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外面的风雪已经这么大了,却没有想到要给自己带一把伞……长姐,虽然你的头脑在某些方面确实非常非常的聪明,但是,对于自己的事情却难免太过于粗心大意了吧。这样子,可是很容易会被别人趁虚而入的哦?”希尔维娅慢慢地走了回来,离着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驻斯雷尔大使馆很远很远,就看见了艾瑞克撑着雨伞,静静伫立的模样。——真是的。刚想开口把他轰进去,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先说了一通抱怨的话,堵住了自己的嘴巴。雪还是在飘飞着,落在希尔维娅的肩头,但有艾瑞克在等她,似乎也没有这么冷了。“你才是吧。这才来到斯雷尔多少天啊?要是你这么轻易地把自己弄感冒了,这里的一切可就都由我来接手了哦?”无边无际的夜幕下,希尔维娅站在台阶上,她轻轻地抬手,拂去了落在艾瑞克脸上细小的雪花。他长大了呢。几年的光阴恍如一瞬,以前只是一个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团子,如今也长得那么高大了,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岁月真是不饶人啊。“我的身体,经过那么多的事情,毫无疑问已经走在下坡的路上了,但是艾瑞克现在却正是血气方刚,斗志昂扬的时候……这个破落的躯体,又能目睹着他走到什么时候呢?而我,什么时候又能完成老师给我的理想呢?哈!理想的实现遥遥无期,现在却可能就快要面临提前倒下的局面了……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难以捉摸……要是我的时间能再多一点,就好了……”艾瑞克微笑着,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长姐心底涌上的不舍和凄凉,只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也抚摸上了那只贴在自己脸颊上的,已经冰冷了的左手。——非常非常的冰冷,但也非常非常的柔软。就如同这个女孩的心一样。能有多少的残忍,也就会有等量的温柔产生吧。“要是我们现在还是像现在这样子继续呆在外面的话,估计明天病倒的就是两个人了——”这声提醒打断了希尔维娅的思绪,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是啊,我们还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倒下呢。还没有看到,我们的家族光复的那一天。只要那一天还没有到来,我们就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希尔维娅默默地想着,跟着艾瑞克走进了使馆里,准备商讨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首都查维斯也开始下起了雪,但雪量却远远不及梯也尔的大。飘飞的雪也落在了德莉莎的肩头,但是,永远也不会有人能一直走在她的旁边,给她撑伞。——已经习惯了呢。每一个所爱的人都注定会离自己而去,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现实的德莉莎的内心更加的平静,也更加的——死水一潭。安格尔家族不知几年一度的秘密会议又要开始了,作为安格尔家族中唯一一个可以使用圣迹物狄俄尼索斯的人,她的出席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影响局势的能力,作为圣迹物的使用者,她现在在安格尔家族扮演的角色无异于新月教的象征,月神艾蕾娜——所有族人把她高高在上的捧在手里,只是为了借助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从纯洁的信徒那里捞钱罢了。德莉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她也不打算阻止。虽然有的时候自己确实会善心大发的去做一些善事,但并不代表自己就是一个好人。偶尔的慈悲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无聊罢了,还有就是对过去唯一的一个朋友的交代。她对这个世界毫无归属感,更别提自己再会打心底的爱上什么人了,更多的时候,德莉莎倾向于在一旁静静注视着这个世界的运行与发展,而不妄图用自己的力量加以干涉。——这是这个无情的世界所赖以生存的秘密。没有任何人妄图予以其过分的干涉。虽然这个世界的发展偶尔会有偏离路线的时候,但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会及时的跳出来予以其修正。这大概就是人类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自然界冥冥之中运行着的法则”。
她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默默地前行了很久,郊外没有任何的人烟,但德莉莎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安。坟墓旁闪烁着的萤火,空气中散发着尸骨的腐臭味,还有觅食的乌鸦时不时叫出的凄凉悲哀的曲调,枯萎的树木像是渴求着什么向天空伸出的绝望的双手,这些东西是德莉莎来的路上能看见和听见的所有风景。狄俄尼索斯静静地呆在她的胸口,随着德莉莎的步伐一左一右地微微晃动着。直到看见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破烂宅邸,她才稍微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慢悠悠地走了进去。腐烂的木板,生锈的门把手,墙角结着的蜘蛛丝,这些东西似乎在提醒着来到这里的所有人——这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德莉莎在地板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暗门的开关,她转了转,就听见了齿轮运转的声音出现在了寂静的夜里。呆在角落里的柜子悄然地挪动开来,露出一个狭窄的地下入口。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会议已经结束了。”坐在灰白色岩石雕刻而成的王座上的老人朝她招了招手。德莉莎假惺惺地撩起裙子,作出一副不胜惶恐的表情,跪在了老人的王座旁边,低下头,卑微地在他的手上落下轻轻地一吻。这个老人,是阿尔博丹的教皇,也是德莉莎的施洗人,赐予德莉莎以教名和圣迹物狄俄尼索斯的人。“抱歉,父亲大人(一般被施洗人对施洗者所用的尊称,适用于两者关系比较亲密的时候),您的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所以来晚了。请您不要生气。”老人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道歉,“还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德莉莎抿着嘴,却是不肯照做,只是一个劲地埋着头,不去直视老人的眼睛。“父亲大人身份尊贵,德莉莎不该擅自僭越教会的规矩,更不应该恃宠而骄,给父亲大人添不必要的麻烦。身为修女,应该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自己是教会里的人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新月在外面的声誉……”“……罢了,罢了……罢了。”老人不知道在感慨些什么,伸出的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德莉莎的头发,却又在快要触碰到女孩的那一刻收了回来。伊利亚德叹了口气。“我听说——你因为黑兽讨伐战所留下的心理创口,已经恢复了。这是件好事。但是,你也要跟负责管理你的教会成员打声招呼。就这样自作主张地跑去东莱切尼那边支援希尔维娅那家伙,未免也太冲动了。”德莉莎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嘲笑些什么,但到了最后,她只挤出了几句应付伊利亚德的十分客气而疏远的话语,“是,以后我会注意的,父亲大人。——但是,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毕竟,事关希尔维娅能否被我们成功拉拢一事……我自然是应该毫不犹豫地去确认一番。因为……在战争的时候,希尔维娅接触的人,会较没有战争发生时,更多一些。这个时候再去判断她的立场,毫无疑问,也会准确一些。给父亲大人的心底造成了不必要的担忧,我实在是……感到自己的心中涌动起一阵无法抹去的惶恐不安。请父亲大人可以饶恕我以往的所作所为。”伊利亚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他咳嗽了两声。白色的衣服剧烈地抖了抖。他很快也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但是,在他离开这张王座之前,他还想要保住安格尔家族这些年来来之不易的地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不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些本就不属于安格尔家族的地位和荣誉,现在的他,估计也不会那么早就开始心思郁结,无法排遣,乃至开始想要对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无孔不入。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伊利亚德除了神明一无所有。教会的修女和神父,是不允许与世俗中人结婚恋爱的,也不允许组建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们在世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和稻草,唯一能得到的归宿,就只有教会。如果连这个赖以生存的根本都要失守,那么,这么多加入了教会的人将要何去何从呢?这也是安格尔家族为什么明明不屑于参与肮脏龌龊的政治/斗争,却依旧还要操刀亲自上阵的原因。依赖中立两边讨好,这个办法已经过时了。现在的安格尔,也要开始寻找主动出击的机会了。“不用道歉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说你这些日子得到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