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之间的争执在所难,其实如果僧格肯耐心点儿听听自己女儿的诉说,说不定就能发现事情中的疑点,不过僧格已经之前被自己夫人气的火大,现在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和女儿细细理论。
在漪绣几句顶撞之后,僧格愤怒的甩了女儿一记耳光就拂袖而去了。
一直到次日早朝之后,皇帝召见,僧格才惊觉自己只顾着一味的生气,居然就忘记了还要奏对的事情,不免心下慌乱。
起先康熙还绷着脸,准备等着要和这位武将纠缠一番,才能让他真的做出让步,对兆佳氏嫡福晋的位置不再有争议。
谁知道僧格自己早就乱了阵脚,一看皇帝面色不善,再加上确实是自己女儿理亏在先,所以没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接应不暇,跪下请罪,皇帝说的没有敢不答应的。
好在康熙自己掂量着心里或多或少对富察氏还是有些惭愧的,所以并未计较僧格面圣时的一些小小失仪,反而和善的安抚僧格说:“孩子们都还年轻,做些错事也是可包容的。既然爱卿如此明事理,朕心甚慰。这样,礼数上也就不再多做拘泥了,嫡福晋大婚之后一个月内,就则吉日安排你的女儿入府。”
僧格此时觉得自己那“德行”有亏的女儿还能有机会嫁入皇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哪里还会有半点异议?顾不上细想,就忙不迭的都应下了。
康熙笑着又安抚了僧格几句,才让李德全好生送出去。
李德全把人前脚送走,后脚进来就回皇帝说:“皇上,马尔汉大人在旁边也等了好半天了,您现在见吗?”
康熙喝了口茶,十分轻松的吩咐让叫进来。
须臾,马尔汉就低头躬身的走了进来。一通行礼之后,马尔汉领旨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定,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康熙知道,以布贵人的本事不可能把消息透出去给马尔汉知道,至于宫里的念声,那就更不可能了,所以他料到马尔汉现在对等会儿要说的事情就算不是一无所知,也绝不知道究竟。一转念的功夫,皇帝起了顽童心思。
“马尔汉,你可知朕召你觐见所谓何事啊?”康熙搁下茶碗,也不赐座,陡然拉下脸问道。
马尔汉是当真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以他的眼线,只是听闻昨儿个永和宫里闹出了动静。马尔汉为此正是担忧不已,生怕自己的宝贝女儿惹出什么祸事来,本打算下了朝要瞅机会招人详探,结果被皇帝先一步召见了。
现在又被皇帝这样拉下脸来问询,马尔汉少不得惊起一身冷汗,心里已经暗暗认定是自家女儿闯的祸,不敢贸然回话,只好顺着皇帝的话说:“微臣匆匆奉召而来,一时未有细想,还请皇上明示。”
听着马尔汉这一路官腔,再对比着刚才僧格的惶恐不安,康熙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还是喜欢和马尔汉这种思虑周祥的家伙打交道。探出马尔汉的不安,康熙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不紧不慢的过问起了马尔汉手头的差事。
马尔汉虽然心里打鼓,但到底是有积年的经验,奏对起来根本不是问题,若是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一君一臣,各怀心思的兜了半天的圈子之后,康熙看着马尔汉也担心够了,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女儿在宫里,也没听说你夫人进来请安探看,是家里最近有什么事儿,忙的走不开吗?”
听起来颇为体恤臣下的一句话,让马尔汉刚刚还在政务上的脑子一时没绕回弯来,竟然愣了一下才躬身谢恩回话。“臣的小女儿自幼在家帮拙荆打理家务,此番她奉旨入宫受教,拙荆突然没了帮手,多少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小女婚期将近,拙荆少不得还要为她打理嫁妆,这忙是自然的。再者小女入宫,受到宫里娘娘们的指点是她的福分,微臣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特别探看的。”
康熙没想到这个时候马尔汉还能如此强撑出一份镇定来,少不得想再试一试他。“嗯,也对。不过,依着朕的意思,你不妨让你夫人先停一停再置办嫁妆……”
这被皇帝轻飘飘甩没了都后半句话郑重马尔汉的心底。
只见马尔汉的嘴唇轻轻抖了几下,明显是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马尔汉只是把身子又躬了躬,依旧是维持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安静的等着皇帝的下文。
康熙突然觉得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无趣了,但还是不甘心放过这个让老狐狸吃瘪的机会,“不单是嫁妆,你府里有关你女儿婚事的准备都先放一放吧,毕竟不合适了……”
马尔汉听着膝盖一软,好悬没直接跪在地上。
这一切看在皇帝眼里,康熙就等着要看马尔汉出丑。
可是马尔汉居然很快就站定了,并且淡然的开口道:“臣遵旨。”仿佛皇上所说的话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这会儿康熙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自己把能说的都说了,人也逼到了这个份上,可马尔汉依然不肯露怯,这让帝王觉得有些气不顺。“爱卿都不想问问为何吗?”皇帝忍不住问道。
“微臣不敢。”马尔汉拱手为礼,“自古君叫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皇上圣名之下,臣自是无有生死之忧。生死都是皇上说了算的,既然无关生死,那也就无需多问了。”皇帝的一句追问,让原本已经快要溃败的马尔汉在一夕之间窥得了生机,为了进一步试探,马尔汉硬撑着自己最后的一点心力道。
康熙扫兴的摆了摆手,示意马尔汉不必如此,“来人,赐座,赐茶。”嫌恶的吩咐马尔汉坐下。
只有上茶的小太监才清楚的注意到,这位朝廷副一品的大员落座的时候,小腿一直是抖的。
“其实今天召爱卿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说。可是此事对爱卿也许是好事,但对于朕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儿。”康熙已经没了和马尔汉继续折腾下去的心思,但毕竟富察氏之举也牵连了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做阿玛的多少有些觉得脸上无光。
马尔汉刚刚松懈了心情,又一听皇帝这话,顿时就是一头雾水,可又不好不答话,只能勉强应对:“皇上,为人臣者,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断没有让皇上为难的道理。”
康熙叹了口气,总算是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和马尔汉讲了出来。“爱卿啊,这个事就是这么个事儿了。说来倒是朕让令嫒受惊了。”
马尔汉心里微微一叹,这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本该隐晦的皇家秘闻,被自己这样知道,日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只怕自己都逃不掉有偷传之嫌。
康熙显然没顾虑这一层,在皇帝的眼里,已经是自己儿媳的兆佳氏受了这么一次“惊吓”,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十三阿哥的嫡福晋,能让自己儿子不再别扭就行。至于日后的风传,他倒要看看谁敢?
“爱卿,此事你怎么看?”康熙见马尔汉不做声,少不得又要逼一逼他。
马尔汉当即离座,郑重其事的说道:“臣对此事不敢有丝毫怨怼。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皇帝坐在御书案前冷哼一声,愈发觉得无趣起来,干脆有些无赖的指了马尔汉道:“朕今天就是要问一问你的意思,毕竟那是你的女儿,朕和你都是做阿玛的人。用百姓常说的话,朕和你也是儿女亲家。你……”
“臣,不敢。”没等皇帝把话说完,马尔汉就口称不敢先跪了下去。
“为你自己的女儿争取点应得的补偿,有什么不敢的?”康熙轻拍了一下书案,“你有什么只管说出来,朕恕你无罪便是。”
“臣,及小女,一切都全凭皇上做主。”马尔汉依旧跪的端正,头也不抬的说。话虽如此,但马尔汉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为官多年,马尔汉对康熙不敢说是了解,但多少还是能摸着些脉络的,所以从皇帝开始,他就已经回过神来,敢情这是皇帝觉得理亏,要来找自己讲和的。但自己断然不能给皇帝难堪,帝王肯放低姿态体恤臣下那是恩典,自己要是顺杆爬了去要什么,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所以马尔汉打定了主意不开口,反正皇帝都是要补偿的,何必还要自己去求呢。
康熙看着马尔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次又没算计过这只老狐狸去。负气之下,索性把事情一股脑的说了个明白,好早点打发这碍眼的老货走人。
“回去告诉你夫人,嫁妆的事情等礼部的单子吧,依着贝勒福晋大婚的章程恐怕还有好些要添补的。要是有什么短缺的,就让找德妃去要,朕自然会关照到的。”康熙说的没精打采,“要是你没什么意见了,就跪安吧。旨意明早会发出去。”
已经便宜占尽,此时最该顺势的马尔汉却一反常态的站着没动,而是清晰的说道:“臣,有异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