小天又轻声说了一次,“我会好好对你的。”
单单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醒来,她望着唐小天想也不想地使劲儿点头,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倾家荡产买了的彩票,以为没中奖,伤心绝望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却有人来跟她说:“你中了!中奖了!巨额!超巨额大奖啊!”
单单几乎听到身边有礼花和彩球爆炸的声音,她兴奋着激动着,甚至抑制不住地尖叫着。她丝毫不矫情也不犹豫地一把抱住唐小天:“好啊!你说的!不许反悔!我们交往!我们交往了!你绝对绝对不许反悔啊!”
唐小天被她这股激动的劲儿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回抱了她:“好,不反悔。”
单单简直快开心疯了,她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唐妈妈。唐妈妈苍老已久的老脸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和单单一样激动地尖叫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小天这个臭小子终于开窍了吗!”
单单笑着使劲儿点头:“是啊。”
唐妈妈抹着眼角说:“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戏了呢。”
单单也抹着眼角说:“我也以为这辈子都没戏了。”
“妈,单单,你们至于吗?”唐小天被这两人弄得瘆的慌,至于吗,至于这样相对流泪吗?他就让她们这么操心了。
“怎么就不至于了?”唐妈妈气得反口道,“就你那花岗岩脑袋,开窍了简直就是奇迹!”
一直没说话的唐爸爸忽然开口道:“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别交往了。”
单单惊了一跳:“为什么?”
难道唐爸爸不喜欢她?
“死老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唐妈妈见他反对,又气又急地跳起来,她怎么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花岗岩脑袋呢!
唐爸爸抽了口烟,继续道:“我看你们两个也别交往了,直接把婚结了吧!”
唐爸爸说完,唐妈妈立刻拍掌道:“对对对!结婚好,交往什么呀!你们都交往十几年了,知根知底,还有什么可交往的,唐小天你就知道磨叽!”
还是老唐了解小唐啊,这小子是个责任心极重的家伙,如果只是交往说不定哪天脑子清醒了还会反悔,但他要是结婚了,就算是舒家那孩子主动回来找他,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因为他一定会对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家庭忠心而负责的。
“这……这会不会太快了?”单单有点吓到了,她只是来通知一下自己终于拿下了唐小天的喜讯,怎么瞬间就跳到结婚上去了!这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好吗?
“不快不快,阿姨还得给你订酒店、订礼服、订婚纱照、发帖子、选吉日。哎哟!忙起来要大半年呢!哪里快了!一点也不快!单单啊,你都二十八岁了,结完婚正好二十九,三十之前把孩子生下来多好,哦呵呵呵,当然你要早点生也没关系啦。”
“妈,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唐小天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晕,他也觉得这个事情的发展速度有些太快了,快得他都有点觉得活在梦里了。
“什么哪儿跟哪儿啊,以前单单说不逼你,现在可没人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啊。”唐妈妈满脸喜气,不容反对地找着帮手道,“老唐,你说是不是?”
唐爸爸砸吧着烟嘴,望着唐小天,有些严肃地说:“男子汉,大气一点,做了决定就该破釜沉舟。”
“是。”唐小天在老爸这样严厉的眼神下,不由自主地站了个军姿!
“哈哈哈,就这么定了!”唐妈妈鼓着手掌开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哎,我应该先干什么呢?啊,对对,先通知亲戚们,我家小天终于要结婚了!哦呵呵呵呵。”
“这个……”单单弱弱地问,“为什么没有人问我的意见?”
可是唐妈妈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回房间里开始打电话,站在房间外面都能听到她喜气洋洋的声音:“哎哟,他大姨啊,小天要结婚了,是啊是啊,媳妇漂亮着呢!你要来喝喜酒啊,一定要来啊,哈哈哈哈哈。”
听着房间里唐妈妈欢快的声音,唐小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转头,望着单单,温柔地问:“那就这样决定了?”
单单抿着嘴唇,心里欢喜得紧,却拿乔地别过头,使劲儿地憋着笑。
唐小天笑了笑,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句:“好不好?”
单单转过头来,望着他,终于再也憋不住,眯着眼睛,展开笑颜,开心地笑起来,然后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当然好,她求之不得。
唐小天感受着这满室温馨欢乐的气氛,紧紧压着胸口的那团重物似乎也忽然间就消失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也许,有的时候放下自己的执着,放弃自己的目标,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身边的人都笑了,多好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