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三看向陆明溪,眸子里的意味不明,当日在谢家的后院里,那剑痴弟子杀了过来,他也是见识过这位陆姑娘的能耐的。
那样干净利索的招式,可不是一个大家小姐该有的,反倒是像极了……
是,或许她有那个能耐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可是,该这么容易吗?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我能给你一个痛快。”
陆明溪淡淡开口,声音了无波澜。
“给我一个痛快?”
庚三自嘲一笑,
“原来就算我说出来,姑娘也只是能够给我一个痛快,这可着实不是什么很好的条件。”
陆明溪看向他,
“还不是好的条件吗?都到了这一个地步,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别说是她,就算是她放过他,可皇帝会吗?这一桩丑闻,十几年前他没能让世人知道,十几年后的今天更不会。
天下悠悠众口他堵不住,可一两个知情人他还是能够杀得了的!
庚三任务失败,已经是死罪。
而知道的太多,又是让他此生难逃。
更何况,以前在夜司之中做事,必然会有树敌,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一旦踏出宣武候府的营帐,便随时会有人来取他的性命!
落入仇敌之手,亦或成为弃子,身为一个皇家暗卫,给他一个痛快,已经是最好的下场。
庚三沉默良久,而后微微吐出一口气,
“姑娘不是已经猜到了,何须我来说?”
“裕王殿下本就不是陛下亲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他坐上那个位子?”
一句话丢了出来,纵使陆明溪早有预料,可依旧是忍不住的攥起拳头。
是啊,若是亲子,就算是先皇后遭他厌弃,可儿子这么优秀,身为帝王,他怎么会处处针对。
以前的不重视也就算了,可如今,看到他有能力顶起一片天地,又是要他的命是怎么回事?
彻底抹杀他的存在,结束这一切……
明明看到了他比瑞王和梁王更加合适,明明知道秋猎之时他是去救他,却是依旧顺着那两位的意思,让他背了这个黑锅,甚至几番置他于死地!
若是亲子,怎会如此?!
而这更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
答案只有一个啊,赵劭,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明溪眸中带着冷意,几乎是从牙根里吐出这几个字的。
她虽然是猜到了这一点,但这其中的曲折,却是无法查证。
他说,十岁那年,皇帝想要拿着剑杀了他,应该就是那时候知道的吧。亦或是……更早……
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证物证,应该早就被皇帝尽数抹去了,不过知情人,或许面前还有一个。
庚三微微叹了口气,
“当年祁王妃和先皇后一同有孕,同去清凉寺祈福,却是出了意外,跌了一跤,两人急产。
先皇后诞下死婴,而祁王妃则是诞下了男婴,只是先去的是今上,当时的勤王殿下已然获罪被幽闭,先帝注重血脉,对这一胎嫡子极为看重,更何况祁王风头正劲,在军中颇有威望,所以,当时还是豫王的今上,换了胎。”
祁王妃与先皇后是表亲,两人本就长的像,而仔细观察,便是能看出,曾经的太子,如今的裕王殿下,长相是更像祁王妃一些的,而非是先皇后。
只是,不会有人往这方面去想而已。
而这十数年下去,当年祁王谋反,抄家之祸,这世上,也早就没几个人还记得祁王妃长什么模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帝,从来都知道,裕王,不是他的孩子。”
陆明溪的拳头攥的咯咯作响,本以为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原竟是这样,如此,可笑!
在后面的宣武候也是久久的不能回过神来,皇帝派人刺杀裕王,他本就是嗅到了一些不平凡的气息,觉出他的身世有问题,可怎么想,也没想到他竟会是祁王嫡长子。
而且,荒唐的是,皇帝竟是一直都知道……
庚三的目光看向门口站着的那人,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讽刺,字字诛心,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是先皇后和祁王妃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从始至终,知道的,不过只有陛下一人!
十年前,先皇后心灰意冷,决心赴死,竟不知道,自己是给别人养了十年的孩子,而自己所谓的丈夫,从始至终,都是看在眼里。”
玩弄权术,用这个孩子稳住了储君之位,而后又是用这个孩子稳住了权势滔天的傅家,再后来,又是用这个孩子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让出后宫凤位。
两方牵制,若论狠决,若论玩弄权术,当今皇帝才是绝无仅有。
你看,现在谁人还会说豫王才学平庸,只能做守成之君,比不得勤王擅政,比不得祁王骁勇,大争之世,不足为人君?!
如今的天下百姓,谁人不说当今皇帝知人善任,宽厚仁和,乃是一代明君!
论玩弄权术,论狠厉果决,谁人比得上他?!
地牢门口的赵劭听着这一字一句,骤然感觉自己周身血液凝固倒流,泛白的指尖牢牢的叩进石砖之中,血液流入砖缝,掩门框而下,亦不自知。
若如此,那他这一生算是什么?若如此,他那前二十年究竟算是什么?他死去的母后,先皇后,又算是什么?!
一颗让他握在手里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还是一场笑话?!
“还有吗?不妨都说出来?”
他抑制住自己心中滔天的杀意,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勃颈上的血痕未干,一天一夜未曾入眠,让他显得很是憔悴,犹如厉鬼。
听到他的声音,陆明溪方才注意到,庚三方才是一直看着地牢门口说的。
所以,这一切,他都停在耳中,看在眼里。
心间骤然一沉,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发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庚三一双幽深的眸子看向赵劭,轻轻一笑,扬声道,
“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看来,裕王殿下的承受能力,远远比我想想中的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