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好了”的喜讯,在院子里传开后,有了几分酒意的干部们,都拿着碗筷,从各自的房间里涌了出来,在院坝中央围成了两个圆圈。
虽然,这两个“圆圈”也没有大家平时看到火把节时“朵乐荷”的那样,刻意去追求的那么规范的形状,其中的主角也不是那些让人艳羡的流动的彝家美女,更没有那些行云流水的挥舞、酣畅淋漓的吮吸、神态凝重的表情,现在看到那些蹲着的、坐在地上的,神态举止也欠优雅的“乡镇干部们晚饭进行图”,应该是原生态的饱餐渴饮了,可落在吴永成的眼睛里,却是感到那么的舒心悦目。
放下了酒杯的吴永成,动情地望着院坝中的这一幕,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离开了乡镇工作也已经快十年了,也只有这个时候,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才会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想要和他们融合在一起的,或许正如文丽所给自己的评价一样:自己的骨子里,也许生来就应该是一个农民吧!
“来、来、来,吴工,开饭了。”
作为棋盘镇今天的贵客,吴永成并没有像其他干部那样,挤到院坝中去蹲着吃饭,二十和书记、镇长一同享受了饭来张口的待遇他们的饭菜,由那位充作厨师的彝族妇女,带着一位通信员模样的年轻,端着一盆米饭和一盆炒菜,送到了吉布林书记的办公室兼卧室。
“呵呵,实在对不起啊,吴工,这几天大家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能吃上一顿热饭菜,就是大家最大的幸福了,条件实在是简陋,请你多包涵哪!”
林书记一手拿着一个大瓷碗,一手挥动着筷子向吴永成表示歉意,这也是今天晚上第n次表示自心中的内疚了。
“呵呵,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大家都可以吃得下这饭菜,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吴永成也学着林书记的样子,拿起桌子上放着地一个大瓷碗,用竖在米饭盆中的那个木质饭铲子,给自己盛了半碗大米饭。
此时吴永成的秘书刘晓峰和司机李,则被领路的黄带到了另外一个办公室去吃饭了即使是享受这种标准的招待“宴”,那也得分出一个招待的层次来的,这也是体制内地一种特有的现象吧。
“吴工,来、来、来,吃菜、吃菜,怎么能不吃菜呢?!”热情好客的镇长陈强国用自己地筷子,从菜盆中夹起着一筷子的菜,放到了吴永成的碗里:“这是我们地林书记担心这几天的工作量太大、同志们的身体吃不消,专门嘱咐分管后勤的同志,割了几斤肉改善伙食,今天也正好让你们给赶上了。别客气,吃吧,等以后我们这里条件好了,我们再请你吃棋盘镇地特产坨坨肉和酸菜面糊肉。”
“好、好、好。不客气。你们也吃啊!”
还没有等吴永成回过神来。自己地碗里。就被热情地陈强国堆满了那些炒得有黑地所谓地“肉菜”白生生地大米饭上面。堆着那些看起来黑地菜。这颜色先让人食欲大减。
向导黄地介绍还真是没有一错。这个“大厨师”地手艺。也真不怎么样。你就这大块地猪肉。膘厚肉肥地是你们彝族人热情待客地表现吧。可好好地青菜。你怎么就能让它变成这个颜色呢?!
望着满满地一碗饭菜。吴永成头皮有紧了:虽然自己也不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可是像这样地饭菜。还真是第一次吃到即使他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在乡镇工作地时候。也没有品尝过这样地“美味佳肴”。
更何况。这几年来。随着自己财富和地位地不断变化。虽然对吃食方面。并没有刻意地去追求什么。但不论是走到哪里。也绝不会遇到今天地这种场面地。
特别是到了桓毕地区之后。由于工作太过于繁忙。根本就顾不上再坚持什么锻炼。肚子在不经意之间。也微微地鼓了起来。
唉,这可怎么办?!
有心勉勉强强地吃几口就放下碗吧,自己毕竟是第一次在下面的乡镇吃饭,还偏偏是来到了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这个消息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自己是瞧不起基层的同志哪!
吴永成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一个好办法,只得像坐在一旁的吉布林和陈强国一样,端起大瓷碗,硬着头皮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道:“嗯,不错、不错,林书记和陈镇长为同志们想得挺周到的。”
林书记用大手抹了一把站在嘴唇边的几颗饭粒,颇有些感慨地道:“吴工,你是省城来的大知识分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乡镇干部的难处啊,上面千条线,都要从我们乡镇这一根的针眼中往过穿,不容易啊!
有的事情老百姓们不理解,难以贯彻执行下去,上面一个劲地往下压,下面老百姓们不理解,死住不办不,还要当面骂娘,真不是人干的事情啊!”
对于乡镇干部的酸甜苦乐,吴永成的心中自然是非常清楚的,虽然他的前世并不是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工作,不过,国内乡镇的工作大体上也不会相差许多的。
“那像种植烤烟的事情,在你们棋盘乡当初是怎么推广开的呢?!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新生事物,开头也都是很不容易的。”吴永成借机询问他们在烤烟方面的工作:“就比如铺地膜吧,这对于提高粮食产量是毫无问的,但群众们不是也接受不了啊!难道,是你们棋盘镇的群众们接受新生事物我看群众们的热情也是挺高的嘛!”
陈强国接过话题道:“吴工啊,事情哪像你看到的那样容易呢!我们这里刚开始种植烤烟的时候,群众们也是一也不接受,那会儿我们的林书记,还只是镇里地副镇长,他为了做通他包的那个村群众们的工作,愣是和村里的群众们立下了军令状,承诺年底总算账的时候,如果种植烤烟
低于种玉米的话,全村群众们地损失,由他一个人来年逐月从他的那一工资中扣除。
当时群众们被他的这番诚心所感动了,这才开始了尝试着种植烤烟。
即使这样,这种植地过程中,也有过不少的反复,就拿今年大家种植烤烟的积极性高来那也是去年我们这里地群众们种植烤烟,得到了实惠、尝到了甜头,积极性才这么高了,换作别的地方的老百姓们,今年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咦,难道咱们桓毕地区不是执行的一个烟草收购价吗?!”吴永成听到陈强国地这句话,感到有奇怪了:“应该这里的群众们种植烤烟去年获利不少的话,别的地方的群众们也应该是一个样啊!”
吉布林笑着解开了吴永成的这个团:“吴工,这倒与你们烟草公司没有多大地关系的。陈镇长地意思是,我们棋盘乡在附近的地区来,也是有个气候地,这主要也是沾了山区乡镇的光了。
去年我们桓毕地区大部分地地区干旱少雨,而只有我们这里借了山上茂密的原始森林的好处,还算是风调雨顺,种植的烤烟也获得了丰收。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吴永成恍然大悟地了头:原来棋盘镇交通不便,反倒使得人们难以长驱直入进来砍伐山上的树木,而其他地方的森林在遭到大肆采伐之后,就遭受到了大自然的惩罚,这也算是应了老人们的一句话了:“人在做,天在看”,因果报应啊!
“吴工,天不早了,咱们该返回丹阳市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永成的秘书刘晓峰走了进来,请示吴永成。
还不等吴永成开口什么,吉布林就站起身来热情地留客:“啊呀,这么晚了,你们还要赶回丹阳市吴工,我们这里的路可是太难走了,这又是刚下过一场雨的,你们现在走就有太不安全了,要不还是住下吧。我们这里的条件虽然差一,但凑乎一个晚上那还是没有一问题的。”
吴永成趁机放下还有大半碗的米饭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望了望暮色已经遮住了天地的外面,笑着对吉布林道:“呵呵,看来今天晚上还真的住在这里了,要不生路驾驶,还真怕出什么意外呢!
林书记,你们晚上没有什么事情吧,要有空的话,咱们再找几个人,好好地摆一摆龙门阵。”
吴永成的司机是从部队转业回到地方的,又一直是为领导们开车,驾驶水平是没有一问题的,吴永成之所以想留在这里过夜,更多的还是想多了解一下棋盘镇的这几个干部在他看来,吉布林、陈强国也算是他来到桓毕地区之后,遇到的领导水平能力较强、又富有认真工作精神的好干部了。
像这样的干部,要不是这次特意下来的话,不定还真难以遇到呢!
因为在平时他这种级别的领导下乡,包括视察的路线、接见的干部、要谈的具体事宜等等,都是下面的人们为自己精心安排好的,见到的都是一些一切都导演好的表象而已,你就是想了解一些干部的真实面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好啊,既然吴工决定了住在我们镇政府,陈镇长,你就安排办公室的同志,把那两间客房好好收、收,咱们山区现在晚上还有冷,让办公室的同志,到村里附近的群众家里多借几床被子,要干净一的,别再抱回那些老光棍汉们的铺盖来,这可是给省城的财神爷们用的,不能像打咱们烟站的那几个技术员那么瞎糊弄!”
……
“林书记,我们棋盘镇干部们的交通是怎么解决的呀?!”
吃过晚饭,坐在吉布林书记的办公室,吴永成和林书记闲啦呱着。
他们的周围,除了镇长陈强国之外,还有几个副书记、副镇长也前来凑趣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山区乡镇,要是不遇到今年大量种植烤烟这种事情的话,像吴永成这样地所谓“省城来的干部”,那是根本不可能下来的。
林书记听吴永成问起了人们日常的交通工具,笑着道:“呵呵,在我们棋盘镇啊,用一句时髦话,叫有车族还真不少啊!”
吴永成有纳闷了:自己一下午的时候,除了看到院坝当中停着一辆破旧的北京212吉普车之外,就再也没有看到别的车辆,甚至于一些年轻人最羡慕地摩托车,怎么林书记反倒扯到有车族了?!按照现在的经济条件,别是他们这个穷困潦倒的山区乡镇了,就是南方富裕地区地乡镇,也不敢吹牛“有车族真不少啊”!
“不过,他们的车啊,可不是四个轱辘的轿车,也不是喝油冒烟地摩托车,而是两轮的自行车啊。”林书记看到吴永成一脸的诧异,这才笑着慢腾腾地揭开了谜底:“有人曾经我们棋盘乡,‘骑自行车的,不是老师,就是乡干部’。这话倒也一也不假。”
经过旁边陈强国地解释,吴永成才算是明白了那句“骑自行车的,不是老师,就是乡干部”的真正含义。
原来棋盘镇山多路少,一般人出外宁可靠两条腿,也不愿意骑自行车,而不少乡干部却考虑到不骑车的话,万一到一趟自己所包的村里,就得两、三天半天去,一天指导工作,半天回来人累不主要的是给那里地主人添麻烦,又是吃又要住的,大家都感到心有不安。
可买摩托车地话,就凭自己每个月的那工资,上有老下有地,根本就现实,于是无奈之下,只好靠自行车来作为交通工具的虽然累一,可不管怎么,也比步行也快一啊!
虽然棋盘镇地域广、自然村多、分布又比较分散,不过由于近两年来大力展烤烟,村村都有了一些简易地公路,有些还到通到了下面的生产组。
唯一一个不好处,就是这些村公路因为
如果想要错车的话,那就得倒退几十米的土路,选1t;宽敝的地方了。
陈强国的这个现象,吴永成白天的时候也是看见过几次的,当时倒让吴永成想起了一些地方嬉戏新郎、新娘走独凳的场景除非两人抱着,否则就没法通过。
不过这样的路虽然窄,但还算平坦,吴永成今天一天体验后的感觉,是比那条乡道还要舒服些,至少没有那么颠簸。
在接下来大家的闲谈中,吴永成了解了更多有关那些乡村公路的情况:像这样的土路虽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群众们出行的困难,不过其中的弊病也是不少的,用下乡干部们总结的一句话叫: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甚至不能骑。
晴天好办,大不了将就过,反正多是自己一个人挤被窝。雨天就考验技术了,在泥泞的村公路上,骑着自行车,就像骑着马儿走“盛装舞步”,偶尔也跳“迪斯科”,难度大的算是跳“天鹅舞”。
为了防止滑倒,也为了照顾那双还算可以的皮鞋,大多数的人左右脚尖交换地,到最终所作的努力,都没能留住他们的想要的美丽那双皮鞋遭了殃,裤腿也溅满泥浆。选择骑自行车,也是他们无怨无悔的抉择,毕竟这样可以更节省体力,也了时间。
可到下面去的时候,即使是晴天,你眼见乡干部们一个个都骑着车,满面风光地督查工作去了,可回来的时候,头却都被染成了黄褐色,风光不再。
到车,不得不提书记、乡长的坐驾。
书记吉布林的车,是他们中惟一从真正意义上称得上是车的一辆老得快掉牙的北京吉普车(毕竟有了四个轮):军黄色的外壳已经是斑痕累累、凸凹不平,看颜色就知道是饱经风霜;“视力”肯定也不佳,一个破碎的灯罩已经扩散好几条缝,让人担心在路上就被抖掉;方向盘下端更是经络纵横,那些捆绑的胶管早就不见了踪影;座椅就剩驾驶和副驾两个了,后面空荡荡。
吉布林听到大家这样“诋毁”他的爱骑,马上笑着反驳道:“你们懂个屁呀!这样后就可以多带东西,也可以减轻车自身的重量,安全系数会成倍地提高的。”
大家都哄地一声笑了。
唯有吴永成却苦涩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吉布林的这种观是否正确,但他却总觉得这辆车不可靠,毕竟上了岁数。人都有老地时候,何况是车呢。
但在棋盘镇干部们的心中来,有这么一辆破车,毕竟也是可以遮风挡雨的了!
接下来顺着交通工具的这个话题,不知是谁又提到了陈强国镇长的爱车,用他们的话:陈强国镇长的地车,在全镇也算是“特色最鲜明”了。
整个乡镇上下,从普通干部到村民,从妇女到孩,老远就能听出这个熟悉的声音那是一辆老式的幸福250式摩托车。
这种车辆现在市场上大概已经销声匿迹了,可能连配件也没了吧,要不,总可以把不消声地消声器换了。车的五官也不全,什么反光镜也破碎不堪,挡泥板也掉了,排气筒也用绳子缠了好几圈,只有主要的两个轮胎还能看到人地眼里。
只有和他一起下乡的同志,才能真正领教了那辆车的威力冒着黑烟的摩托车,一路狂吼,随着油门地加大,它的嗓门也更大,几里外就能闻其声,但不见其影。看似阵势浩大,行动却迟缓时也不会过50。
现在同事们都拿他的车当笑谈,但陈强国却不以为然地笑着道:“呵呵,你们刚刚嫉妒了林书记,现在又把目标对准了我?!要我呀,只要不走路,能跑就行。你们几个的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无非是想让我把这辆车淘汰下去,让给你们骑罢了!
呵呵,我告诉你们,别想那些事情了,还是等到你们去了职务前面的‘副’字再”
陈强国的这席话,似乎中了那几位副职领导们地**位上,几个人相视一番,出了会心的大笑别看那辆幸福250老爷车了,那也是他们棋盘镇比较值钱地大宗公共财物了,平时的时候,他们都眼热书记、镇长有“专车”坐,他们这些当副职地,只能和普通干部们一样,骑着自行车下乡、做工作,或多或少的,也有一些心理上地不平衡,此时能借这个机会,臭一臭他们两个主要领导的“宝贝”,那也不是能稍微出一出心中的这一口“恶气”吗?!
吴永成望着这个团结进取的班子,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生活其实也就这么简单,工作中没有矛盾的班子,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有什么矛盾,大家坐下来,都能及时地通过一些方式,轻松地化解掉,从而轻装上阵,这也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啊!
从这一上,吴永成也能看得出吉布林这个党委书记的领导能力之强!
“林书记,看来你们棋盘镇修路也是一项当务之急了,为什么不向你们丹阳市委、市政府争取一些投资,把全镇涉及到的交通条件改善一下呢?!”吴永成若有所思地望着吉布林问道。
吉布林苦笑着道:“吴工,你是不知道我们丹阳市的财政状况啊,别看今年市委、市政府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市政建设,其实骨子里也没有多少钱,在我们丹阳市,像我们这种条件的乡镇多了去了,市财政哪能拿出那么多的钱呢?!
我也想过了,等种植烤烟有了一积累之后,再动员全镇的群众们共同出力,然后再向上级有关部门请求一援助,把我们棋盘镇的交通条件好好地改变、改变。
呵呵,到时候,不定还要向你们烟草部门化缘呢,有了一条好路,毕竟对你们的收购烟草的工作,也是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