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声鸣叫唤醒了沉睡中的人,心月睁开眼,目光挪移,被周围的环境吓了一跳。
寝室内模样大变,阔大的漆雕红木拔步床替代了原先的楠木床,身下是柔软的烟霞色刺绣锦缎被褥,绣花大迎枕堆置其中,花色各不相同,极其华丽奢靡。
她惊疑不定,透过朦胧如烟的纱帐看向外面。这里原本是段思聪的寝室,所以皆依他的嗜好布置,阳刚端重却未免失之阴柔。可现在,完全是女子闺房的模样,漆木的妆台,琉璃的座披,绣百年好合的软榻,描春夏秋冬四季侍女的屏风,还有空中悬挂淡绿色烟雾一样轻软的纱幔,半遮半掩将寝室熏染成旖旎的春闺,淡雅而又精致。
心月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碧菱和紫鹃蹑手蹑脚过来,见她醒了,道一声“姑娘”,她才蓦然惊问:“怎么回事?我莫非还在做梦?”
碧菱掩嘴而笑:“姑娘昨日和陛下出府闲逛,便有一群宫里的公公是奉陛下之命抬来许多东西,布置了一下午才弄妥的。”
紫鹃接口道:“姑娘昨日回来的晚,已经睡了,想来并没注意到雎鸠殿变了模样,陛下一定是想给姑娘惊喜。”
“他人呢?”心月回过神。
“陛下在花厅等姑娘用早膳。”紫鹃和碧菱完,便掀开床幔扶心月起身。
两个人一面伺候她沐浴梳妆,一面唠叨:“陛下了,让姑娘慢慢梳洗,不急。”
“饰也是昨日送来的,听宫里的公公,是陛下特意挑了好久……”
“公公,陛下对姑娘真好,便是宫里的妃子也不曾有这样的待遇。”……
直到被簇拥着走近花厅。远远看见段思聪坐于桌边朝这边看。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
紫鹃碧菱屏声敛气退退开一边。心月定走过去。缓缓敛衽施礼:“陛下。”
她仍在疑惑。为什么他没有回宫。昨夜睡在哪里?
所以她接着问:“陛下为什么会在这里。今日不用上朝吗?”
段思聪目光带有一丝探究地意味在她脸上逡巡——风姿如旧。依然是朝露般清新地心月。神色自如。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境。从未真实存在过。他心中如释重负。弯腰扶起她落座。示意左右人上膳后才耐心解释:“今日是休沐日。我可以整整陪你一天。”
话题由此延续下去,她问,他答,心月大略知道了段思聪的生活作息。听他平日里卯时就要起身上朝时,不禁同情地叹道:“没想到做皇帝竟如此辛苦,陛下,您一定很累。”
段思聪哑然失笑。从未想过辛苦不辛苦的问题,自出生起,他便被教导着以天下为己任,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晨钟暮鼓,呕心操劳巩固霸业是他毕生的追求,心月是第一个觉得他可怜的人。先开始是觉得可笑,被她的诚挚目光注视着,渐渐心里有暖流涌过,抚平疲惫倦意,此刻,那些辛苦更算不得什么了。
一碗醒酒汤递在心月面前,他温声问:“昨日你喝了不少酒,头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犹豫道:“陛下,奴婢,奴婢可有失仪?”
“没有。”他脉脉地看着她:“不过,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好,免得伤神。”
“唔。”伤神,因何不是伤身?
用过早膳,是沐浴日可以休息,但一大堆奏折等着皇帝批阅,段思聪怕心月无聊,便命王公公派人护送她出府转转。
心月推辞不去,巴巴地跟着去了书房守着,见他是在没有空闲,只得找了一本书看,添茶续水,一直轻手轻脚的,担怕打扰他。
段思聪突然体会到古诗里的红袖添香是什么意思,永远批不完的奏折,因她的存在变得不那么枯燥了,反而凭添乐趣。
窗外鸟鸣清脆,树叶沙沙,窗棂透进光色照着兽金炉里香烟袅袅,徐徐升起的雾如光阴一般缓慢流淌,那么静,又那么温馨,偶尔有纸张翻阅的声响,明明两个人自做自事,互不打扰,可是,却有什么牵连其中,默契得象一个人。
段思聪批阅完一叠奏章,轻轻吁口气。
“心月。”
“嗯?”
“你愿不愿意进宫?”
她从书页中抬起头:“陛下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毕竟不能常来圣安府,若不来的时候怕你无聊。”
“是有些无聊,不过,宫里就不无聊吗?陛下忙于国事,何况……”她咬咬下唇:“何况听宫里有好几位娘娘,奴婢就是进了宫,陛下也未必有时间和奴婢在一起。”
在一起,很简单的三个字,听来却无比惆怅,仿佛是难以抵达的希冀。段思聪暗暗叹口气,温声:“也好,再等等吧。”总会有合适的时机,在一起。
他仍旧批阅他的奏章,状似不经意地:“圣安府是太清净了,心月,不如我们请几位客人来热闹热闹。”
一阵纸张脆响之后是良久的静默。
“陛下想请谁来?”她终于问。
“三哥,他现在是永嘉王。”他抬起头,淡淡地下去:“还有二哥二嫂,我们兄弟很久不在一起喝酒了,索性在这里办一场家宴,你觉得可好?”
“好。”她眸色中有凌厉的光一闪而过,最终归于沉寂,如暗夜一样漆黑不到头。
及至待客这一日,打妥当宴席上的事,心月才回雎鸠殿收拾打扮
段思聪前脚刚到圣安府,永嘉王段和仁夫妻两后脚紧跟着就来。被公公侍女们引领着进明承侧殿。,见段思聪正悠闲地靠在交椅上看书,段和仁携王妃过去作势行礼,被段思聪挡住:“三哥,又不是在宫里,我们随意些。”
段和仁原本就是装样子,听他一赶紧直身,呵呵笑道:“陛下怎想起在圣安府请客?我寻思一晌午也没想通”
永嘉王妃也笑:“你三哥那榆木脑袋便是想几天也想不出来,臣妾和他,自家兄弟喝酒还需要什么由头不成?他还不服气,直骂臣妾妇人之见,非陛下请客必有缘故。”
段思聪放下手里的书,纳罕道:“三哥现在竟心思多成这样了?这不像是他啊?”起身请客往正殿去。
“可不是怎的。”永嘉王妃忍不住笑出声。
被他二人捏揄一番,永嘉王段和仁挠挠头,嘀咕:“难道真是我多心?不会吧。”
进殿后,段和仁左右打量一番,诧异道:“陛下,怎么这殿内布置和原先不一样了。”王妃在后面推他一把,他还不耐烦:“你推我做什么?”
王妃尴尬地朝段思聪笑笑,一面斜着眼睛瞪段和仁。
段和仁恍然大悟:“莫非,你的是真的?”
这话愈使王妃气恼,又是咬牙又是叹气,段思聪好笑地看着他夫妻二人打眼色,淡淡道:“三嫂是不是听什么了?”
“那个,那个,是听一些,是陛下在圣安府金屋藏娇。”王妃忐忑不安地回答。
见段思聪含笑不语,分明是默认的意思,王妃胆子大了一些,不再掩饰心里的好奇:“陛下,何不请那位姑娘来此一见?”
段和仁道:“你急什么,陛下能在这里请客,自然是要让你见的。”这回他倒聪明了。
落座后,一会子话,闲情王段玄明夫妻也来了,又是兄弟妯娌之间一顿寒暄,不过,气氛却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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