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边等菜一边瞎聊着，老板娘还专门过来打了个招呼。我们当时经常来这吃饭，有时候晚自习不想上，就过来喝到放学，跟老板娘混得很熟。据她说，这家店开了将近十年，见证过无数学生从高一到毕业，从恋爱到失恋，从志得意满的觥筹交错到形单影只的对月独酌，而她，也从小翠变成了“老”翠。
我问谢文辉：“翠姐再嫁了么？”小翠在我高二的时候离婚了，她前夫是个酒鬼，喝醉了就打她，她不堪忍受，两人闹了将近两年，终于把婚给离了。小翠没要孩子和财产，只留了这间小饭馆。
谢文辉叹了口气：“没呢，她说她现在很害怕结婚，准备就这么过一辈子了。”
我们相对无言，举起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谢文辉问道：“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我就把司琪的事说了一遍，也告诉他了关于叶萱、常山这些我在大学的牵挂。
谢文辉骂道：“你他妈还是这么重色轻友，当年为了跟宋靖菲约会，把爹。。。”
“行了！”我打断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操，你还有脾气了，这次回来见到她了么？”
一提这个我就头疼，“何止见到啊，这姑娘现在是真要命啊。。。别说这个了，唠点高兴嗑呗，你那山东小妹妹呢？跟你一起去北京么？”此时谢文辉已经被北京交通大学录取。
谢文辉忽然把烟头弹到我身上，“这他妈叫高兴嗑啊？你损不损！那妞。。。考上哈工大了，要在东北扎根呢，我们高考之前就分了。”
我慌乱地拍着身上的烟灰，怒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分了就分了呗，在北京还怕没妞啊，操！你这也不行啊，抗击侵略者失败了。”我还记得过年的时候，他叫嚣着要让这妞无心学习再次落榜，为民除害。
“不过，哥们儿。。。”我开始愧疚起来，“你的升学宴我参加不了了。”
“那今天就陪哥好好喝喝，干了！”
我和谢文辉当天喝得大醉，勾肩搭背地在马路上晃着、叫着，累了就坐在路边，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直到筋疲力尽，各自回家。
次日醒来，我还带着宿醉的疲乏，强迫自己起了床，最后收拾了一遍行李。饭桌上，老妈似乎有说不完的叮嘱，我一一听着，认真记在心里。我很后悔昨晚跟谢文辉喝得太醉，没有回来再陪爸妈好好聊聊。
拒绝了爸妈把我送到车站的要求，我在家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分别拥抱了爸妈，我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我不敢回头看他们落寞的身影，眼泪还是绷不住，决堤而出。直到车子拐了个弯，我才回过头，看着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到了车站，离发车还有半小时，我买了瓶酸奶大口喝着，驱除宿醉带来的干渴。一瓶水很快被我喝完，我瞄着五米外的一个垃圾桶，自己配着音，“咻”，扔出了瓶子。无奈胳膊发软失了准头，瓶子砸在了桶壁，弹了出来。
我撇撇嘴，懒洋洋地站起来，往垃圾桶走去。还没走到地方，一个身影已经蹲下去捡起了瓶子，扔到了垃圾桶里。
“范阳，你怎么还是这么爱乱扔东西？”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宋靖菲，“你怎么在这？”
“切，车站是你家开的啊，你能来我不能来？你。。。这是要走了么？”
“恩，学校那边有些事要办。”
“哦。”
我们随后陷入了沉默，坐在相邻的椅子上，中间却空出了相当的距离。我在等广播的检票通知，这会让我从尴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我以为老房子那一次之后，我们不会再相见，没想到的是，在我离开的前一刻，宋靖菲竟然是最后一个见面的故人。
“旅客们，你们好！由开往长春方向的班车已经开始检票了，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1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广播响起，我终于有了离开的理由。我站起身，却看见几乎同时，宋靖菲也站了起来。我愕然地问道：“你不会也是。。。”
“是啊，去长春，不行啊？”宋靖菲目不斜视地向检票口走去，给我扔下这么一句话，也让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旅途变得叵测起来。
上车后，宋靖菲执意与我旁边的一个女生换了座位，这个过程中我一直看着窗外，不闻不问。
安顿好后，她一拍我肩膀，“你，出来，我要坐里面。”
我掏出车票在她眼前晃着，示意里面的座位是我的。没想到她趁我不备一把抢去了车票，得意地说道：“现在是我的了，你赶紧的，不然我找司机了啊。”
我叹口气，不想陪她无理取闹，慢悠悠地挪到过道上，让她先进去，宋靖菲得意地摆出一个V字手势。
汽车在轰鸣中发动了，我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街景，再一次充满了不舍的情绪。我知道，再过十分钟，这些熟悉的风景就将离我远去，而我将投入到另一幅同样熟悉的风景中，与风景里的人继续我们的故事。
“你干嘛总看我呀？”无聊的宋靖菲又开始挑事儿了。
“我看窗外呢。。。”
“切！谁信呢。哎，你吃话梅不？防晕车的哦。”
“我不晕车。”
“你怎么这么大牌！”宋靖菲不乐意了，狠狠掐了我一下。
我疼得大叫：“啊！你疯了啊，松手松手！”
宋靖菲不依不饶：“我就是疯了怎么样！我早就被你弄疯了！”她手上的力气慢慢变小了，眼泪却流了出来。“我今天其实挺高兴的，范阳，你记得吗？以前我们说过要一起旅行的，一起坐火车去很远的地方，今天虽然没有坐火车，但我们一起坐在同一辆汽车上，也算弥补我的小遗憾了，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你这个混蛋！”
听着宋靖菲哽咽的话，我的心疼了起来，很久未有的、为宋靖菲疼了起来。那些不负责任的年少承诺把我带回了生命中只有宋靖菲的岁月，其实，她一边都没变，还是那么脆弱、那么让我心疼，却总是用疯癫保护着自己的脆弱。
我再也控制不住，把她抱进了怀里，“菲，别哭了，乖。”
宋靖菲死死地抱住我，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着，湿透了我的T恤，让我的胸口变得冰凉。“我一直都很乖的，你不知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