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青云偶有所觉地笑笑。举目环顾四周,却看朝廷的人一个也没有来,便问吴隆起怎么回事。
“大人还没请他们来!不过不来正好,现在去请刚是时候!”吴隆起轻轻一笑,对朝廷的这种死抱礼仪嗤之以鼻。这样的日子,朝廷观察之用的官职怎么可以掉以轻心呢?偏偏他们两个摆着臭架子,这能怪谁!
“那好,那好!快去请,我们这就先去蒽楚湖,另外不要去那么多百姓,免得傻不拉及地进了沼泽地!”龙青云说,“那边也应该弄个差不多了吧,怎么?我弟弟呢?他刚才还在呢?!”
“他?!”吴隆起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接着从龙青云身边离开,去请钦差去了。
龙青云请长者宣布祭祀的地方,同时要人把场地腾出来,摆起箭靶,架起羊皮,供年轻的儿郎们春闹。
大队人马还没到,蒽楚湖里就热闹起来,来送飞鸟的人把那挑出来祭祀的地方站据了。不时,有供祭祀的人推这些少年去一边。
段晚容在给飞鸟准备御寒的药物,雨蝶眼泪汪汪地给飞鸟画脸。龙妙妙则在一旁教训,说:“记着,不要给人家没完没了地说话,不停就打,谁怕谁?了不起呢!?”
撒达,撒不达两条已经比半个小腿还高的矮狼,一站一卧,遥遥在草丛中看着。
龙琉姝止住她大放的不听就打的道理,推她去一边,拿了个护身骨缀给飞鸟。飞雪却说自己哥哥已经有了,挡着不让。
一只鸬鹚船斜里撑过来,风月先生笑眯眯地给飞鸟招手。
飞鸟给飞孝指指供案上的大羊骨头,勾了勾手指头表示自己要。飞孝二话不说,就跑上去抢,几个维持祭祀的人大声叫着拦,但接着犯了一群少年的众怒。一个巫师的弟子被推倒,蔓蔓巫摸着山羊一样的尖下巴,大声跪求长生天来阻止。
终于,长生天还是看着一干少年弄了个羊头回来给飞鸟。飞鸟止住涂抹颜料的雨蝶,拿起来往头上戴戴,发现不合适,便要了飞孝的宝剑削骨头的窟窿。羊头终于被戴到了头上,两只羊角护住头颅,段晚容偶然回头一看,差点没有摔倒。飞鸟完全成了一个羊怪,头顶羊头骨,身着紧身皮衣,脸色青花狰狞,手里拿了一个绑着骨头的水靠。
他一口喝完一碗黑糊糊的东西,把渣滓用手指头挑出来给段晚容看,质疑她过滤得有问题。好了,一切都好了。他笑眯眯地四处献着笑容,在给远处阿妈,婶婶招完手,趟水登上大鸬鹚船,接过风月先生的竹篙,四处捣弄。一群少年眼巴巴地站在湖岸遥看,个个神色萎靡。
虽然飞鸟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大家都觉得他是在安慰大家。
“哎!你的音容留在春风中!”飞田流着眼泪使劲揉揉妹妹的头,说,“悲哉,壮也!”
飞雪立刻把她推倒,龙妙妙不忿,横插过来讲理,但立即惹来飞孝。他一来,自然带动了一大串弟弟妹妹,场面混乱,混战在即。少年们拉架的也有,讲道理的也有,只有飞田偷偷抹着眼泪退在龙妙妙身后,还摆着两只小手说大家不要误会。
飞鸟撑竹子很无经验,而湖水大多是锅底样的,他横一捣竖一捣,摇摇晃晃地把船捣到了一个捣不到底的地方。“完了!”风月先生坐在鸬鹚船上,边说边摸出一把浆,划来划去。
大队人马眼看就要过来,而岸上少年们的小纠纷也终于化解,只是案几上却再找不来替代的大羊头。蔓蔓巫只能干着急,不得不提前找了个人去给龙青云说。
而湖中的飞鸟终于清闲下来,摸着山羊角烂笑不已。“你记住了,祭祀是大事!”风月先生静静地给飞鸟说,“无论哪一国,想要民意,天意,必不可少就是祭祀!若无法尊崇,别人就不觉得神圣!”
“要不要我带它在脚上?”飞鸟问,“我已经够尊崇了,都成牺牲了!”
风月叹了口气让飞鸟坐下,给他一只木桨,让他也划。飞鸟漫不经心地抹着水,突然发现这深底的鸬鹚船竟然和刚才乱撑竹槁一样,在水里打着转转,左右摇晃!
“恩?!奇怪!”飞鸟又使劲地划了两下,转得更厉害。
“两只船桨便这样,那千只万只呢?众人如沙,唯有祭祀,礼仪,道德方能凝聚一心,无可不往。所以自古君王无有不重视祭祀的,祭祀的是长生天,那便成了长生天的旨意,以后可不要胡闹!”风月淡淡地说,掬水一捧而笑,“你看龙大人,想想,他为何千心万苦大费周折来祭祀呢?”
“我知道了!”飞鸟点点头说,“那巫师呢?他就说把我投下水就没事了!”
风月先生轻轻一指,一头不小的鱼突然从湖中跳出来,然后扑通一声又掉进水里了,在碧波中荡漾成大大小小的圆圈。
飞鸟惋惜起来,大声问风月怎么不提醒他带把弓箭,接着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老师,你干嘛说得这么神秘?”
岸上,祭祀却没有因为羊头骨不见而推迟。
吴隆起也借此在龙青云耳边密密切语,说:“在靖康,巫卦之人乃九流之末,为帝王用。庙堂都是礼仪,也是为帝王用。若巫师代天,那将军代什么呢?不如——”
龙青云看了看蔓蔓巫,第一次发现他是如此地卑微,连那尖尖如山羊,挂着稀须的胡子都是奸人相,不由冷然轻笑。蔓蔓巫却跳得欢畅,先是围绕龙青云后是围绕朝廷的使者,接着绕重要人物这个大圈,最后跑到毡子上喊着山族人混合猛人语言的话。
龙青云碰碰吴隆起,点了点头,接着小声地问:“狄大人怎么没来?”
“他病了!可能前日淋雨了吧!”吴隆起说。
“不!他不是一个因为小病就不来的人!”龙青云颌首,吴隆起顺着他的意思去看,是狄家一群焦心的家眷。
“难道他只是用什么事都没有来安我的心吗?”龙青云痛苦地猜测。
吴隆起又趴在他耳朵边低低地说话,不想蔓蔓巫突然斜着冲了过来,大概对他小声说话不满,意图从两人中央穿过。吴隆起一下让开,乳白色的**都喷到龙青云的身上,脖子处。龙青云脸色数变,把手按在剑柄上。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太无礼了吧!龙青云心中大怒,但还是立刻恢复了平静。
蔓蔓巫似乎也觉得过分了,他于是又噙了一口,四处乱喷人,也好显得这是祭祀中的一环,众人看龙青云身上满身都是,也不好躲藏,只得任他喷,直到看**没了才安心。
祭祀终于要完了,蔡彩哭得伤心死了。大伙都纷纷劝她,铮燕如最无心计,她刚有什么要说,但立刻被花流霜捏了一下。
“我可怜的外甥呀!”蔡彩开始甩起了鼻子,众人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随着她的一哭,蔓蔓巫开始跪礼,然后退到一边。龙青云上前单膝盖跪地,双手展托。其它镇的人也纷纷跟着上前如此跪下,只有李卫和宣抚使不知道怎么好,只好四不象地跟着学。龙青云说了句“长生天在上”,接着接过旁边一名巫师弟子的酒撒在地下,接着等倒满酒后,说,“长鲁神山在上”,然后再次拉个弧线,泼酒于地下。接着又祭拜土地女神,祭拜太阳,月亮,让它们保佑关外子孙,风调雨顺,牛羊繁衍等等,这才站起来将酒朝四方人示意,一饮而尽。
他还没来得及说其它重要事情,更没让众人献上前日的虎鱼龙,一个巫师子弟就高喊祭品投河。龙青云一下上火了,但祭祀之上,他也不敢有半分异动,只是朝湖中看去,在一个手势下,飞鸟如同乳燕一样投进了河里。龙青云的眼泪差点出来,他嗓子哽塞着继续讲北地得到神佑之事,接着让人献来那怪物鱼,让人放归于湖,再接着宣布五镇为一的事。
他被悲意弄乱章法,怒火烧得激动,却越来越发无法平静,突然大喝:“诸位兄弟,长生天在上,龙青云当永不负各位!”然后横手推开一个巫师弟子,然后自己抱了酒来,抓起刀子狠地划出了血。
众人目瞪口呆,本来是别人效忠于他的宣誓,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何况誓言还没有宣读。但接着,大伙的情感立刻就被感动替代,接次上前拉出血来,滴落酒中。李卫也想凑个热闹,却被龙青风推去一边。
吴隆起看乱了章法,只得按乱的做,他见众人都歃血盟誓了,就安排一个武士,上来分发碗碟,另一武士上前抱着酒坛挨个倒酒。众人都捧着碗中的血酒,一字跪开,大声说:“我等欲尊龙青云大人为主,有谁背叛,长生天不保佑他,主人可以将我们的头颅割下,放于祭坛,来实现今日之言。有谁不听从他的命令,他的马鞭便可责打,他的钢刀便可杀伐……”
完了,众人举酒一饮而尽!随来的百姓们随即欢呼,跪拜着,在一声引读下,众人跟着高喊:“长生天的恩德,子女永远铭记在心。神山的庇佑,众生永不会忘信。龙将军是那神山上盘旋的海冬青,就是一百年,也能追鸟入林!”
祭祀到此已经算是过了,只是那湖神呢?龙青云倒忘了祭拜。蔓蔓巫又开始摇其手鼓,跳到一半就被吴隆起叫住。
“巫师大人!这湖神怎么说?这我们到了现在还都没个信!”吴隆起呻然冷笑,言语缓慢而阴兀,扎中蔓蔓巫的心房,“他是答应涨水了呢?还是没答应呢?这孩子也投了,不能没个信不是?”
“是呀!是呀!”龙青云立刻卸磨杀驴,面无表情地说,“你去问问吧!”他一摆手,两个武士立刻上前拿住蔓蔓巫。
龙青风看蔓蔓巫在大叫,慌忙给一个巫师弟子打眼色。可那个巫师弟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久才说:“这湖神不是人人都能见的!”
“是吗?”龙青云装着糊涂,说,“难道你能见得着!两个一块去是比较稳妥!”
两个人都拼命地挣扎,其它弟子都战栗不已,浑身发抖。立刻,又有武士上前把蔓蔓巫和刚才那个弟子一块绑了,两人扑打着手脚,能动的地方,大叫救命。吴隆起冷哼挥手,武士摸出臭皮革堵了他们的嘴,然后两人抬了一个走到湖边,甩了半天投进去。
其它人都不太清楚是为什么,都诧异地望着龙青云。龙青云伤心地说,“为众人请事,不得已!”一句引出了一片哭声,但肯定不是为蔓蔓巫而哭,谁知道一个神棍的亲朋好友在哪?!
众人都不离开,站在湖岸等消息,却不知道湖中正有人在笑。“巫师被投湖了!”风月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随即下面显露出了一个羊头骨,正在一个鸬鹚船的深槽里呛水泡。
等了一会,风月远远注视窃窃而语,低声哽咽的岸边,轻轻地说:“差不多了,把那把破剑拿出来,我们回去!”
不一会,船不远处的水里翻腾了几下,有眼力好的人都已经看到,把心提到坎子上去。飞鸟的羊头便在这时露了出来,先是扔出了一个长身的鱼到鸬鹚的船上,再就是一把破剑。众人纷纷拜倒,叫着长生天和大神。
飞鸟爬到了鸬鹚船上,差点把船弄翻,龇牙咧嘴地难受得要死,因为一条怪鱼咬了他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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