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二十二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路过菜场,亚伟忽然来了灵感。早年初进银行,亚伟就是在食堂负责买菜。对菜场,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敏感。亚伟走进去,买了一包猫鱼。买了猫鱼,再走近双奎时亚伟心里就有了底。印象里双奎有只猫,到哪里他都会带着它。正是这只猫,现在给了亚伟周旋的余地。

亚伟一直不了解双奎的家庭生活,到底谁是他老婆,其实这是一个迷。彩云直到最后也没和双奎领证,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有人发现彩云用电话线把自己勒死在了灶台上。大家一直在传说双奎有一个儿子,但这个孩子是不是就是小八路,没有谁能确定。有一次同学聚会,有人说他儿子车祸死了。这个消息当时没怎么被重视,因为在更多人那里,双奎就像随风而过的灰尘,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再后来,说起双奎的时候,这件事就真成了灰尘。随着他生意越来越大,居无定所,对大家而言,灰尘淹没了他的整个家庭生活。他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所有人从来不问,他也绝口不提。绝口不提让他既远离大家,又和大家非常紧密。他笑嘻嘻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身上布满神秘和让人暗羡不已的光环。同样他绝口不提的,还有他的生意。而有关他期货上翻天覆地的故事,是黄坚告诉亚伟后大家才知道的。

黄坚是双奎的债权人。关于双奎负债的消息,最初亚伟就是从他这里听说的。双奎负债的消息让人惊奇。当时双奎春风得意,财源滚滚。他把工厂送给亚伟,还撕掉了亚伟和亚东借他钱的借条,债务早已与他绝缘。那一天双奎打电话叫亚伟和亚东过去。他的房子在一楼,有个院子。高兴的时候他会叫大家过去下军棋。四围大战。亚伟和亚东走进院子,看见平时下棋的石桌边上站着二个表情麻木的人。走进里屋,黄坚站在那儿。黄坚在吸烟,眯着眼睛打量亚伟他们,有一波寒光在烟雾里闪过。不等亚伟他们开口,黄坚就说道,双奎要借钱。双奎坐在暗处,举着左手,笑还在,但云淡风情了,满脸煞白。屋子里很暗,窗帘几乎全部拉上了。六台电脑在双奎带转角的办公台上梯次排开,屏幕上银莹闪烁。2000万,双奎的声音有些闷,象风中木鼓声。立据吧,黄坚站起来,把一张契约推过来。亚东跟了一句,哪来那么多钱。话里有怨气,还有不甘心。

抵押,把工厂抵出去借钱还他。双奎的话干脆决绝,没有半点停顿。他的话让亚伟惊颚,却无半点招架之力。噩梦在重演,上次被法院封门的景象再现。厂早就是亚伟他们的厂了,可双奎这话,就好像这厂从来没属于过亚伟他们一样。等亚伟和亚东都签了字,黄坚才一摆手,院子里的人几乎在他手落下同时,从双奎举起的左手上取下了什么东西。不及细看,他们已经收起。亚东勃然大怒,从背后推了黄坚一把,你还是人不是人?院子里的人冲过来,手抵在腰间摸家伙。黄坚身都没转,低着头制止了他的打手。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黄坚低头说道,72小时限期,我已经陪他陪了70个小时。他举起手,亚伟这才看清他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上夹着一个钢制的套箍。亚伟一惊,这是社会上人人生畏的阴阳扣。机巧就在锁着人的骨头,痛却在神经里。不要说70小时,即便七分钟,一般人都受不了。亚东松了手,收钱归收钱,你弄这些折磨人的东西做啥?

黄坚转过身,朝双奎抬了抬下巴,你问他。

双奎指了指屏幕,呵地一声,木壳壳地一笑说,我当行情能帮我扛过去。那样就不要麻烦你们了。

这就是江湖。黄坚扔下二万块钱,你们带他去医院吧。

双奎接了一句,这是期货。双奎这话有些突兀,但是深刻,要过许久亚伟才明白过来。

至此亚伟才知道,双奎这些年财富滚滚,都是缘于他跟着他舅舅在做期货。后来直到粘在双奎的坟前。亚伟再看这段场景时,他才悟出了双奎最后结局的必然性。

为了重续梦想,回辛店继续办厂,双奎和顾矿长就有了分歧,为此顾矿长一度收了他的财权,关了他的帐户。但是经营环境险恶,加上陈梅贞一直相劝,双奎把工厂交给亚伟,终于重新踏上了期货的征程。但是事过境迁,顾矿长已经不能像先前那样全力支持他了。顾矿长对他有了戒心,而且对他的操盘能力有了疑问。双奎发现自己和娘舅的分歧在扩大,要不是陈梅贞一直在从中斡旋,他会拂袖而去。他下决心独立操盘。他瞒着亚伟,抵押了工厂四处借钱。但是操作并不顺利,而且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又已经负债累累了。是工厂,还是充满自信和向往的独立操盘成了他期货生涯,或者是整个人生的转折点?恍惚里,仿佛生命在轮回。

然而更为不幸的是亚东,他在双奎期货下坡路的转折点上,借了高利贷,搭上了他期货末班车,一败涂地。因而最后覆灭的,就不是双奎一个人,也不是在期货上输了点钱那么简单了。中国当时没有期货法,因而那段时间的期货非但覆盖了人生,还最后超越期货人的人生,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课本。让后来人读起来心血卉张,倍感交集。真是成也萧何败也何,当时亚伟还只认为期货最多使双奎多一次成败之间的沉浮,一点没料到后来惊心动魄的波澜,不光栽了双奎,还彻底改变了他和亚东的人生。

后来危机是从亚东向双奎拜师学期货开始的。从医院出来,双奎有一个指头骨裂,本来要住院做手术,但双奎不肯,他要盯行情。他说这几天行情百年难遇,亚伟说那手不痛吗?双奎说,想想行情吧,行情面前就没有痛痒了。他显然想点化亚伟,于是继续说道,做行情的人都是麻木的。赚点钱亏点钱就高兴难过的都是小儿科,不能算真正的期货人。过程,在行情过程里沉浮,一个字,过瘾。这就是全部。他这些话,让人似懂非懂。亚伟说那黄坚自己手上的阴阳扣怎么不解下来?双奎看看亚伟说,江湖上,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话意味深长了。亚伟在想,黄坚莫非也借了别人的钱,院子里的打手,盯的其实不是双奎,而是黄坚?!

医院回来的路上,亚东一路无语。回到双奎房子里,下午LME开盘了。亚东张着嘴看行情,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数据象彩色大米填进了他嘴里。在那个黄昏,亚伟觉得正是这些彩色大米改变了亚东的人生。我要做期货,亚东先是小声说了一句,然后一拳头砸在了台子上。我要做期货,他对双奎说道,你好人做到底,教我。亚伟很惊异,以为自己听错了亚东说的话。

见双奎没有睬他,亚东又说一遍,认真了。双奎头摆了一下,想看亚东,但视线终究没有离开电脑屏幕。过三天,你再找我说这话。

回去的时候,亚东问亚伟,双奎说三天是什么意思?

亚伟说,恐怕是叫你多考虑考虑吧。你怎么想到要去做期货的呢?

亚东“切”了一声,我最讨厌这种装逼的人,我说做就做了,再过10年也不后悔。

亚伟说了句隔行如隔山,没想到招来亚东一顿苦诉。

隔什么行,也比做私人银行强。亚东学金融,但一直对民间金融吃不透。他无法概括影子银行,反而把地下钱庄的非法高利贷叫私人银行。他说,做银行的苦你最清楚,凭什么他双奎一个人赚钱。

你不是还有实体,想东山再起吗?

实体?这是做实体的时代吗?一乱百乱,唯有横刀斩了乱麻,重起炉灶。

名为重起炉灶,但话沮丧了。比比当年的风华正茂,盛极一时,再看看现在,亚伟就觉得亚东已经不是当年的亚东。是亚东颠覆了现实,还是反过来,是现实完全颠覆了亚东。

过了三天,亚东又去找双奎。这一次双奎头也没抬。你去找黄坚,双奎说,你去跟他学。亚东“嘭”地摔了双奎的茶怀,茶怀里隔夜茶叶顿时四溅。亚东说,你不把我当人是吧?你从来就没把我当人。

隔夜茶溅在双奎鼻尖上,可他仍旧头也不抬,语调沉缓道,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过人。

亚东正待发作,猛语塞。拳头在手里松合几次后,鸣哇一声,哭了起来。厂你要就要,不要就扔。人你要就要,不要就扔,你连你的骨肉也不是你的……亚东语无伦次说了一大通,忽然轰隆通一声跪下来,抓住双奎的裤子,眼泪鼻涕,伴了委屈就全上来了。

亚伟很惊讶。尽管他现在很少和亚东接触,即使有不可避免的交流,他也是极其漠然。连林岚最后葬礼也没有出席,对亚东,亚伟从心底里已彻底断绝了兄弟情谊。细细想想也是,亚东是个养子,与他父母,与他并没有半点血亲关系。一辈子寻亲末果,事业如日中天时横遭催残,何止一个委屈了得。亚东的悲哀,像一个人吃了哑药,太突然了,天还没亮,出来吃口茶,就发现自已说不出话了。心里全是泪,但还硬挺着,没的人,也没有时间倾诉。这样的眼泪,是一辈子的,是对母亲的,是软弱无力的委屈,也是更坚硬的恨。

在亚伟看来,即使亚东这辈子没有过母爱,但对林岚,总也没有深仇大恨,血海深仇。死者为大,林岚死了,见一面,磕个头总也应该吧。从小到大,养育之恩还可以算的吧。可是没有,在亚东心里只剩下了仇恨。亚东寻找自己的生母,几十年没能如愿。他不来见林岚,也许当时他正处跑路的困境;也许是童年的遭遇,在他内心深处生成的对母爱的仇视和宣泄,不光对林岚,也对所有女性。亚伟记得亚东曾有过一个孩子,但是亲子鉴定显示,那个孩子并不是他的。最后他逼走小珠,在焦点又遭遇了另一个传奇女人秋秋。见证了秋秋惨烈的遭遇后亚东再也无法恋爱了。他这辈子,一直在女性,以及对女性的纠结和被纠结当中扭曲,被生母遗弃,被养母放弃,被高利贷女人叶腊梅深深影响,被小珠背叛,还有秋秋的血腥,女式自行车,女厕所……这些生活让他不安,没有安全感,让他终于拒绝女人,最后,甚至,正在失去人性。亚东身上只剩下了仇恨,对谁,对什么都是仇恨。这一点,只有亚伟一个人能够看得清楚。在杨肖鸣和卢林申那里,亚东借了十个亿贷款,一连开了三个高利贷公司,随后跑路逃债,那是对整个社会的仇恨宣泄了。现在跪在了双奎面前,又怎会是服软,过普通人的日子了呢?他还要折腾,用从未有过的泪水拜师学期货,这又是一种怎样的仇恨,最后又会伤害谁?亚伟一阵惊愕,心里凉嗖嗖的。

这时双奎忽推开键盘,“嚯”地站起身,脸上的招牌笑容蕩然无存,了无痕迹。像被亚东逼急了。亚伟当他要发火,这时候“喵”地一声,一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悠悠地踱着方步过来,转移了亚伟的注意力。

这是亚伟第一次看见这只猫,猫的出场有一种沉静的震撼力。双奎被高利贷折磨这些天,这猫应该一直没饭吃,可它怎还能这般优雅?猫走过几步,纵身跳上电脑台。只见双奎抽出手,很有默契地从口袋里抓一把东西,放在了桌上。猫甩了甩头,蹬蹬脚,然后不紧不慢地吃起来。它的吃相很从容,毫无饥饿之下的失态。

双奎拿过一张纸,食指在嘴里一咬,便开始在纸上写起来。写完,他把纸递给亚东。念,连念三遍。签字,签了我带你。

亚东慢慢站起身,念道,从此之后我和双奎永远断绝朋友关系。亚东念了一遍,又念一遍,声音一遍比一遍小,念完后他迟疑了一下,随后把指头放在牙齿间一咬,边说边写,不做朋友做师徒。然后签名。

笑容这时候回到双奎脸上,犹如最后一道晚霞,绚丽地挂在黑暗里,凄楚得很。在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让人震惊。连笑容也没法掩饰他的苍凉和绝望。他划掉了亚东添写的字,说,你好端端的高利贷生意放下不做,来选这不是人做的勾当。现在你既然选了不做人,还讲什么师徒人情?

高利贷和期货,还是有区别的,期货不要求人。

哈哈哈,双奎笑得很勉强,能听见呛出的苦楚,但终究是一阵大笑。笑过了,猛然正色,脸绷得比铁板还硬。说,你记着,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亚伟看见,亚东在双奎说完之后点了点头。那头点得过于认真和虔诚了,就要不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孩子终于盼到了救星,那就是一个表演过头的演员。还有亚东说什么期货和高利贷的区别就是不求人,难道亚东真会那么肤浅、低幼,而双奎就信了吗?眼前的一切像虚幻的迷雾升起,仿佛他们在话语之间就已互构了一个阴谋的迷局。这样的迷局,最好他们心照不宣,相互心知肚明,否则必定会有一方惨遭敌手,结局惨不忍睹。

可是,所谓亚东向双奎拜师学期货,又会是一个怎样的阴谋,怎样的迷局呢?(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绝对一番你老婆掉了终末忍界奸夫是皇帝反叛的大魔王盖世双谐玄尘道途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五胡之血时代
相邻小说
混沌圆珠随身带着混沌珠混沌珠小世界末代锦衣一撞钟情:专宠小萌妻不死圣神重生八零小甜妻深海解放计划荒古剑尊荒古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