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能算是吻吧。
只不过是那么轻轻的一碰,甚至连彼此的温度都来不及感觉到。
相互接触的那一刹那,清城那颗微微躁动的心便立刻被惊醒了。
他迅速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慌乱地盯着木忘昔的一举一动。
幸好,她仍然稳稳地睡着,呼吸均匀而绵长,连一丝的波动都没有。
也许真是那个所谓的吻太轻太轻,而木忘昔又睡得太沉太沉。
清城被自己惊吓到的心终于稍定,但是这里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又一次仔细地帮木忘昔掖了掖被子,确认她仍然睡得香甜,然后才带着些许急切的心情离开了房间。
就在清城转身的那一刻,原本一直睡得很熟的木忘昔睁开了眼睛。
一双大眼里目光清澈明亮,悲喜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里面没有丝毫的睡意。
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是木忘昔的心里却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定义悲喜。
她此刻心里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在她仍自年少之时,清城和时飞如方无崖秦思凉每晚都会在她的额头留下的那个温柔的吻。
虽然也只不过是短暂的肌肤接触,但是那种温暖却能强烈而直接地传到她的心里。
如今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她终于又得到了清城的这种关爱,但她却宁愿不要。
这种长辈式的,绵长却让她感到悲伤的爱。
木忘昔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被清城亲过的脸庞,干干的,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就连温暖都已经没有了。
她怎么就忘了呢,自从某个时刻开始,顾清城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成为了清城道长,清城掌门,再也不是她的清城。
已经没有了那个人前严肃地板着脸,人后为了逗他们几个笑什么都会做的师父;也没有了那个狡猾聪明,老是喜欢捉弄自己徒弟的大小孩;更没有了那个只会对着她温柔的笑,宠她无法无边的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容颜的清城。
剩下的,就只有严肃而冰冷的,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昆仑清城。
赫赫昆仑山万里,堂堂掌门顾清城。
清城留给了她一个略显僵直的背影和一室的静谧,却搅乱了她原本就纷杂的心。
但是木忘昔并不知道,清城其实一直都没有走。
他就这么静静地在门外站了一夜,直到东方泛白方才离去。
就像清城也不知道房内的她就这么睁大着眼睛盯了床顶的幔帐整整一夜。
不过是一扇门的距离,不过是没有勇气去追寻自己心中的答案而已。
而漫漫夏夜,无法安枕的又岂是只有他们两个。
严遇纾静静地盘坐在尙棠宫最高的金顶上,两眼定定地看着某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只要是无法成眠的夜,严遇纾总是很喜欢坐在这里。
金碧辉煌的宫殿实在太过精致,所以连带着生活也必须细致而小心翼翼起来,压抑而沉闷。
也只有夜风里不再那么晃眼的金顶上,他才能偶尔感受一下那种自由的呼吸。
其实,这个被称为他的家的地方,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原本这个金色的巨大囚笼,是可以像青邙宫那样,成为郁郁葱葱的花园的。
可是他自己,却赶走了想要拆掉笼子的人,并亲自为这个囚笼上了锁。
其实也是直到最近他才明白,赶走了想要拆笼子的人是对的,因为那个人想要将放置笼子的山河一起带向毁灭;可是他不该上了这把锁。
但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啊。
谁让他已经把那把钥匙扔向了没有尽头的彼方呢?
严遇纾始终都凝视着的那个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波动。
他收回有些乱了的眼神,慢慢地站起来,仔细地整理了已经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衣衫,这才踩着与脚下的风尘一样色彩的云朝那个方向飞去。
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在夜里泛着淡淡光泽的云彩和上面站着的模模糊糊的人影。
一朵是空谷幽兰般的洁白,一朵是清清淡淡的浅蓝。
严遇纾空荡荡的眼神终于泛起了一丝神采:果然正如自己所猜的那样,该来的人最终还是来了。
而且还是一起来的。
他离他们越来越近,云彩上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严遇纾已经能够看到两个人俱是一副严肃的神情,似乎是在低声争辩着什么。
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转眼之间,他就已经停在了那两个人的面前。
严遇纾满意地从那两个人的眼里看到了些许的吃惊。
他说:“这么晚了两位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白惘泽看着他没太多表情的脸和风平浪静的眼睛,吃不准他的言下之意。
他与时飞如互看了一眼,然后对严遇纾道:“凤王殿下似乎对我们的不请自来并不吃惊,难道是早已料到我们会来?”
严遇纾道:“三王爷说笑了。两位的心思遇纾又怎么可能猜得到?只不过方才我正好在附近散心,感受到了守护阵传来的能量波动就过来看看了。”
白惘泽看上去有些微微的吃惊。
看来时飞如是对的,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人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又怎么可能还会留着老旧的阵法不改呢?也只有他才会想要傻乎乎地用老办法溜进去。
他低头随意扫了脚下一眼,果然,下方的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尙棠宫的侍卫。
严遇纾见他面色有些古怪地朝着下方看,这才想起来侍卫的事情,便朝着下面挥了挥手,让他们散去了,然后对着白惘泽客客气气道:“这些侍卫是专门负责尙棠宫的安全的,只要守宫阵法一有波动就会行动的,他们并不知道是三王爷您来了,冒犯之处,还望谅解。”
白惘泽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客客气气地回了他。
看着曾经算得上是挚友的两个人这么疏离而客套地来来回回,时飞如心里的滋味十分不好受。
不过,严遇纾对她却仍是友善而真诚的。他看着她的眼睛道:“飞如,好久不见。”
四个字,重若千金。
时飞如好像听到了少年严遇纾站在她的面前笑意吟吟:“飞如,好久不见。”
但是,她又听到了严遇纾用一板一眼的声音对白惘泽说:“三王爷,夜黑风大,我们边走边说吧。”
原来,一切不过是错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