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形势已经大定,地龙站在院子南侧,脖子被飞鸟和余山汉两人各自套住。它脖子使劲地缩着,吼叫后挣,趾头上的爪子全部扣紧地面,马力竟然有些吃紧,拉它不住。
“二牛!掀它尾巴,一掀就翻!”余山汉兴奋地大叫,“小心,不要被尾巴打翻!”
二牛新近骑马,目瞪口呆,跳了马却被鞍子绊了一个头。飞雪拿了枝箭瞄找到地龙的眼睛,射了出去。一声震天的唉吼,地龙眼睛扎着箭枝挥舞前爪四下跳动,竟然向飞鸟冲去。飞鸟放来绳子,纵马游走,地龙呜叫而上,转到它背后的余山汉拉扯不住,马镫子都断了。
马儿高嘶,差点把余山汉甩下去。飞雪又是一箭,射中地龙的脖子,虽然射上,却穿透不深。二牛吼叫着冲上去,正在游走的飞鸟吓了一跳,慌忙纵马翻身扯翻二牛。地龙瞄准二牛,悲叫扑来。余山汉立刻驱马换位,借马冲之力将绳子绷紧。大尹子和郭华慌忙发抖地去拉,这才把二牛弄出圈子。
一群男女冲出庙门,手拿各种木器铁器,壮着胆子上前。
“都回去!”余山汉大急,他手都出血了,挽在胳膊上的绳子几乎把肉拧掉,可生怕这些人进了围,让人无法纵马的,只得叱呵他们回去。
谁都不料,越是听他喊,人越大胆,拿着锹,铲喊声如雷地进圈子去。又一次纵马去掀抱地龙的尾巴的飞鸟不得不停下,赶他们到一边去。
已经晚了,地龙折身向前,余山汉又换地方扯,竟然把绳子勾倒了一人。刹那间,地龙咬中那个妇人的喉咙,整个把她甩了起来。
死人比什么喊叫都有效,顷刻镇住当场。人们四跑。董老汉提了一条枪,却奋身奔来去刺。飞鸟差点都气疯了,只是再次拉翻抄条板凳的董云儿。
董老汉信心百倍,自己的枪法不说好坏,刺一只被拉绷住的地龙还不简单?他一拧身,力贯枪身,枪身如龙,先是在空中绽开枪花,接着如电般刺向地龙身子。这一枪大有来历,又名“翻天一枪”,决非花俏,更非浪得虚名。随着枪尖微动,董老汉身躯翻滚,喉头还吼了一声。
一声清脆的木折声传来,董老汉虎口迸裂,手里握着半枝枪身,呆傻地站着。枪入三分而断,地龙身上的出了血,但它一点事也没有地吼了一声,紧接着用尾巴打翻董老汉。不过身子也因这工夫被余山汉扯动,翻了一跟头。
一动它就没有机会再抗拒马力,余山汉拖着它四处游走,却不敢向下,怕收不住马力,在倾斜的路上适得其反。飞鸟纵马跟从,绰枪冲刺。
“阿爹!”董云儿拖了父亲回去。
“没事!”董老汉脱臼了,他面容难看地一笑,说,“说出去真让江湖上的人笑话!想不到它的肉自己会扭动。”
飞鸟刺了几下,却因找不到要害丢了枪,高喊说:“撞墙!撞晕它!”
余山汉何尝不想,但绷直的绳子受重,根本无法让马仰起而越的,只得边把实情告诉飞鸟,拉着四走。飞鸟突然俯身拣起地下又一只套索,高身又喊:“错身!”
绕了几个圈子后,两人交互而过,相互猛挣。一声骨头响。盲随余山汉踉跄而走的地龙终于崩然倒下了,但身体还在扭,跟条鱼儿一样翻滚。
余山汉停下了马,手掌早被毛绳磨破,便看住死而不休的地龙,愤愤地说:“这家伙是有点可吃的肉!”
“早知道不抓活的了。”飞鸟跳下马,走向那被咬死的妇女身边。那个妇女半个脖子血肉模糊,眼睛还是惊惶地睁着,但瞳孔已在逐渐消散。妇人的嫂子在跟前抱她痛哭。
董云儿未见过血腥,不敢上前,慌忙喊男人们找席子卷上她埋到北面的山里。她嫂嫂一边大哭,一边不许,但其余的女人因这些天有些熟和,立刻拉了她,任男人把她抬走。
“不是下葬吗?”飞鸟问,“你们不是要有棺材,有人哭吗?”
余山汉止住众人,过来掀开她的嫂子放在脸上的头巾,看了一下,说:“少爷,从简吧!”
飞鸟本是来号召所有人去打猎的,这下醒悟众人去了也是白搭,只得又丢下二牛,大尹子和郭华,只是靠自家三人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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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初起之时,秦政得突脱马五百匹,后马监牧丞张风来投,得西定马三千于赤岸泽。当时,秦政亲选士卒良马各五百,组建虎贲军的前身武牙团,余马使张风之子张万放养。开有监牧之制。
数年来,朝廷虽对马匹重视,却因凉北城未建,屯牙不牢,怕游牧人骚扰,只奖励一些人养马于勿母斯。虽然朝廷定期高价补贴收购,却因国力未强,不敢与游牧人纠缠不休,强令牧场不得因掠抢上报,以免征讨不获,不讨损面。当时的马监设于腹地,却因人口繁衍,怕毁民耕作,马监扩而不大。随着朝廷的需求,靖康渐需马匹,三世踌躇。四世当时还是王子,上书要求修建凉北城,变勿母斯为内原,转移马监于上。
当时,四世在朝堂上慷慨激言,言称:“若马有百万,雄兵可有百万,纵而问诸国,有谁可挡!”三世欣然答应。但是让人未曾料到的是,凉北城修建后,移民戍边竟激起民变,众臣纷称四世的不是。四世本有雄心,为证明给众人看,亲率五千人,连抚带剿,数月平乱,这才有了马监转移。
四世当政,大为重视,亲扩太仆权限,举其为太仆卿,设务府,又称太仆府,仿西定制,开六监。然养马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国家每有用事,兵车调拨,动就以万论,消耗巨大,马匹终究未能突破十五万。让靖康王气愤的是,一些贵族家的马匹都膘肥体壮,而朝廷养出来的却是又小又瘦,每每拉着那种最小的斗状兵车四跑,有多好笑就多好笑。
靖康王一气之下,将太仆下狱。有人献表称贵族家的马都是牧场出的,建议靖康王将牧场收为国有。靖康王从一家场主犯罪的牧场下手试了一下,结果发现马匹出的也是又小又瘦,只得作罢,只是和数家牧场联行共养。同时改禁中天苑厩为飞龙厩,让六监和牧场轮流进选,以此奖励督促。
一定程度上来说,巩度待狄南堂不薄。以中丞的身份为他疏通,进天龙厩,举为牧尉,正式开始给他建了九品的籍。但天子禁中的牧尉却不如监里的,监里的牧尉可管六个马场,而天龙厩中的牧尉却管了六个圈头,既一百四十四个槽口。
狄南堂这一马场在宫中通往北城的口上,又名骏北厂厩。这里的栅栏都是白石头和红木栏,外头呈通廊状,内有不大的围场。他主日,副之夜,每天本也逍遥,在无人叫马出宫的时候清闲得可以看看书。
他正在查看圈里的马匹,几个宫中侍卫刚到地方上报丧归来,解马进来交还马匹。
验收的头掌(在西定那里叫头牌)高报无错。狄南堂正好在旁边,返身来看,只一眼就说:“大人不是弄错了吧,这只马匹不是原有的!”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一眼,高声怒喝:“胡说八道!老子敢换御马不成?你新来的,不懂规矩就算了,千万别乱说。”
“是呀!是呀!”头掌慌忙拦阻住要说话的狄南堂,说着好话让侍卫们离去。
狄南堂明明记得其中前日那名眼熟的人过来要的是匹扶东大马,还试了几下,这会这些马中却明明没有,难道是自己记错了,认错人了?他抱歉一笑,说几下对不住。御马也是印子马,只是引子小而已,盗马又是杀头之罪,想来是自己看错了。
几名侍卫冷哼着离去。老实巴脚的老头掌示意狄南堂借一步说话,到值班的房子里见无人,这才说:“老爷,你疯了不成。这些侍卫哪个可以得罪得起?他们大多都是贵族子弟,你看今天在这里伺候在圣上身边,改日放出去就是将军。”
“这我知道!”狄南堂悟到,接着盯住老头掌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真的盗马?”
老头掌点点头,说:“不瞒老爷,确实是实情,偶尔有人爱极了里面的好马,牵出去用大印子盖小印子,找些无印子马烙印顶替。这些,人人都知道的。”
“这也太大胆了!”狄南堂说,“为什么无人上报?”
“怎么报?”老头掌码下头发抓痒,接着又说,“报上去了两边都遭殃,里面万不会以此罪杀这些功勋勇健的,未必不会说你玩忽职守,诬陷近臣。”
狄南堂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叹了一口气,找了个板凳坐下,心里却觉得不舒服,便安排返身要走的头掌说:“但也不能听之任之,你们以后都要熟记马匹,我改日将这事回报给直司。”
头掌有想说什么却没说,只得退下。
正说间,又有人来选马外出,直呼“狗官快来”。狄南堂出去见一票人,为首是着玄(黑纹,黑而有亦色者为玄。——《说文》)色衣服的青年,约莫有二十二三岁,墨冠带孝,腰系长剑,修身微肥,面如玉石。他知道这是皇室的人,叹了口气,慌忙过去。
往来有王室贵戚要马,那些人就呼着官长俯身垫脚。九品也是下下品,本来朝廷中为显敬贤,是不许人轻贱有品次的人的,但后来随着一些人的巴结渐成规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给我找匹好马,主子去校场演武!”一个武士说。
狄南堂知道他们说的好马,就是性子温急了的马,于是就到圈中挑了匹枣色的马儿。
“我要黑色的!”青年眼睛还有点红,看来是在谨尊孝道。
狄南堂暗叫糊涂,慌忙又进去选了一匹黑马。其它人也在为他身边的侍卫选马,一共拉出十多匹马儿出来。
侍卫接过青年手中的马匹,叫着“主子试用!”这才交到那青年手中。
青年看了狄南堂一眼,狄南堂叹了一口气,附身趴在马边。“叹什么气?”青年勃然动怒,从旁边的人手里拿了个鞭子,举手就是一鞭。
鞭子不重,挥舞不畅,但看这样也知道马术不行。狄南堂自然也不去说他打的不重,也不谦罪,只是说:“请主子上马!”
青年踏到他身上,使劲用帮了皮子的履踩上几下,这才穿蹬上马。
过了好一阵子,狄南堂这才看他离去。他一返身就看到余山汉和飞鸟,飞鸟骑在马上,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提了个布包。
狄南堂笑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说:“王子嘛,王子上马是要官员趴下做上马石的。”
余山汉腮邦鼓出肉筋,见飞鸟默不着声,便说:“前日打了头地龙,龙肉最是鲜美,今日一回来就带了一些给主公送来!”
“打了地龙?”狄南堂问,“那是贵族之意,可不要乱说,就当是蜥蜴好不?”地龙不常见,又是贵族的化身,在靖康内是禁杀禁食的,他颇有些担忧,怕两人不知道。
飞鸟甩蹬下马,赌气地说:“我就是吃贵族的肉,给阿爸报仇!”
狄南堂笑笑,搂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问收获,这才知道三人大获全胜,斩首,俘获十多只黄羊,六只野鹿,三只野狼,两只野鸡,两只兔子,一只山猫。
“要不是向东有围场,我们打得更多。”飞鸟不一会就开朗起来,比划着说,“那围场太可恨里,里面都有成群成群的,悠闲得很。”
“少爷还在一些溪水边下了套子,估计以后还会有收获!”余山汉跟上来说。
“这么说,以后都可以开肉铺了!”狄南堂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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