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灵暗闻言,心下愈加恶心,胃里一阵翻涌。他冷声道:“你似乎话里有话。有些事要么不说,要么就坦荡说出来,这样拐弯抹角的算什么?”
蝉椰斟酌片刻,吐字道:“试探。”
秦灵暗道:“你早知道了答案,再试探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劝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说罢,加快速度前进,将蝉椰甩在身后。
蝉椰望着秦灵暗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佛曰,五蕴六毒是妄。”他叹息一声,道:“果真如此。”
秦灵暗前行一段时间后,阿白的声音响起:“百里的伤好了,他的罪孽经消秽池一事后似乎真的消了许多。”它言语间透着兴奋的意味,似乎正在为这个重大发现感到高兴。
秦灵暗对此事不感兴趣,他向阿白询问了一番纯脉、祭祖的事情。
阿白傻乎乎的说去查一下,回来后沉默了很久,才脸色不好的说:“秦家的人要拿你去祭祖,人祭!”
秦灵暗闻言,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事,继续问道:“人祭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选定的人又为何是我?”
阿白道:“人祭就是将人锁在献祭台的三尊柜中献祭给秦家的先祖,从而获得和祖先交流的机会,还可以增加秦家未来人才的质量和数量。”它说完这些后,面部表情扭曲了一下,道:“至于为什么人选会是你,这很简单。因为秦家纯脉一派的弟子只有你跟秦桂丹两人。秦桂丹乃是秦家新星,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你却不一样,所以……”
秦灵暗淡淡道:“所以我就只好成为牺牲品了。”
阿白似乎觉得自己的宿主还不知其中厉害,才能如此淡定。它接着道:“这次无论谁来都救不了你。现在我身上的功德值也不多了,没办法帮你逃过一劫。如果你真的不想死,就得坚守本性,守住清明,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秦灵暗道:“哦。”
阿白无语的望着淡定的秦灵暗,然后将目光瞟向了蝉椰,感慨道:此人修佛有术,渡鬼杀魔无数,身上佛光普照,功德万千,要是能借一点儿就好了。
突然,阿白脑子里灵光一闪,嘿嘿直笑起来:“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呀!”
秦灵暗还不知道阿白在打蝉椰的注意,他时常勤修,严以自律,活的十分单调。
几天后,几人来到了祠堂。
入眼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四周树木葱茏,瀑布垂挂,奇鸟珍禽遍地,香花瑞草成簇,景色宜人。山上宫殿巍峨,亭台楼阁落座有致,宛如人间仙境。
守门的人穿着顶好的衣料,一个个神采奕奕,似乎为能谋到这份差事而感到自豪。他们一见有人来,机警的拦住人,道:“来者何人?”
秦家的三人亮出腰牌,那些人纷纷退后,开门,恭敬的请几人进去。
禅休和冯五言并排第一,冯五言走的稍快。秦灵暗、蝉椰、百里徒并走第二,百里徒尾随在秦灵暗身后。秦家那三位老者则在队伍最后。
几人正走在过道上,突然,有人来拦住了冯五言一干人,道:“桂丹少爷行路,闲杂人等避退。”
冯五言岂是没有脾气的人?但是还没等他发作,就闻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十分悦耳。空气中顿时飘起清雅香甜的桂花香,让人仿佛置身花海。
四名青莲九瓣修为的修士抬着步撵,两侧有美婢随时恭迎侍候,队伍末尾有人举着银边黄旗,上写“丹桂”二字,标示着乘坐步撵之人的身份。
步撵亦装饰的华贵非凡,令人咋舌。海螺串成帘,碧纱做帷幔,华盖大如屋顶,延边配有银铃、流苏、黄带。内里的布置只能看得清那拖到地上的红锦毡毯和一座足够五人横躺的贵妃榻。
一名身穿灰底锈火云丹药纹的少年躺在贵妃榻上,捻着桂枝的姿态娇矜,另一只手中似乎还把玩着什么,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态。
蝉椰看了眼那娇矜贵气的少爷一眼,再望了望身旁那位一身素袍已清绝的人,忽而一笑。
轩辕破骑着月牙白鹿,随后赶到。他一身锦衣华服,腰佩金剑,气质懒散而尊贵。他道:“你说今天仙子哥哥就会回来,是真的么?”
“难道本少爷还比不上他么?怎么你张口闭口的全是那个什么劳资的仙子哥哥!”秦桂丹似乎颇为赏识轩辕破,想收为己用,却奈何一直郁郁不得,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轩辕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你当然比不过仙子哥哥了,你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蝉椰瞥了轩辕破一眼,神色有些隐晦。
秦灵暗听着轩辕破的话,陡然生出轩辕破口中的人仿佛不是自己的感觉。他会打人、对师长口出恶言、也曾莽撞愚蠢,根本不像轩辕破说的那么好、那么高大上。经历着一番问心,他心思空明,好像突然间认清了自己似的——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秦灵暗不想在这种关头与秦桂丹和轩辕破交锋,正准备离开,谁料在后面那三个人闻言,忽然喝道:“竖子无礼!”
轩辕破双目如电,带着帝王般的威严看来,令人背后直冒冷汗。他道:“嗯?”语调微沉,似巨山压顶。
无意间却望见那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人——依旧身着白衣,依旧风华清绝,依旧如谪仙神袛,依旧只可遥望而不可及……
可那仿佛一成不变的人好像又变了许多,变得更加沉静内敛,自然淡雅,成熟了许多。
轩辕破立马画风突变,像个见到糖果的小孩,立马扑了上来,甜甜的叫道:“仙子哥哥!”言语间的欣喜眷恋之情溢于言表,浓郁的化不开。
秦灵暗这次没有躲开,他张臂抱住扑过来轩辕破。
轩辕破诧异了,他还以为自己会再次扑空。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呆愣了好久。他双手禁锢着秦灵暗的腰身,跪在地上,脑袋靠在秦灵暗的腰间,眼睛则越来越明亮。
秦灵暗板着脸道:“别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下跪。要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除却父母和师傅以外,就不应该再跪旁人。”
轩辕破闻言,一边说“要是连仙子哥哥都算外人,那成祸可就再无亲近之人了”,一边松手站起身。起身时他故意没有站的很直,故意不让个子超过秦灵暗。
秦灵暗拍拍轩辕破的背,让轩辕破站直,不必顾及自己。
轩辕破站直后,果然气宇轩昂,比秦灵暗生生高出半个头。他低头望着秦灵暗,耳朵根微红,一副乖孩子的样子,对秦灵暗垂手听遣。
那三个人见此,还来不及惊讶,就见秦桂丹亲手掀开帷幔、垂帘,探首望向秦灵暗。
秦桂丹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于后脑勺,鬓边留出两缕银灰色长发,愈发显得容貌精致清秀,气质娇矜。他语调很冷,道:“你就是秦灵暗?”
秦桂丹原本以为秦灵暗有多了不起,现在一看,原来不过如此:论相貌,虽是清绝脱俗,却过于寡淡无味;论气质,虽然优雅高贵,却过于古板无趣;论衣着品味,虽然不低劣,但过分强调肃正,没有新意。
秦灵暗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秦桂丹闻言,立即失去了跟秦灵暗交谈的兴趣。他道:“原来也不过尔尔。”就回身继续躺在贵妃榻上,将之前在手中把玩的挂字铃铛扔到地上,道:“走。”
秦灵暗认出铃铛上有自己的笔迹,在秦桂丹的队伍走后,俯身拾起铃铛。铃铛破了一个口子,字迹沾惹灰尘,被他毫不嫌弃的放入怀中。
轩辕破盯着秦桂丹远去的队伍,喝道:“那家伙!”就要提剑去砍人。
秦灵暗制止了轩辕破的行为,道:“不必跟他置气,不值得,也没必要。”他一开口,轩辕破果真就不再喊打喊杀,乖乖的立在旁边。
蝉椰笑道:“这孩子到真是听你的话。”
秦灵暗并不否认,道:“的确如此。”
轩辕破一脸“仙子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样子,听到秦灵暗的话,还附和的点头表示认同。
百里徒望着秦灵暗,察觉到两个人的不同。秦灵暗身边总是有人相伴,根本不需要他,是他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的。而他呢?家族覆灭,养父死亡,除了秦灵暗,身边就再没有他人了。
但实际上,其实百里徒拥有的很多,但是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秦灵暗的身影,从而忽略了很多东西。
一个人的心,容量往往是很小的,容下了一样东西,就容不下其他了。正因为如此,那个被容进去的东西,也时常难以取出来,从而导致身有心病。
秦灵暗似乎察觉到了百里徒情绪的变化,转过身来,道:“你发什么呆?”
百里徒蓦然回神,对上秦灵暗略带询问的眼神,很诚实道:“你身边的人好多,这样,你会不会有一天,就不需要我了?”他最想倾吐心绪的人在眼前询问他,他自然招的一五一十。
秦灵暗发现,原来有时候男人的心也会和女人一样,细腻而敏感。他轻笑一声,摸摸百里徒的头,道:“其实我身边也没多少人,就算以后我身边真的有了更多的人,你的地位也是别人代替不了的。别多想了,想多了,人容易累。”
秦灵暗的笑容实在罕见,这次确实因为百里徒而展,恰好印证了那句“你的地位也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话,让百里徒暂时安下心来。
百里徒握住那在他脑袋上乱摸的手,道:“只要你不对别人好,我就能控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秦灵暗的笑容一僵,他敛起唇边笑意,忍住那些要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甩开百里徒的手,往自己祖父和父亲的居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