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立刻让他们都来!”飞鸟把马鞭别在腰上,先一步跑。张倩连忙跟上。因为及时,飞鸟成功地缴获这些翎毛,觉得隐瞒了大鸟死去的消息。
到了中午,万立扬来了,正跟飞鸟讲近来因一批丝绸给行会里的人发生纠纷的事。蔡彩身边的丫头却找到了飞鸟,说龙蓝采找他。飞鸟说了知道了,就和万掌柜继续说话。正说着,却见蔡彩亲自来叫。
飞鸟没有办法,只好让万立扬等着,自己去见二阿妈。
龙蓝采见他进自己的屋子就勃然,喊了他到身边,打上几巴掌,然后才问:“后面的鸟呢?”
“春天到了,大概觅食去了吧!”飞鸟连忙回答说。
正说着,蔡彩已经换成师婆样进屋子,手里拿了一只赶狗棍。她左一摇,右一摇,看飞鸟发呆地看着自己,便说:“你二阿妈让我护灵!我正要问问它去了哪?”
飞鸟不信,于是就问:“你真能知道?”
蔡彩唱了几句,神经地念道:“西边墙边一只猫,九幽黑怪,吃了去~”
“那这孩子呢?”龙蓝采大急。
“行这规矩!”蔡彩也陪同难过,却委婉地要求说。
飞鸟明白,见龙蓝采吩咐自己去拿钱,便转身找了块红布,到外面却又包了点布,回来说:“舅母!好了,快说!”
蔡彩摸了摸,想问没问,便说:“杀了猫!就好了!”
龙蓝采连忙吩咐飞鸟去逮猫,杀猫。飞鸟只好出去照办。正是他吊了猫尸,边让万掌柜回去,边告诫众人不可养猫时,龙蓝采竟然在王婆扶着出来,拉了他去打巴掌,大声说:“你怎么这样?!心不诚,问不准,你怎么能这样?!”飞鸟扭头就看到蔡彩怒气地看他,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边说着好话,边好好地劝。
家人寻了花流霜,也一起出来劝,却见龙蓝采突然叫疼,差点倒地。王婆扶住她,只看了一下就说:“羊水破了,要生了!”
花流霜又惊又喜,边慌忙和众人一起,七手八脚抬她进屋子,边让人到营中叫老爷回来。
等狄南堂听闻此事,赶回家中,正遇到飞鸟回头盼着,在蔡彩的监督下剥猫皮,烤猫尸。他询问了几句,就听到孩子和大人的哭声。众人围了上去,便看到王婆泪眼惜惜地出来,怀中抱了个正哭得响亮的婴裹。
“老爷!是个瞎子!”王婆说。
狄南堂一愣,慌忙去抱,却被飞鸟和飞雪抢先。飞鸟在婴儿面前动着腥手指,突然大喜,回头说:“谁说的?!”
狄南堂凑上去看,却看得清楚,婴儿浑身泛红,声音嘹亮,眼睛中瞳孔相叠,却不是什么瞎子。“这——?!”他心神不定接过,怕自己看花了眼,更怕女儿真是瞎子,便在婴儿面前动动指头。婴儿的眼果然动了几下,接着还还以更嘹亮的哭声。
花流霜神色黯淡地出来,喊飞鸟去找一些东西,转身跟狄南堂说:“你快去劝劝她,我不知道怎么劝好?!好坏也是血脉。”
她看狄南堂有些发愣,几个孩子都闹着看,便到跟前提醒。
“什么瞎子?”狄南堂喃喃地说,“这是异相!”
花流霜仔细再看,却有些发抖,反问:“这是真的?!”
狄南堂抱着孩子进屋子,却见龙蓝采正在痛哭。他想说什么,却又激动得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把孩子凑过去让她看,安慰说:“她不是瞎子!”
“怎么会不是?!哪有孩子的眼睛这样?”龙蓝采哭。
“其实小鸟也是,只是没她这么显。我家祖辈都是这样!”狄南堂骗她说,“这叫猫儿眼,最明亮,让人不敢正视。”
“是呀!最明亮,比小鸟的还要明亮!”花流霜进来附和。
张氏也来鉴定,好久才不敢相信地说:“这难道就是重瞳!霸王才有的异相?!”
“什么霸王异相,只是难以碰到而已,我祖上就有人是。传说中的话不可信,说重瞳是霸王,不如说霸王是重瞳。上古就有此相的记载,比如车帝。可因为他们的威名太响亮,以至人们记下了他们的特征,渐渐谣传,惹得位高权重者特意去杀这些有奇异相貌的人。我们也因此更难见到!”狄南堂说。
“等她大上一些,送回家养大吧?!”花流霜建议。
“也好,自与西庆一战后,朝野期望英雄出世,纷纷传言,说霸王要重现人间。我确实有点怕人误会!”狄南堂说。
稍后,他又说:“营中事务很重,今天是特意回来看看的。女儿也看了,我这就回去。”
龙蓝采伸住手抓他,却见他把孩子递给花流霜,还了个微笑,转身出去,不禁发起牢骚。
狄南堂出来后,带飞鸟到一边说:“早就有人传你入侍!你明日不可不去!”
飞鸟点头,接着进来抱了两把妹妹,这才舍得还给别人。
※※※
狄南堂当日离开,就已经预感到什么。果然,十余日后,他不得不抛弃又做父亲的乐趣,只为女儿留下了一个名字——狄飞青,就作为先锋官,率五千前锋将士离开长月。
北方无事多年,劲旅多集中在南部边陲,如今陈州战势未灭,放郡有急,仓州,中原有叛乱发生,确实让人应顾不暇。朝廷中能倚重的人并不多。秦林快速反应,使雍阳为将,拨乱沧州,启用龙成上将军栾起为经行总管将军,鲁平为副,赐旌节,专伐秦操。同时,拨狄南堂领辖军五千随同出战,司马代其所事。
秦操本姓李,是君恩赐姓,他的祖上都是赫赫威名的大将。他也就袭了公爵,是为明国公。他算是比较失意的人,尽管年轻时跟随自己的伯父东征西战,立下许多战功。但进入仕途之后,却被贬了又贬,连调度将军还是前年军乱时混上的。
以他刚烈的性情,遇到失意也就罢了,却偏偏早年不得意时,把自己的女儿婚配了鲁直的长子。鲁直事发,长子被鲁后杀去,女儿一路悲啼回家的路上,被匪人谋财害命。如果说还不算什么,更过分的是,他家赶去的敛尸的武士也被直州的官员勒索,连尸体都要不回去。
逢上这样的事情,又是朝野都愤恨鲁后之时,他便起了其兵的意思。春上,万事齐备后,他依照谋士周通的建议,将杨峻的告天下书印发为檄文,四处张挂。
他这人,失意归失意,却是个又直又好客的豪爽人,多次接济路经此地的谪官。听说他起兵勤王,通辽之地的谪贬之官纷纷前来投奔,甚至有人挟县相从。
见麾下聚集一般文武,秦怀问计谋划。一个叫张央的官员建议他分进逼袭庆德,叩关入胁长月。而另一谋士方庭晚却主张要他先巩固后方。他折中行事,分出一路南取台州妥善要郡,以制通辽边地,一路入余州,屯军于通武,一路推进至登州,然后逼近庆德。见他这样决断,张央苦劝他不听,便出门长叹,给一个同路中人说:“分兵为忌,分心为虚,今国公不全心北扫,渡江而袭旧都。我知道他必然失败。”对方怪他语出不祥,便告诉给秦操。秦操找他再问,他却已经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为了能争取到王氏旧人,他忽又声称,清河王子实际未死,就在他军中。
众人择吉,选出三月中旬一日祭旗,哭告圣宗神灵,天地宗亲,这就亲率大军,向北行进。朝廷宗室世家得报,本惊喜各半间,忽被泼了盆冷水,他们都曾经见证清河王子身死,又见秦操作此姿态,勤王竟然勤去了通辽两地,便觉得他伪意为王,实为自己。
檄文早发,朝廷未通喻前,各路兵马关隘都难下决断,大多都是相互不惹,不投降也不搭理。他兵行一路,甚为顺畅,北进到陶定府,也有些英雄得意。
陶定府在庆德东,位于商亥江南岸,就如斜江而生的蛋,城池非常坚固,一时不能攻破。
受挫其下,打城拖延数日,此行等于失去了进去心理,完全成为先立足自保,再徐进之策。四月初,他虽然打下了陶定,杀死守将,但朝廷的诏令也下及各地,与征战配套的褒惩之法也相与公布。朝廷毁去他祖冢,除去他的属籍,赦免胁从民众的罪责。并悬赏金银,厚爵,求购他和一些首犯的首级。
背后骚动难止,前路难行。
老将栾起节制足二十余万大军,逼近陶定,徐徐向他开去。
狄南堂所部五千人是先锋。但因发军过早,原本摆江的姿态却因秦操不是直袭,而又受挫登州陶定府而落空。如今若移军而向,要么偏离后面的主力渡江挺进,要么逆江而上,改成后队。
狄南堂却想在江表郡风陵渡登岸,插入敌后。他分析过敌人的成分,觉得对方仓促组建的军伍,人数或许众多,却难以围歼他的五千人马。一定程度上,他若能快捷地攻入叛军腹地,不但能击溃敌人的信心,起到瓦解敌人的作用,更能在取得胜利后,逼迫陶定敌人主动迎战。
于是,他一边使人送信到中军,一边聚集众人,询问他们的意思。军中军将本就是前锋,现成成了后军,都有不甘,听他这么一说,纷纷赞同。
狄南堂见军中无人排斥,避免将来行事中见不利而起不满,便边要人征集当地民船,砍伐制筏,边勘察河口,以便连日过江。
张更尧被他举荐为副,却不怎么看好此战,见他在勘察时看着汤汤江水发愣,便说:“将军慎重为好,栾老将军老成持重,我军脱离他的本意,怕有违军纪!”
狄南堂点点头,说:“为将者,敌变我变,若是我等苦等上命,其实是贻误上命。”
张更尧不再劝他,跟从他走绕河口。
※※※
飞鸟应传召,入宫侍驾。不几日过后,他就听说了这些天来的许多大事。
这日傍晚,国王熬夜玩,上午又不敢不去御书房,此时依然在睡觉。飞鸟正怏怏不快地跪卧在一旁的宣室读一本战策,见到春台带了三个人急急过来。
他们并没有直去叫国王,而是折到这里。
“狄飞鸟!陛下还在睡?!”春台问。
“是呀!”飞鸟点点头,看也不看,懒懒地说。
“快起来参见王爷!”春台拉了他一下说。飞鸟抬头看看,见是前日见过的台郡王,更省劲,不用起来,就地行礼。
“小许子呢?”秦台大度地摆手,接着询问。
“也在里面!”飞鸟说。
秦台“恩”一下,叫后面的人放下许多一瓮画卷,又说:“起来之后,你把这些女子的画像给国王挑选。”
飞鸟知道这又是议定的什么选妃,心中觉得痒痒的,想打开先看,便点头答应。等他们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打开,见里面都是细写的女子,有丑有美,不由看得出神。过了一会,他看完了所有的画像,又有些百无聊赖,目光一扫,就看到旁边的水笔,忍不住发水打淡,找了一个最丑的女子,涂了一层水烟。
他画直线的本事却不错,画画技术却不高明,不一会就把原本还像点人的人周围布置了妖精才能生存的环境。他回过神,正看自己的杰作,不小心把人头滴上了水。他用手一抹,就见一个窟窿,不由大急。想了半天,四处寻看好久,他见到旁边的帷幄边的屏风上有女子画像,就飞快站起来,摸出小刀,悉心挖了个头。
回来后,殿门的宦官已经打水进去。飞鸟已经被教育过很多了,知道这可不是玩的,就飞快地加工。不久,他看着自己补好了画,便嘘了一口气。正是他收拾过所有的画后,国王也带着两名小太监进来。国王打着呵欠,到灯火边扇了几下,问飞鸟瓮里装的是什么。
“画像!”飞鸟说。
“恩!”国王表示知道了,一个小宦官立刻识趣地在主座边铺下蒲团。国王边坐过去,边要飞鸟递画像。飞鸟就一付一付地拿,却听国王打着瞌睡问身旁的小许子好不好看。飞鸟一斜眼,看到国王腻忽忽地抓了人家的手,不仅肉麻地打了个冷战。
小许子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宦。刚到国王身边的时候,国王还命令他脱掉裤子,检查他是不是女的。如今,他似乎也习惯了自己扮演女人,就细声曼语一路摇头过去。这倒是实话实说,他太俊秀了,这些女子都还没他漂亮。
很快,国王不耐烦了,胡乱地看,不满地说:“都是糊弄孤的,看看!一个比一个难看!”
已经到最后一画,也就是飞鸟加工过的那副。飞鸟咽着吐沫把它拿出来,很小心地摊开。上面的水纹还没完全干去,将图弄得很花,五色颜料加上飞鸟润的浅色墨,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突然,国王愣住了。小许子一看也愣住了。飞鸟奇怪地去看,却也发愣。某种程度上,一个美丽的仙女身边滚起五色的烟云,几乎脚不离地。“古时候的美女飞燕也未必有她这样的舞姿!”国王食指大动,一手捂住画,一边给旁边三人说。
飞鸟发晕,却知道自己混糊了颜色,又贴了人头,在灯光下倒真成了仙女。他咳咳一笑,说:“不是吧!”
“我选她,就选她。快记下。金呈大夫鲁伯通的女儿!”国王急不可耐地说,接着,他站起身,又给飞鸟说,“我也给你选一个!”
这是允许的。国王选剩的女子可以指婚给大臣的子侄。飞鸟倒怀疑起国王的眼光,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有媳妇了。国王却很武断,让小许子立刻去找一卷空卷轴,拔开后,给他画了头猪。
飞鸟大吃一惊,眼睁睁地看着国王在下面抄了一行字:“家猪一头。”说完,他把自己的杰作送到飞鸟怀里,却说:“我们说漂亮的,你却不满意,这下你满意了吧?!回去准备马车!”
飞鸟丢开卷轴,一本正经地劝谏:“君狎臣嘻!望陛下校之。”
“那圣上是金口玉言呢!”小许子也在一旁说,“还说陛下‘狎’,是死罪!”
飞鸟恨恨地看他一眼,却和声细气地说:“陛下,能不能多给我加一只?我表哥还没娶亲呢。”
国王问,撑开卷轴,在飞鸟的比划下在“一”上加了一横。
飞鸟提起来看看,却又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两个弟弟!”
国王被难为了一下,还是描成横着的“目”字当成四。
飞鸟突然有疑问:“要是我再有一个弟弟呢?”
小许子也爬到跟前研究,怎么再加一个,却见飞鸟拿了个笔把后面的头去掉,写了“加一”。“万一是猪男怎么办?”飞鸟又问,接着自己做主,在猪后加了个女。几改几不改,他们三个就把卷轴画成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等飞鸟临走时,小许子却提醒国王,说:“赐的猪妻呢?”
“那就给你猪女!”国王想也不想就说,又弄了一个空卷轴,写上“君恩赐婚”等等。
飞鸟对小许子恨得是牙根痒痒,便在端墨汁的时候泼了墨汁。他怎么也没想到,墨汁竟然也流到国王的袖子上。
国王茄子一样的小脸勃然作色,抓起砚台便打,口里却说:“我非要你娶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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