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晋阳老院,扫墓时那种昏昏欲睡感再次席卷而来,坐在饭桌上时哈欠连连,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好似喝了一斤陈酿。许宗扬强忍着睡意陪着蒋佳怡一家人吃过饭,再也顾不得什么饭桌礼数,在蒋佳怡狐疑的眼神中急匆匆的上了车,不过刹那间便沉沉的睡去。
恍惚间,许宗扬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周遭白茫茫一片,唯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坟墓上有阵阵青烟升起,有个干瘦的身影背对着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
干瘦的老者似乎觉察到有人来了,悠悠转过头,冲着许宗扬咧嘴一笑。撇了撇脑袋,示意许宗扬坐过来。
许宗扬不明就里,然而身体却是本能的朝着老者走过去,二人面对着坟头并肩而坐,老头将手中的酒葫芦递了过去,许宗扬犹豫了一下,没敢接过酒葫芦。
老头也不在意,笑眯眯的继续喝着酒,不言不语。
许宗扬毫无礼貌的盯着老头脸看了一阵,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然想起为什么这老头子看起来这么面熟!
这不正是蒋家祖祠里挂在墙头的那老爷子吗?
名叫蒋丰严的老者晃了晃酒葫芦,壶中无酒微微叹息,随手将葫芦儿抛开,侧过身,仔细端详了许宗扬一阵,又是一笑:“好好好,我蒋丰严这辈子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
“任你天机算尽再聪明,人又如何能揣测天意,甚好!甚好!”
许宗扬骤然转醒,期间从蒋佳怡发觉许宗扬的精神状态不佳,离开席位朝汽车走过来,再打开车门,不过几十秒的事情。
那股奇怪的昏沉感早已褪尽,许宗扬揉了揉脸颊,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蒋佳怡坐在副驾驶上,仔细打量了许宗扬许久,才道:“你没事吧?”
许宗扬摇摇头,心头那片疑云始终不曾散去,待到蒋佳怡离开后,这才轻唤了一声吕爷,将梦中蒋丰严的两句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吕洞宾听,盘算着或许吕爷可以解一解梦。
吕洞宾听罢,沉吟了一阵,笑道:“你便只当他是个梦罢,有所思,有所梦,仅此而已。”
……
吕家的四合院里。
短发、穿着白色跆拳道服、腰间拴着黑色腰带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勾脚跪坐在院内。
春雨早停,地面尚有湿气,名叫吕殊韵的女子似乎并不在意,深深戏了口气,猛然起身,劈了个站姿一字马,目光挑衅的看着束手站在吕二爷身边低眉顺眼的千叶。
千叶极有礼貌的摇了摇头。
吕殊韵嘴唇动了动,虽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看她表情轻蔑,想来是要与千叶进行一番武术切磋。
抄手走廊里,正在研究棋盘的吕二爷疑惑的抬起来,在两个年轻女子之间扫视了一番,冷着脸道:“韵儿,不要胡闹,千叶是客人。”
来自东洋的女子微微一笑:“二爷客气,既然韵儿姐姐想要切磋,倒也无妨。再说了,武术切磋最能增进友谊。”
同样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紧身运动衣,似乎早就算到会有今天一幕,千叶走出走廊,与吕殊韵面对面站立,依着东洋的规矩深深鞠了一躬,摆了个空手道的起手式。
吕二爷放弃了棋盘,抱着手臂饶有兴趣的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女子。
跆拳道后空手道旧称唐手,源自国内,后漂洋过海在高丽东洋地区发扬光大,经过千年变更,结合两地本土武道演变而成。
高手过招目的只求将对方制伏,所以单纯的打斗远不如台上表演更具观赏性,这也是针对那些门外汉而言。
真正的内行人,只有在搏斗中才能找到乐趣。
不需要太多的对白,二女各自行礼后猛然展开了攻势。
空手道包含踢、打、摔、拿、投、锁、绞,及逆技点穴等多重手段。
跆拳道则讲究腿法为主,拳脚并用,然而竞技切磋时,多以腿法攻击为主、拳法攻击反而在其次。
空手道讲究的是技巧与速度。
跆拳道在追求速度的同时,还要兼顾力量和效果,以刚制刚,方法简练。
既然是切磋,当然点到为止,二人没什么深仇大恨,然而女子心性并不比男人差,切磋间互不相让,到最后各自都选择了全力以赴,眼看着即将打出真火,吕二爷忙喝止了两人,向千叶微微点头致歉,随后面色阴沉的看着吕殊韵道:“你与你弟弟原儿性格一样,凡事不懂得让步,这样终归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吕殊韵冷笑一声,并没有接腔,倒是对千叶这个与她旗鼓相当的对手抱有一丝敬意,微微颔首,进屋换了衣服,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出门而去。
平心而论,吕二爷对吕殊韵倒也谈不上什么讨厌,只是对她的性格脾气有些不满。
吕殊韵虽然是个女子,但生性要强,一如吕二爷所说的,凡事不懂得让步,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吕殊韵每年清明中秋才会回家一趟,以往每年都由吕松原前往机场接机,今年却是个例外,吕松原没来。
之前吕殊韵已然知道吕松原与许宗扬之间的过节,以她对弟弟的了解,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何曾受到过这种挫折。心知就算是遇到名师远渡东洋求学,只怕心性一关,短时间是难以堪破的。
对家里人,吕殊韵向来都是淡漠以对,然而对这个弟弟,吕殊韵是打心眼里疼爱。如今弟弟受挫,当姐姐的自然要回来帮着他出一口恶气。
虽然人在首都,但姐弟两常有联系,自然也知道吕松原所谓的‘岁寒三友’的名号,心里虽然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名头嗤之以鼻,但如果要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似乎也唯有找‘岁寒三友’帮忙才行。
吕殊韵想到了去年中秋时节见过一面的竹叶青,回想起那时初见,这个小屁孩丝毫不加掩饰的爱慕之情,心道自己求他帮忙,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依着去年竹叶青给她留下的电话号码及家庭住址,一边回味着老家的氛围沿街溜达着,不疾不徐的沿着地址找到了竹叶青家所在的小区,远远看见戴着眼镜的青年从楼宇门走出来,吕殊韵凭着记忆认出了对方,抬手打了个招呼:“竹叶青。”
身着家居服,脚穿人字拖的竹叶青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睛回想了好一阵,这才想起对方是吕松原的姐姐,暗道怎么每次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都不曾遇见过熟人,今天好不容易让自己放纵一回,偏偏就曾被他‘茶饭不思、日思夜想’的心中女神给瞧见了。
竹叶青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心知此时再回去换衣服只怕也来不及,而且显得很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韵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突然想起……来我家了?”
吕殊韵心思全在替弟弟找回场面,对竹叶青直呼其名到没有过多在意,心里自然也不可能对这个于她而言的小屁孩有心思,开门见山道:“听我家原儿说,你跟这个叫什么许宗扬的年轻人很熟?能不能帮忙带个路,我想跟他聊聊。”
聊聊?聊什么?明明就是当姐姐的替弟弟挽回颜面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竹叶青先前帮着吕松原牵桥搭线,之后被许宗扬记恨了好一段时间,好不容易与许宗扬的关系有所缓和,而今再来这么一出,许宗扬非得把他生死活剥了不可。
竹叶青表情一本正经的撒谎道:“听谁说的,我跟他不熟。”
眼见吕殊韵露出那种意味深长的表情,摩拳擦掌着,语调抑扬顿挫的‘哦’了一声。竹叶青心知这事吕松原铁定跟他姐姐说起过,极为苦恼的揪了揪头发,哭丧着脸道:“韵儿姐,你就不要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