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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在向他人倾诉自己冒险经历的时候或多或少有夸大的成分,我无暇对二十二岁的我的遭遇进行夸大。这个世界上有几样东西是不可赋予谎言的,比如内心深处的自我认同,不可辜负的少年憧憬。岛上的九个月时间里,我常常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思索这些问题,任何事情我都必须要弄出个究竟才行,这两种情绪究竟从何而来?我在这座小岛存在的意义?浮在海面和海面以下的分界线在何处?
小岛静静的漂浮在茫茫的太平洋的一隅,随着时间的流失安静的成长呼吸,漫长的九个月里,我从未见过有人类踏足此地。
那段时间,常常被一个奇特的梦境敲门拜访,我静静的漂浮在万米高空,从上方俯瞰孤零零的小岛,那就像是在凝视茫茫太空中旋转,漂流而后转进虚无的陨石,可以相当清晰的感受小岛的每一寸土地,山川寂寥,街市井然,峰峦叠翠,耸壑凌霄,一条河流弯弯曲曲贯穿其间,房子大都临水而建,在整个小岛正中央的唯一平原地带,盘踞岛上所有人口,他们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而在岛的南面则是一大片的沼泽地区,这是一条最宽处达80公里,但是一般深不到0.3公尺的草河,河水经由此地欢快而沉稳的流向大海,太平洋的暖流呼呼的在耳边刮过,整个梦境的奇异性于是在泥沼里缓缓的上演,一个男子缓缓的在泥土中钻了出来,和我相同的面孔,他一头扎进了河里,顺流而上,我常常想这大概就是我九个月岛上生活的开端,生命的开端最是奇妙,好像一不留神你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史铁生说,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然而,“抛”这个字眼对我委实太不公平,上帝大概不是怀有那种心情。
可是在这之前,我在哪里呢?
我果真是从泥土中孕育的吗?
腰上绑着气球的女孩子,浮在半空中凝视着我的眼睛,她每天腰上都会换上不同颜色的气球,只有我能够看到她。
“离开那座岛,你后悔吗?”
“总是要离开的,总不能在那里呆上一辈子,况且那样也算不得真正的人生了,对吧?总是呆在那样的地方与世隔绝,没有父母,亲人,朋友,怎么也体会不到作为人生的价值。那样的地方只要呆上九个月就够了,多一天也不行,然而少一天也是万万不可的。”
她飘到我的身边,将我面前桌子上的杯子举起,轻轻的抿了一口,那薄薄的嘴唇于是颤颤巍巍的晃动了一下,仿佛在独自寓言幼稚,然后她开口说道。
“不可思议!”
“怎么不可思议了?”
“你已经有了王的感受了。”
“王的感受?”
“每个人都是孤岛”
“对”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岛上的国王”
“恩”
“逃跑的兔子,没有色彩的山谷,还有患有自闭症的乌鸦”
“都是岛上的”
“真的把他们都锁在笼子里了吗?”
“不然呢”
咖啡厅里缓缓的流淌着the Beatles的i have got a feeling,很久之前听过的曲子了,我不动声色的听着,想象着孤岛上的人们的生活,腰上挂着气球的女孩子只是凝眸看窗外阳光流淌下的神色匆匆的人类。
彼此沉默了大约三分钟,她开口说道
“好假”
“什么好假”
“这个世界呀,比如广场上跳着舞蹈的大妈,还有高架桥边上的巨大的广告牌,恩恩,真是他妈越看越假”
“你太偏激了,我深爱这个世界”
“这有什么用呀,还不如岛上的风光”
我点了一根烟,细细的思索岛上的风光。而此时置身于地铁站旁的咖啡厅里,一边思索的过程里,一边环视周围的人,愈发的感觉自己是一个如此特殊的存在,我不禁觉得焦躁难安。
“把他们都放出来吧”
“放出来?”
“对,岛上的东西?”
“不行,绝对不可以!”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什么?”
“不存在放出来的理由”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成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
“不后悔?”
“不后悔,坚定顽强的走下去”
“能坚持?”
“非坚持不可”
她沉思了许久许久,然后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我会陪你,my king”
咖啡厅里,只剩下了我和腰上绑着气球的少女,我们彼此凝视对方,在新世界的一个角落里,这里没有小岛丛林中的奇怪生物,没有举止怪异的老头,没有限制自由的祭祀,这么想着,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有两个铁币,坐地铁刚好合适了,回家之后得好好准备明天的面试了,接着就是安静的工作下去,身体慢慢磨损,时间逐步消亡,事物不断地向前推进,就像古希腊神话故事里的巨大转轮。
这才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