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妆没有惊动他们,而是静静地离开,当然她考虑到司诏的警戒心不亚于常人,现在跟踪他,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故而她也没有偷偷地跟他去明郁的住所。
她一个人独自走在小河沿上,眼神里仿佛蒙上了雾霭,一层层地将她缠绕住。
快入秋了,夜晚的风吹得有些大,她忍不住裹紧了外罩的袍子,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飘了过来。
对,不是她看得不清楚,而应该就是飘了过来,从小河的那一头,一路飘荡到了这一头,然后慢慢地飘远,一直消失在了很遥远的地方。
梅华妆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道影子看,无意间竟看到他手上牵了一个箱子,而那箱子竟也是呈现漂浮的状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浑身发凉。
彼时,她并不知道,箱子和那诡异的影子飘去的地方正是明郁的所在处……
司诏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匆匆赶了回来,回来之后,他便看见那个俊美而苍白的男子,正在树下酿酒,眼神呆滞,而恍惚。
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飞快地冲过去,劈手夺去那坛酒。
司诏无比生气地看着他,“殿下,你究竟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还要酿酒?”
明郁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酿一坛甜酒,等明年开春喝。”
司诏气恼地说,“给谁喝?”
明郁半阖着眼,眉宇间一片惨淡,“给她……不,给我自己喝。”
“殿下,你是不是……又魔怔了,没有她了,这世上已经没有她了。”
司诏惨笑出声,明郁似乎要阻止他说完接下去的话,但他早已看破了他的举动,竟先一步说出,“你不让我说,我非要说,京都传来了消息,陛下已经在派人打捞她的尸体,这已是她死后的第二个月,人就这样没了,你还要惦念不止,为什么,殿下,你曾经也是那样骄傲的男子啊,为什么要为一个她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样?”
明郁眉目泛着惨白的光,“是啊,为什么,如果我早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会沦落至此,这世上真有那么多为什么吗?没有的……”
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司诏怀中夹着的那药物,他眼中直冒绿光,脸上也渐渐出现了诡异的表情,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他抢过了那药,打开盒子,直接生吞海塞,在口中咀嚼了许久,不多时,他就发出了快意的呼气声。
司诏看着他颓然失意的模样,竟觉得这一刻,哀莫大于心死。
忽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司诏顿时警铃大作,回头扫视身后,有一个高挑美丽的女子,从一棵树下走来,她身后竟还背着一个硕大的箱子。
她来到明郁身前,司诏时刻警惕着。
但那女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她只安静地站着,开始对着明郁介绍自己的身份,“初次见殿下,我倍感荣幸,我是焱妃手下的一员,你可以称我为娑婆子,这次是焱妃派我来此,给殿下送一样好东西,嗯……准确的说,不是东西,而是一个天下少见的美人。”
明郁清醒了片刻,听到她所说的那些话,忍不住嗤笑道,“说是美人,其实是人彘吧,我清楚她的手段。”
“可是殿下这一次明显猜错了。”
娑婆子放下背后的大箱子,她神神道道地说了一句,“这里面住的美人叫做蛇姬,蛇姬吞噬烦恼,寄居在人的欲望里。”
先前那箱子里还没有丝毫的动静,可是渐渐地,那里面就开始有了一丝响动,就像是蛇爬行的那种窸窸窣窣声,司诏的头皮都有些发麻,娑婆子望着他笑,笑得一脸诡秘,“殿下不准备打开箱子看一眼吗?”
“既然是送来享受的美人,怎有置之不顾之理?”
他边说边打开了箱子,里面果然有一个美人,就连阅遍美色的他,也不禁要称赞一句,此女,妖诡到逼仄,她有一头银白而卷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身侧,将她整个身体都包裹了起来,再仔细端详她的脸,那眉眼苍白如雪,有一朵妖花横在她的脸上,由上至下,绽放如烈火雄雄,她的眸瞳是浓浓的黑色,但之间又似夹杂着一抹猩红色,显得她无端惑人。
她静静地坐在箱子里,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
明郁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被惊艳到才会如此吸气,而是一种恐惧在他心底滋生出来,蛇姬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意,但当对上她的眼时,那股杀意又变成了毫无起伏的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司诏回过神来,看到明郁神色不对,便知道他吸食了那东西,或许产生了某种幻觉,他只能代替明郁问道,“送她来是什么意思?”
娑婆子自顾自地说,“焱妃知道殿下寂寞了许久,所以才特意送了这美人来陪殿下解闷。”
明郁急促地问道,“我这次行动隐秘,她是从何得知我的下落。”
娑婆子打趣道,“殿下的动作再快,也比不得焱妃的眼睛多啊,你说是不是?”
明郁意识到她的诡谲之处,想也没有想,就立刻出声拒绝道,“把这美人带走,谁知道你们在背后玩什么花样?”
“知道殿下会如此去想,那么我首先说一句,这个美人叫做蛇姬的美人不光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人而已,前面说过了,她可以吸走人们的恶魇,焱妃是想送她来治愈殿下的伤口,别看她只是一个美人,本事可大着呢!”
看着他紧蹙眉头的样子,娑婆子又循循善诱道,“得到了她,殿下的痛苦就会减少很多,不信的话,殿下也可以试一试,当然,我是肯定的,殿下得到了她,绝对会爱不释手,如果她真的帮不了殿下,也随便你怎样处置她,焱妃一句话都不会说。”
明郁胸腔里气血在不断地起伏着,“蛇姬来自哪里?”
“鱼浮。”
娑婆子的手划过她的眼,一寸寸地滑下去,“你看到没有,这双重瞳子,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黑色的,这在鱼浮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明郁忍不住问道,“是哪种存在?”
她微微一笑,“代表杀戮和救赎的特殊存在。”
那笑容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她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视线里走远了。
转而明郁吩咐身畔的司诏,“你去把她拉出来。”
司诏听命走上前去,就在司诏快要碰上蛇姬的身体时,蛇姬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落在他身上的眸光犹如活剥了他的人皮,他一吓,当即收回了手。
明郁看到他的异常之处,疾声发问道,“怎么回事?”
司诏的掌心一层湿淋淋的冷汗,“她……她太诡异了。”
蛇姬自己从箱子里爬了出来,“明郁吗?”
她自个儿娇笑出声,可是那种笑声却当真是诡谲之至,明郁紧皱着眉头,不知是不是因为那罂粟的作用,他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甚至,他还主动和她说话,“你会为我除去恶魇?”
蛇姬把玩着自己的银发,一勾指,就出声对他引诱道,“你过来,我就帮帮你。”
看她举止异常,司诏急切地阻止道,“等一下,我怎么知道你是否会害殿下?”
“哦,是吗?”蛇姬哼了一声,而后来到司诏身前,她冰冷的手掌紧贴在他的胸口,仿佛只要一用力,她就会掏出他的心脏,一滴冷汗从司诏额角滴落下来,她那妖颜近在咫尺,令人喘息不过来,“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你们的心脏都掏出来,可是我不会这么做。”
明郁适时打断了他,“司诏,你后退。”
司诏便只能后退,可是那目光死死盯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你开始吧!”
明郁说道,“你说你是救赎者,那你便证明给我看啊!”
蛇姬突然发出鬼祟而动人的笑声,她来到明郁身前,手掌落下,从他脑海里不断汲出烦恼丝,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蛇姬适时收回了手,“好些了吗?”
她那神态蛊惑,一举一动,都引人遐想。
明郁迟缓地点了点头。
蛇姬闻此,便开始转身离开,明郁一头雾水,将她叫住,“蛇姬,你去哪里?”
她回头,冲他妩媚一笑,“我是蛇儿,夜深了,那便只能回深山觅食。”
明郁又追问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蛇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抹厌恶,“怎么,你这么快就喜欢上我了?”
明郁尴尬得很,“咳咳,并非如此。”
蛇姬迅速收敛眼中的厌恶,淡淡地说,“是的,殿下,我明天还会来的,只不过我还会给你带上一件礼物。”
然后,她就转身离开了,而离开的方式仍然是飘走的,司诏摸了把正在泛麻的头皮,“这蛇姬,真是诡异。”
明郁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冷静地说道,“可是她的这邪术却比那烟还诱人。”
司诏提醒道,“如果殿下想要她,我就……”
他摇头拒绝,“不,不要如此做,她是蛇儿,把她留在身边是很危险的举动……”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得下去,而即使他什么也不说,司诏也能知道他的意思,太美丽的东西也太过危险了,尤其是蛇姬那泛着蛊惑的明眸中似乎还隐藏着一抹煞气,偶尔就会翻涌出来,将他刺伤着。
不知不觉居然天亮了,而那天明郁居然意外地没有发病。
梅华妆回去后,并没有见到玺夜,直到第二日他才出现,她不由质问道,“你昨天去了哪里,我回来没有见到你。”
玺夜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这在担心我的安危?”
梅华妆想到那个飘在水面上的影子,脸上却是多出了些许担忧,“目前外面很乱,你又特别胡闹,我自然要担心你。”
玺夜望着她笑,“其实啊,昨天我去找你了,我怕你出现什么危险,所以才想着去接应你,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找到你,然后我一人就在外面玩了一会儿。”
梅华妆深深地吸了口气,“你竟然玩到天亮才回来,你玩的都是些什么?”
“待会儿再告诉你,我现在更好奇的是,你昨天都有什么收获?”
玺夜明显避开她的话题,但他一向如此,她也没有怀疑什么。
片刻之后,她就神色凝重地说,“那个徐虚影在私下贩卖某种禁药,以烟草之类的形式,传播到殷川来,而且,明郁还和他在暗中做了一个交易,指明要他的货物,并承诺给他开辟市场。”
玺夜有意无意地说道,“这烟,他们自己不吸吗?”
梅华妆眉头皱的更深,“徐虚影已经吸上了瘾,只是不知明郁会不会也……但望不是我想的这个结果。”
玺夜挑眉,“如果明郁也上了瘾,你该如何?”
“那他便毁了自己的一生,至于我,我救不了他,当年这种类似罂粟的禁药曾风靡一时,而在之后,却被三国同时联名处理掉,并将那药列入禁药之中,我想,禁药为什么可以称之为禁药呢,因为吸食了它的人,他们一般都会无可救药地沉迷进去。”
她说着,就将手中的一封信递到了他身前,“你把这封信传给东杨先生。”
玺夜接过那封信,脸色突然不好看了,“这信上是让他研究禁药的解毒方法吧,你虽然嘴上说着不管不问,但实际上,你心里也很为他着急。”
梅华妆多出了一点怒意,“听你话中意味是在责怪我?”
玺夜赌气地说,“是啊,我就是在责怪你,我责怪错了吗?”
不知为何,看见他这副置气的模样,她心中就烦躁了起来,“我也不想惹麻烦,但现在他就是不能死,他死在焱妃前头,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制衡焱妃了,到那时,沁水将会遇上前所未有的动荡。”
玺夜幽怨不已,“你心肠软我不想说什么,但是你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梅华妆故意生气,“你有什么感受?”
“你为他人牵肠挂肚,你说我是什么感受?”
他别开眼,那样子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很明显,他是觉得自己的所有物被别人侵犯了,有点……嫉妒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