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裘世达在这里做了两三年的生意,和众人也有些交情,不过一月,就半赊半买的把货物备齐,和唐客人约定的日子也到了,一大清早看着伙计送货物去了。
裘世达坐在铺子里,喝着茶等着唐客人把约定的银子送来,这笔生意,少说也有千两银子赚头,到时拿了银子,好的衣衫也该做几身,这身穿出来见人的,还是去年江玉雪给自己做的换季衣衫,今年已经不时兴了。
下人也要置几房,省的自己的老娘总是在那嘀咕人不够使,也不想想当年在乡下时候没人使唤也过来了,裘世达越想越乐,真是天从人愿,江家还当自己离了他家就无路可走了吗?
等在衙门那里告准状了,把桃姑叫了回来,那时瞧江玉雪羞不羞?一个卖酒的黑汉,还有个女儿,这后娘也是不好当的。
裘世达的茶都喝光一壶,还不见唐客人来,难道说他直接去了码头,把银子交给伙计了,那可不行,伙计见了这么多银子,起了坏心怎么办?
裘世达扇子一收,起身打算去码头,就见伙计急匆匆进来,裘世达的心放下一半,重又坐下看伙计一眼:“慌张什么?银子呢?”
伙计咦了一声:“东家,董爷说银子都全给了你,还拿了东家亲自写的收条出来,小的这才回来铺子里。”
伙计说一个字,裘世达的心就凉一截,等伙计的话说完,裘世达的心不光是凉了,还有一股怒气上来,偏生这伙计还不知道,用手摸了摸头:“东家,董爷不是说还要回转来这里请东家喝酒,说谢谢东家这些日子的款待。”
裘世达已经腾的站了起身,抬脚就把这伙计踹到地上:“没用的东西,你难道不会请了董爷一起回来?怎么就放他走了?”
伙计被踹了一脚,又被噼头盖脸骂了这顿,怎么能受的住,爬起来道:“东家,董爷手里有你亲自写的条子,说银子已经收齐,小的这才回来,况且董爷和东家这等熟悉,难道小的还有不信的道理。”
裘世达被气的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此时也不想再和这伙计纠缠,甩下袖子:“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就匆匆往码头赶去。
码头上还是人来人往,船进船出,裘世达还希冀着董客人的船并没有开出去,但在码头上看的眼都酸了,走的腿都软了,也没看见董家那条船,他拉住身边经过的人,问了又问,却有哪个肯理?
足足在码头转了有一个时辰,也没看到船影,此时裘世达心里似冰雪一般冷,自己这次是上当了吗?算下来那些货物也要三千来两银子,付了一千五百两,还有另一半,人家可是要赶着来收,此时只盼着那么人晚些来收,好凑出银子来。
一步一步走到铺子时,已是日挫西了,铺子里却是人声鼎沸,看见他来,有人道:“好了,裘爷来了。”裘世达此时没精打采,勉强一认,却是这次赊货给自己的商家,只见他笑嘻嘻道:“裘爷,董爷派来的人都和我们说了,已经如数付清给裘爷的银子,还请裘爷快些把小店的银子结清。”
他这一说,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裘爷,当日看在你我的交情,这才赊的货物,此时董爷已经把银子付了,裘爷也该了了我们之间的帐。”
“是啊,本店历来是概不赊欠的,如不是裘爷,我也不会赊了。”这纷纷攘攘的声音让裘世达的脑仁直疼,心里明白是中了人家圈套,刚想开口解释,那些人见裘世达只是不说话,还当他要赖账,这裘世达做的事情人人也是知道的,不过一来是看在银子面上,二来这总也有个两三年的交情,不好一下子就翻脸,这才赊欠了些。
不然那些货物,若遇到一家手笔大的,就足够了,又怎会要走十多家才凑的齐?登时就有人变脸道:“好了,姓裘的,你定是要赖账,需知我们不是那江家娇滴滴的女娘,任由你欺的,这有借条,有证人,我们不怕你,就去衙门走一遭 。”
说着就上前扯住裘世达的衣衫,这一人为头,另外的人纷纷跟上,把个裘世达团团围在中间,裘世达方吐出一句:“银子并没在我手上。”
这话说出来怎么有人肯信?董客人也是见过的,看起来豪爽大方,做人周到,穿着也是不俗的,光一个扇子上带的扇坠就是上好的汉玉,值三四百银子,这样的人怎会为了四千银子的货来坑裘世达。
定是裘世达收了银子不认账,想慢慢拖延赖帐或是挪作它用,这群人都是辛苦做家的,有一两个登时就叫起屈来:“姓裘的,你收了董爷的银子,难道还要赖董爷不成?”
旁人纷纷附和:“裘爷素日精明胜过众人,岂有被人拿了货不收银子的道理?又不是我们这些老实头。”
裘世达现在百口莫辩,就算此时说出被董客人骗了,只怕他们也不相信,哪里又有这一千五百两银子散于众人,众人见他面红耳赤,更加坐实他拿了银子想赖账的罪名,开头还只是骂,也不晓得是谁先打了裘世达一拳,立时裘世达的眼眶就红了。
一个动手,自然个个都动手,虽说没有棍棒,但一顿拳头脚尖,也先奉承了裘世达,裘世达别说这两年养尊处优,就是当日在乡下时候,裘家父母疼惜,轻易也不打骂的,和同伴们玩耍时候被打几下,裘母还要追到人家门上痛骂一顿,说打坏了自家儿子。
这样一顿拳头脚尖,他怎么消受的起,不消几下,已经被打的哭爹叫娘,连连求饶,有个把老成的也怕打坏了他,忙上前劝道:“我们只不过是为银子,就算打坏了他,银子没有拿回来也是不成的,还是让他把银子还了我们。”
众人这才住手,裘世达这时已是嘴肿目赤,只说的一句:“银子委实不在我手中。”早有人捏着拳头又要上来:“方才问过你铺里掌柜,说平日银子你收的紧紧,怎的又不在你手里,难道还想再挨打不成?”
裘世达怕了打,忙摇手道:“不是这样,是,”
“是就把银子拿出来。”有人不耐烦的嚷道,银子银子,裘世达只觉得自己脑袋一个有平日的三个大,脑中嗡嗡直响,辩解不成,打回去打不过,要银子是没有,一时竟是无路可走,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天上来阵风,把自己陷下去,刮上天,好解了眼前这种尴尬。
“你们这群人,怎的围着我儿子不放?”裘母的尖叫声响起,接着就是两个膀子一边一个把人分开,进来瞧见儿子鼻青脸肿,一张俊脸连丝清秀都看不到,心疼的更是转身指着这些商家道:“你们当街无故打人,我要去衙门告你们去。”
本来这些商家看着裘母年老,又是个长辈,自然要让着一点,谁知开起口来,竟是个不讲理的,这些商家里面也有隐约听的裘母平时行事的,此时对了上来,先是一个对另一个嘀咕:“方才这姓裘的说的银子不在他手里,听的他平时极孝顺,只怕银子全都放到他娘手里了。”
一人说,自然就有人回应,先是小声,又是有人大声的道:“你儿子欠了我们的银子,他素来孝顺,自然银子放在你手上,还不快些去你家把银子拿出来,不然就去堂上走一走。”
裘母正拿手替儿子揉着额头,心疼的问长问短,谁知商家们这样说,也顾不上问儿子发生甚事,双手一叉腰:“你们说欠就欠,再说你们打伤了我儿子,还要汤药费,不和你们要汤药费倒罢了,哪有倒给银子的道理。”
这样无赖的话众商家都是没听过的,都愣住了,裘母还当他们被吓住,拉了裘世达就道:“儿,我们走,休理这些无赖。”
刚迈出一步,就被人紧紧拉住:“赖账的,哪里走?”裘母还要回身再骂,已有人道:“银子定被他们母子收在家里,我们就随他们前去,搜出银子来就好。”
立时众人都应,推着他们母子就往裘家走,一路上裘母骂声不绝,想挣脱却被人紧紧拉住,这些商家还对路边的人诉说裘家收了货,卖了出去不给银子,此时来讨,还被他家赖账。
是人都爱看热闹的,况且此时正是吃了晚饭,夏日暑热,人人都在外面纳凉的,比不得冬日时候个个关门闭户,他们在前面走,后面跟了无数的人看热闹,倒比有处决犯人时还热闹些。
更有好事的人在那里大声说出当日桃姑,江玉雪的事情,都说他家没福气,纵是裘世达那么厚的脸皮也红了一红,裘母骂了一阵,早已声嘶力竭,只气得喉咙里面都喘,半个字也骂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