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的清晨,李大虎和老妇守着他的尸体哭了好久好久。
我和血站在一旁,无言用以劝慰。逝者已逝,而生者仍得活下去,或许人生来就是为了死去的。只是我们死去的时候又能换取多少眼泪。
枯草,黑鸦,寒阳。日光有几分凉意。矮矮的树叶上携带着晨露。
我们在村子的后山找了一块看似不错的地方将李福诚埋在了哪里。
没有惊动任何人,
也没有将李福诚的尸体火花,李大虎说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人死了不能火化,要全部保留的归于大地。他们信奉大地。
古老的人们有着古老的信念,他们远比那些生活在繁杂都市的人要实在的多。我和血都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大虎把坟头的最后一抹沙土撒了下去。
末了,老妇想起了什么,说要把她为丈夫织的还没来得及穿的毛衣烧过去,叫李大虎回去拿。
空荡荡的山林只剩下我、血、老妇。山中的鸟叫声十分悠远,一望无际的环山发出回响。
血说话了:
“大娘,我是该叫你零九呢,还是该叫你野子呢,或者又该叫你木村拓井的妹妹。”
空气瞬间凝结,连鸟叫声都戛然而止。山比平时更淡了一个纯度。久远而晦涩的历史似乎要打开它神秘的大门。
老妇不敢置信了看着我们,我同样不敢置信的看着血,而血面带微笑的看着老妇,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顷刻,老妇把头低下,叹了口气——开口了。
“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了,你就是当年组织里失踪的那个人,组织上都以为你死了,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你却背叛了组织!”
“是的,你说对了,我背叛了组织。”
老妇又接着说到。
“我真的是小瞧组织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你也应该看过我的资料了吧。”
“看过。”
“那么。你以为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血沉思良久。
“你不会杀我们的,不然你也至于不会背叛组织。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善良的人。”
“挺聪明的孩子呢。看来我不是小看组织了,是小看你了。说吧,你们找我想知道什么。”
“我们或者组织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可奉告。”
“不能说?”
血用眼睛狠狠的凝视着老妇(野子)。又可能是老妇在用眼睛凝视血,总之我无法确认,在那眼神碰撞的顷刻,谁都想看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无疑,谁都没有看透对方。
良久,野子低头,眼神朝着空洞的地方看去,逐字逐句的说到:
“不能。请不要逼我。”
“明白了,血说。”
末了,老妇犹豫了一会,又说了一句话。
“其实非要说的话,可以归结为一个字“爱”,多的恕我不能托出 。”
“真是令人遐想联翩的字呢。”
李大虎把老妇的给李福诚织的毛衣拿了上来。老妇把毛衣抱在胸前,许久的把头埋在其中,用鼻子狠狠的嗅其中的味道。
“老头子,到底你也没能穿上这件毛衣。也罢,我就给你烧过来吧,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不要冷着呢。”
随后,老妇把毛衣烧给了李福诚。
“你这人啊,总是不靠谱,有时连扣衣服扣子都能扣错洞,你说那边没人照顾你可怎么办呢。”
“你说你要是又咳嗽了,谁大半夜起来给你拍背,给你擦汗呢,你呀,明明都是那么老的人了,可做事还总跟孩子一样。”
老妇在坟前低头细语。
而后。
我们在夕阳下同老妇和李大虎告了别。
李大虎还是硬要送我们到山下,就如同当初在医院时硬是把我们送出医院门口。
他还是没有变,一样厚道的待人,只是从今往后他肩上所承担的又重了一些。只是这重量对于李大虎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恐怕除了他自身没人知道。
在山下的车里,我没有发动引擎。我问血,这事结束了么。血回答说,结束了。
随后,血拿出了一个类似档案袋的东西。
在上面写到:
人物:李福诚
性别:男
时间: 1940—2007
地点:东城李家村
类别: 二战时期
备注:经调查,与67年前组织人员失踪案并无关。
我看着血在上面写到的内容。
“为什么写无关呢?”
“给她一个安静的世界吧。毕竟她这些年承受的想必要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大叔,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我想我无法猜测得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田村拓井临死前让李福诚帮他照顾她的妹妹。也许是当年他们组织去追寻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让野子得以逃离组织,也许是她爱上了李福诚。
太多的未知,不过正因为有这未知,才能给予我想象的空间。
血说:“有些东西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我想是的。”
已然发生的事情再去追寻缘由,想必是一件极其苦涩的事情。我们在追寻中长大,而在接受结果中慢慢变得坚强。
“那么,回去可以交差吗。”
“想必可以蒙混过关。”
“或许”
“但愿。”
末了,我没弄懂血口中的但愿是什么意思。
次日早晨,我颇为兴起的买了一份渝城早间报纸。不料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上面写到:
昨日晚上9点,东城李家村一位老妇上吊而死。据警方调查称目前不能断定死者是自杀。警方正在极力调查此事。而我方媒体也会继续关注此事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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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讯息让我恍然想起了昨天血对我说的事情。
“对了,大叔,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是李至地的孙女。”
“那真正李至地的孙女呢。”
“李至地根本没有孙女,早在1940年,他逃出来时遇见了我们组织的人,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组织也回天乏术。所以,李至地在1940年其实就死了。”
“得得。”
“不过我原名可真的叫李雪儿。”
我没有再接话。
我全身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一种难以言表的东西吞噬着我的周身。
我知道这世上更本没有感同深受这一说,可是此刻我的心还是难受的要紧。
我早该想到的。
正如血的老师说的一般。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