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担心。你对于希尔维娅的意义是完全不可被替代的。陪伴她走过那么久的岁月后,你对她的意义远远不止于表面上的朋友。而我只是她生命中短暂的一个过客。我和希尔维娅没有可能发生的利益冲突,关于教会和希尔维娅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德莉莎最后用一句预言结束了这次的谈话,“我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不会活那么久。但是嘛……我还是会加油的。”
美狄亚莫名其妙地为眼前的女孩难过了好久。有些人的命运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定下,其中一些人不屈地挣扎后归于平静的命运,而另一些人,则从一开始就认清了自己的道路。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比前面的人更加可悲。因为他们是早已经“看见了遥远的结局”却依旧选择走上了这种道路。
希尔维娅迷迷糊糊地醒来了。她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因为外面的天气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时间的流逝。瓢泼大雨,雷电交加。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这样的天气,心里不知道又翻腾起了什么东西。也许是久远到不愿再回忆起的往事?美狄亚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肩上停着希尔维娅养的乌鸦。
“虽然我不想用这些公事打断你恢复你那愚蠢的伤势,不过,有些东西,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美狄亚拉开椅子,坐在希尔维娅的床边。她板着个脸,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她还在生气。希尔维娅看着美狄亚,她知道她确实欠她一个解释,但是她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
“经过三级议会的选举,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霍华德·艾尔和大卫·安格尔接替了那两个人的位置。然后,是关于文森特的汇报——王都的武器流动确实存在着异常,有迹象表明,一定数量的利剑和枪支不知去向。而军务部对此没有丝毫察觉的表现。”美狄亚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冷淡的外表,但她紧紧盯住希尔维娅的动作却出卖了她的内心——她在担心。也许在听完这个消息后,希尔维娅又要被卷入她不喜欢的斗争漩涡中。人总是或多或少的会感到厌倦的。希尔维娅打开放在床边的本子。“霍华德·艾尔是迪瑟提拔的军队文职官员,说实在话,这个结果确实是意料之中。只是……大卫·安格尔?安格尔家族的人几乎每次在选举中都以微弱的劣势输给诺伊的人,这等好事怎么轮到了安格尔?”“运气?”美狄亚想了想,问道。“不,不……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唯一的解释就是,安格尔家族又争取到了什么人为他们撑腰。尽管这个人的影响力可以说非常非常的小。但好歹也是一份助力。”希尔维娅心烦意乱,“而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可真让人难受。”说完她放下纸和笔又躺回去了。“呐……美狄亚,你说,我们这是第几次吵架了?”这个问题希尔维娅问的飞快,快到美狄亚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抱怨,“多到我都快记不清了。”“然后呢?然后的结局是什么?”希尔维娅向她眨了眨自己的右眼皮。美狄亚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被气笑了,“你说呢?每次没脸没皮的缠上来,害得那人老是不由自主地心软。”希尔维娅摆出一张忧郁的吟游诗人侧脸,“可是我这次受伤了,再也不能整天没脸没皮地跟在那人的身后了呀?我该怎么办呢?”美狄亚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就勉为其难地原谅她好啦。”希尔维娅笑了笑,看向窗外。“其实我还是有点害怕的,没有你的帮助……我要怎么度过这个疾风讯雨的夜晚……”“疾风讯雨”这个双关的词语让美狄亚放松下来的内心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命运又给了她一个豪赌的机会。也许,希尔维娅的未来,要么一无所有,要么鲜花繁锦,万人簇拥地活下去。而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
奈尔森也呆在自己的宅邸里看着外面的大雨。他很久都没有抽烟了,但他今天破天荒地拿出了一根。之所以会戒烟,是因为希尔维娅怀孕的时候不能闻到这个味道。他回想起那段时间两个人难得的相处时光,嘴唇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但是随后他的眼神就深深地沉郁了下去。人只要活得久,就会发现没有什么快乐是可以持续很久的。除非你被周围的人保护得很好,对痛苦的感觉一无所知。他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打火机。正想下楼去拿的时候,后面的人及时出现,打火机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奈尔森的手里。
格雷吐出的烟雾晕染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奈尔森打开那个打火机,点燃自己叼着的那根香烟。明灭的火光将他的脸庞照的阴晴不定。“没什么……只是代表安格尔家族对你的帮助致以诚挚的问候和谢意。”格雷修长的两指夹着香烟,另一只手顺带把门关上了。有些交易是不能被透露出去的,不然在任何人看来这个国度的存在都是个笑话。“谢意什么的就算了,我从来不觉得你们是什么会感恩的人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投机分子。”奈尔森脸上虽然没有厌恶的神色,但说话的语气却流露出了警惕与疏离。格雷无奈地摊摊手,“我还以为我们有长期合作的可能呢。”他绿宝石的眼睛闪了闪,试探的意图昭然若揭,“说起来,我以为,你想要的仅仅是给自己的女人找个快活点的地方养老,没想到你却千方百计的让她去前线送死。”奈尔森弹了弹烟头,有些烟灰落在自己的身上都毫不自知。“这和你没有关系。”顿了顿,他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殊不知却几乎暴露完了自己全部的心情,“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只是尽量帮助她实现她的愿望。”格雷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看起来他的试探似乎非常成功。“如果你随意地放一只金丝雀出笼子,那等待它的命运无非是被雄鹰吞食。”格雷循循善诱,像是伊甸园里的金蛇在诱惑着天真无邪地夏娃,“要我说,你应该利用这次的机会,利用你手中客观的权利,把将要发生的事情报告给督政官,而不是在这里等待悲剧的发生,给那只金丝雀创造机会。”他用的是谄媚小人极力进谏自己的主人去夺取不该要的利益的口吻,而这无疑会激怒眼前的这个男人,这样他暴露出来的东西也就会越多。其实打心底里讲,格雷从来不觉得人是种难以控制的生物。只要找准了一个人的本质,可以支配他根本的感情上的东西,预测到他会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简直易如反掌。但是,这对于格雷来说太耗时间了。他只选择那些他感兴趣的对象进行探索和诱导,其余的都像垃圾一样被扔进了垃圾桶处理掉了。至于处理的方式,当事人是否痛苦,全凭他的心情决定。
奈尔森夹着烟,却没有继续抽下去的**。他对一切都感到索然无味。这个国度的腐烂如此深重,以至于他已经失去了拯救它的兴趣。连旁观它的谢幕都是一种折磨。奈尔森踩灭了烟头,却踩不灭自己心中燃烧着的怒火。“格雷·安格尔。像你这样的投机分子永远不会明白——”奈尔森转过身来,冷峻的湖水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乎想在他的身上凿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洞,“永远不会明白,我和希尔维娅的决心。这个国度需要血与火的变革,而那些年老的温和派早已支撑不起这个国度。这里发展如此缓慢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你这样安于现状的蛀虫太多。”格雷耸耸肩,非常无辜,“嘿,奈尔森,至少你不应该鄙视蛀虫的理想。好吧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现在就和我闹得这么僵也不好吧?毕竟,你们都需要一个可以和安格尔家族交涉的人,对吧?留下我,对你们百利而无一害。”他拍拍奈尔森的肩膀,仿佛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的多年未见的好友。叙旧之后又彼此鼓励着继续朝自己的目标奋斗。之后两人礼貌的做了道别。
“前奏是如此的漫长,以至于再来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总感觉高/潮部分来的太短。”格雷走在查维斯宁静无人的街道上。这里很快就会被血与火的世界吞噬殆尽。无数的人会痛苦,会死去,那种哀嚎堪比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吟唱出来的乐章。这感觉真是太美妙了。就像人类热衷于屠杀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一样,对于蝼蚁的死亡,格雷没有丝毫的罪恶感。他就像是一时兴起的小孩子抓了两只昆虫,把他们养在一个狭窄的地方,用竹棍竭力地挑动他们之间的争斗那样,来观赏这愚蠢的兽性带来的荒唐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