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航甩给eric一把钥匙,勉强镇定道:“离这里两条街外,有我名下的另外一套房子。你带夏亦舸过去,今晚住在那儿,明早我带着你的行李来接你去机场。抱歉了。”
eric看他已经是难得的无法冷静,好心地扶着兀自嘤嘤嘤的夏亦舸坐电梯下去了。
诺米遥经历过各种面试,可还没有哪一次踏进一间屋子时会这么紧张。还好这公寓不是直接修的电梯入房,还能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门推开的那一刻,他终于领会到eric所说的密集恐惧症是什么意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夏弟弟能在这房子里坚持住下去也是一种本领。即便是他自己,整日看着这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自己的照片,也会觉得审美疲劳的。
“……你为什么不贴几张大的,而是要贴成这样呢?多费劲啊!”
夏亦航一怔,没想到他第一句发问的居然是这个。沉默了几秒后,他道:“无论是什么表情的你,我都想看到。”
诺米遥仔细地看了最近的几面墙上挂着的照片,不过是无表情的、笑的、皱眉的、撇嘴的,不至于丰富到能铺满这大平层里的每一面墙和天花板。但这会儿他可不敢说一句会让夏亦航误以为他在讨厌这房间布置的话,相反,他得让他觉得这不是什么需要掩藏的事。
“这套房,和你在c城书房里的布置是一个风格。”他不带褒贬色彩地客观叙述,接着笑了笑,“我说,要不撤一面墙下来换成你的照片怎么样,让我也能对着做做白日梦啊。”
夏亦航皱眉,“真人在面前,还需要对着照片做什么白日梦?”
诺米遥抬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道:“对啊,真人在面前,你再这样藏着我的照片遮遮掩掩,我要吃醋的。”
方才还不解的夏亦航忽然懂了他的心意,这再浅显不过了,像诺米遥平时说的那样,“我不想你不开心”。
他沉吟片刻,道:“你跟我来。”
诺米遥见他带着自己往厨房走,觉得很是奇怪。夏亦航手抚过一排排的橱柜,拉开其中一个,示意给他看。那里面全是一排排的刀叉,仔细看的话,连样式都一模一样。
诺米遥不由感到困惑。按照夏亦舸在车上的醉言醉语,他早已做好了见到一堆自己用过的物品的心理准备,可眼前这许多的刀叉,分明不可能是他平时用的。要收集,也该是筷子才能有这么多才对!
“你还记不记得你去西班牙的那年?”
“啊,那一年。”诺米遥当然不会忘记,那是他参加的博后出国项目,特地申请的西班牙庞培法布拉大学,虽然地点在巴塞罗那,稍有缺憾,不过既能看球又能顺便完成项目,所以那一年他过得印象深刻。
夏亦航关上柜子,道:“那年我刚在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开始实习,好不容易申请到一个合作医疗项目,跟主任一起去西班牙。”
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诺米遥的音讯,删掉各种社交平台的好友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一旦诺米遥联络他,他会忍不住立刻投降。作为一个不止对生物和医学有研究的理科生,在络时代,要知道诺米遥最近在忙什么并不算难。
到达巴塞罗那后,他花了两周的时间弄清楚诺米遥特别喜欢去的一家餐厅,然后果断和老板谈了谈,进行投资。每个周末,诺米遥都会去诺坎普球场看球,如果不忙的话,他还会坐高铁去马德里看最心的球队。
夏亦航一向小心,他在西班牙的行程也很紧张,并没有时间整日里跟着诺米遥转,只是偶尔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悄悄去他去的地方,看上一眼也好。
他说得简短,诺米遥却想到了一些当时忽略的事。他总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过于思念夏亦航,在巴塞罗那也总是看见他的影子。没想到这些并不是他的错觉!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在港口的浮桥上看海,扫过那儿停着的游艇时,总觉得其中一艘上有你在,一转眼却又没了。我还以为我思念成疾,已经无可救药了呢。”诺米遥苦笑。
夏亦航听他说起当时的情景,也有些恍然,“那里的港口总是停着上百艘游艇,密密麻麻的,我也没想到你的目光会扫到我。”
“不行不行!”诺米遥想着居然激动得拍了下厨台,“我们必须要一起再去一次!”
“好。”夏亦航眼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毛,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收集刀叉么?”
这会儿,诺米遥已经很明白夏亦航投资那家他喜欢的餐厅,是为了收集自己用过的刀叉,可是真要问为什么,他想破头都想不出原因。
“学医后,我喜欢上了握住手术刀的感觉。”夏亦航轻声道:“后来,这发展成为对刀叉的喜。你想听的话,我都讲给你听,好么?”
诺米遥点点头,把他拉到记忆中他们以前一起打游戏的一间房里,坐在一成不变的柔软毯上,一起靠在墙边的大抱枕上说话。
分手以后,夏亦航表面上一切如常,学习研究一丝不苟地进行,出国计划也顺利稳当,好似这场失恋没有给他造成什么打击——至少他的家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有一些试探着向他提起过诺米遥的朋友,如徐子轩,如李苍原,会偶尔窥见他脆弱的一面。
出国之后,思念与日俱增。在繁重的功课之外,夏亦航也只有在手握手术刀时,能稍微平息一下内心的躁动。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国去,把诺米遥掳走,强迫他不许离开自己,不许想别人。
诺米遥听到这里觉得很难受,夏亦航是一个绝对理智且有底线的人,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的心里不知有多煎熬。其实在以往的相处中,诺米遥能看出夏亦航有强烈掌控欲的蛛丝马迹,只不过他一直在控制自己。
“刀叉是一种象征吗?”诺米遥努力分析,“医生握着手术刀的时候,好像掌控着病人的生命。你收集我用过的刀叉,是不是借此来抑制你内心想要控制我的*?”
夏亦航拉起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嗯。”
“哎,你怎么这么理智呢。”诺米遥扑过去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耳侧,“你一定没看过那些重口的*小说。”
夏亦航顺水推舟:“好,我改天去研读一下。”
“不用了!!”
靠着他温暖的身体,夏亦航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的事情。那是他们学解剖课的一个案例,那位“大体老师”的心脏位置和常人不同。通常来说,心脏是在胸腔的中纵隔内,第-6肋软骨或第5-8胸椎之间,/3偏在身体正中线的左侧。然而这位遗体捐献者的心脏却在正中间的位置,他的死因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心脏的偏离也没有给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夏亦航还记得高考体检的时候,1班在他们前面,做胸透时,诺米遥耗费的时间格外久。后来医生说,他的心脏长在偏中间的位置,不过对身体没有影响。
那时候诺米遥还开玩笑,说他适合去做间谍,被人暗算时不容易被瞄准心脏。
解剖“大体老师”时,夏亦航一直在想,阿遥的心脏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拥有他的心脏,能拥有他的一切?
想着想着,他都要魔怔了,大半夜的偷跑到实验室里去盯着这具遗体发呆,每晚每晚的想,如果眼前的人是阿遥,自己会不会想要他的心脏。
后来他屡屡夜不归宿被eric发现,循着踪迹找到实验室来,大晚上的把人吓得不轻。
当时eric听他讲完原委,很担心地道:“你这样迟早要出事的。再说,如果他知道你有这样的*,会有什么想法?说起来,你平时的收藏癖足够让人乱想了,比如你一激动会不会把人家给解剖了放进冷冻室收藏起来之类的……”
eric本意是想说夸张一点给他提个醒,不料夏亦航登时如坠冰窖,很是害怕。跟许多人比起来,诺米遥的心理的确是再健康不过的,他一点都不偏激,把身边的人和物都看得很美好。像当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只能看见优点,不厌其烦地劝哄。
当时夏亦航想,不能让阿遥知道这样不堪的*。
“是我想错了。”
诺米遥搭着他的肩往后退,看向他的眼睛,问:“什么想错了?”
夏亦航亲了亲他的额角,“没什么,一点小事。”
是啊,他想得太错了,不过是在自己吓自己而已。他的阿遥,小暖炉一样的阿遥,在知道那些心理挣扎之后,不会觉得害怕,只会担心忧虑,替他难过很久吧。
所以,过去的让它过去吧。他不想让最的人不必要地自责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