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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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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范阳牙行的调查陷入了停滞的状态。这几日, 沈绥只是让千羽门的弟兄密切监视牙行内的一切状况, 如有异状立刻禀报。而她自己,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张若菡身边,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她。这突然而来的孩子, 对于沈绥和张若菡来说,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喜悦。她们既惊喜又担忧, 生怕这个孩子有任何闪失。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颦娘也一刻不歇息地忙开了, 她现在成了两位毫无育儿经验的年轻母亲的精神支柱, 沈绥和张若菡有一点点小问题都会紧张兮兮地询问颦娘。颦娘真是无奈又好笑,但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操劳的命,这一生怕是都要为沈家人操碎了心。她没了丈夫和孩子, 沈绥沈缙姊妹俩就是她的孩子, 她最亲的家人。现在张若菡和她腹内的孩子,也成了她心尖上最重要的人。

李瑾月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幽州军营中的生活。前些日子还参与了一次野外拉练, 带领着拱月军和分配给她指挥的卢龙军三千将士, 一路前往长城之外的地界,向北跋涉了数十里,野外扎营集训,又拉练归来。此间花费了三四日的时间,大军归来时, 时间已经快要到中秋月圆夜了。

说来也巧,今年的古尔邦节与中秋节恰好就靠在一起,间隔不过一日。范阳城中已然张灯结彩, 热闹非凡。回纥的老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而汉民们也不示弱,中秋这个诞生不过十来年的节日,俨然也成为了他们心目中的一件喜庆团圆之事。

军营放三日假,将士们可以出军营去。当地人,回家过节,外地人,也可入城放松。范阳城的大街小巷,立刻拥挤热闹了起来。

前些日子因为紧急军务离开范阳的薛楚玉,也归来了,但是如今沈绥却没有心思去见他。见与不见,对于沈绥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她此次来范阳,并不是为了薛家兄弟而来,虽然他们表现出了一些可疑之处,可沈绥对于揭开这兄弟俩的秘密并无太大的兴趣。她在意的是邪教的动向,而目前的线索明确指向范阳牙行。薛氏兄弟之事,当延后再论。

张若菡怀孕之事,张家父子已然知晓。张九龄没想到前些日子还催促女儿抓紧,这没过几日就有了,一时无比惊喜。而张拯与其妻子江氏也愈发释然,想起从前还怀疑沈绥为女子,不由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实在是荒唐。张若菡一时之间成为了全家人严密监控的对象,哪怕跨出房门走几步,沈绥、江氏等人都会紧张兮兮地跟着她。张若菡很无奈,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千羽门找到了乐趣所在,如今又被禁足于家中,但想起腹内的孩子,她却又甘之如饴。

李瑾月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抽空拜访了沈府一趟,看望沈绥和张若菡。沈绥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李瑾月的动态,她一回来,沈绥就派忽陀找到了她。李瑾月入府时,直接被忽陀领到了沈绥的书房之中,二人密谈了许久才出来。出来时,李瑾月的表情很微妙,不知是开心还是担忧,亦或是难以置信。但她情绪并不高,嘴角还有着若有似无的苦涩酸意。去看了看张若菡,简单说了两句话,便告辞离去。沈绥显然没有忽略她的情绪,她送李瑾月出门时一言不发,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

李瑾月跨上马,临走时瞧着沈绥道:

“明日古尔邦节,大后日中秋节,城里热闹起来了。你带莲婢出来转转罢,总闷在家里也不好,难得这么个盛大的节日。”

沈绥点头:“好。”

“那我到时候来接你们。”李瑾月笑了笑,便一夹马腹,缓缓离去。

沈绥望着她的背影,心口仿佛有什么涌出,不禁唤了一声:

“卯卯!”

李瑾月急忙勒马,回身看她。

沈绥张了张口,半晌,缓缓道:“谢谢。”

“谢什么……”李瑾月失笑,摇了摇头,一挥马鞭,打马迅速离去。

沈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李瑾月的马队消失在街角尽头,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口的“对不起”化作了“谢谢”二字,这一声感谢,又有多么沉重。卯卯,你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或许直到有一日你寻到了真正命定之人,才会彻底释然罢。在那之前,这份无奈与歉疚,都会常伴沈绥心中。

***

在古尔邦节到来的前一日晚间,沈绥派出去的千羽门大部队终于归来了。仍然有小股队伍在外搜寻,但意义已然不大。连续半个月的搜索没能有丝毫收获,代表着高句丽残党确实已然不在范阳附近了。玄微子与呼延卓马,携从云从雨等三五位千羽门主要的头目连夜赶到沈府复命。他们没有惊动张家人,尽量低调地从后门入了府,在主院后堂见到了沈绥与沈缙。从云一见到沈绥就笑开了,这小子因为假扮沈绥立了大功,眼下升了墨鹰堂的副堂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不过他也确实辛苦,来回奔波,沈绥向来赏罚分明,自不会亏待于他。

“门主,高句丽残党已然离去,眼下,恐怕范阳当地不会有什么新的消息了。”玄微子道。

“嗯……这也在我意料之中。邪教不会老老实实等我们来,他们定然提前撤退了。只是究竟去了哪里,我们必须弄清楚。高句丽残党不是小数目,根据幽州府提供的户籍数目,登记在册的就有两百余户,我估算着起码有一千人左右。再加上邪教的人,以及那些东瀛人,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必然会引人瞩目。奇怪的是,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眼下都怀疑他们是否真实存在过。”沈绥身子尚未完全恢复,这几日也有些操劳,头疼起来,正半阖着眼揉捏太阳穴。

呼延卓马却话锋一转道:“门主,午间我刚刚收到洛阳那里传来的最新消息。圣人已有立太子的意向,朝内都在猜测,人选可能是第六子荣王,近日圣人封了荣王京兆牧,遥领陇右节度大使。”

“荣王?”沈绥放下手来,双眉紧紧蹙起,“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子,怎得忽然入了圣人的法眼?”

荣王是圣人第六子,名李辏衲旮章辏故歉錾倌耆恕k戎男殖と首又彝趵羁#瓜灾赡廴跣 1戎椎苁嘶首邮偻趵钋澹可接植还磺俊d盖琢趸浅せ首佑胧首又福牖偃莸某せ首印20暧椎氖首邮乔仔值堋a趸湓缒晔艹瑁缃裨缫咽c瑁ト嗽醯猛蝗幌肫鹚戳耍

“此外,圣人还派了宦官内侍,早些日子就已加急启程,星夜赶往范阳,似乎是要传达什么旨意。据说,可能是与公主有关,圣人要给公主赐婚了。”呼延卓马补充道。

“什么?!”沈绥吃了一惊,猛然站起身来,她来回踱了两步,迅速思索着,“赐婚?会是谁,薛家?李家?崔家?不对不对……圣人并非要立太子……”

“门主?”玄微子奇怪地喊了她一声。

“六皇子素有武威之名,刘华妃与先皇后关系融洽。公主与六皇子自幼也在一起读书玩耍,很是亲切。眼下,六皇子被封为陇右节度大使,公主又要被赐婚,联姻对象不论是薛、李、崔,其目的都在于联姻渗透河朔势力,圣人这是要利用荣王,扼住薛氏西进之路,再让公主牵制住薛氏,以便他缓慢蚕食。他在着手削弱薛氏。与此同时,他也在利用薛氏,打压公主与荣王,他在为别人铺路。”沈绥道。

“太子被废幽闭赐死,党附于他的光王、鄂王也丢了性命。公主被发配到这北方苦寒之地来带兵,如今,六皇子也被牵连进来。与公主关系不错又有能力的皇子,眼下已经不剩了。朝内只有三皇子忠王与十八皇子寿王相争。武惠妃独宠,忠王也是岌岌可危,看来这皇位,多半要落到寿王手中去了。”呼延卓马道。

“一个十二岁的黄发小儿,还早了些。”玄微子有不同的意见,“我倒觉得,三皇子为人隐忍,多半会有胜算。”

沈绥转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两人立刻闭嘴了,他们门主要扶上皇位的可不是寿王或忠王,眼下,公主的问题才是大问题。

“这一次的联姻,得想办法推了。眼下公主不能搅入河朔这潭浑水之中。”沈绥重新坐下,抚了抚额,幽幽道,“我需要时间……”

……

沈绥与呼延卓马、玄微子谈论朝堂大事,沈缙却与从云从雨一道在府中散步,他们先是去看了张若菡,彼时张若菡正用过晚食,在屋内看书。几人说了一会儿话,颦娘也来了,帮着张若菡号了一会儿脉。又聊了两刻,时辰不早,张若菡该歇息了,众人便不再打搅,退了出去。张若菡怀孕之事让从云从雨万分惊讶,鸾凰血脉一事,他们也都听说了,对于门主家族的特殊,孪生兄妹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

沈绥的女子身份,千羽门内也只有一小部分亲近的高层才知晓,凡是知晓门主女子身份的千羽门成员,在得知门主夫人有孕时,无不惊讶万分。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即便在门内,也大多守口如瓶。门徒不会去谈论门主的私人生活,这是规矩之一。

从云从雨在外连着奔波数日,都累坏了,从雨想去休息,但从云却因为后背瘙痒要跟着颦娘去药庐拿药,从雨干脆也随着去了药庐,她有些伤风,也打算开点药。而恰逢沈缙平日里的用药也都见底了,一众人等就随着颦娘浩浩荡荡地进了沈府药庐。

一路上,从云都在与颦娘抱怨,她上次在他后背粘假伤疤,用的粘胶太厉害了,现在让他后背都红肿起来,瘙痒难耐。当时装扮完沈绥之后,从云连夜出了范阳,继续参与搜索行动,而这几日在野外也着实难熬,他浑身都不舒服。

“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下河游泳了?”颦娘问他。

从云语塞,一时支支吾吾地不回答。从雨谑笑一声,给了颦娘一个肯定的眼神,痛快地出卖了哥哥。

“哼!让你不要沾水,你偏沾水,你不红肿感染,谁感染?”颦娘气道。

“嘿嘿……”从云只能傻笑,“这天太热了,我受不住,身上都馊了。”

“大男人,臭一点有什么关系啊?你等着,我给你拿药。”颦娘没好气地走进了药庐。

从云不喜欢药味,站在门外,手还不老实地抓挠后背。被从雨拍去手,他显得悻悻的。一旁沈缙觉得好笑,不由拽了拽从云,问道:

【你小子去哪儿玩水去了?】

“嘿,就是那日张家大哥带我去的温泉。那地方离我们这些日子搜索的位置不远,我骑马,一刻钟不到就到了。”从云笑道。

【大夏天的你泡温泉?】沈缙奇道,她还以为从云是找了个清凉的小河降暑的。

“二郎君,这您就不知道了。越是大热的天,越是要泡温泉,发了汗,出来后反倒更舒爽。”从云头头是道,“其实我本来也不知道的,那天泡温泉的时候,还有一个老头和我们一起。都是那老头闲聊的时候与我们说的。”

说话间,颦娘已经拿着药膏出来了,从云褪去上身衣物,扎在腰间,光着膀子让颦娘上药。颦娘一瞧他后背就道:

“以后别泡温泉了,你这皮肤不适应,会起疹子。”

从云一听,顿时“啊”了一声,惊奇极了。他连忙道:“颦娘,我在长安时也泡过温泉,没出过事的啊。”

“是吗?”颦娘有些奇怪,想了想,她道:“你去泡的那口温泉,怕不是新涌出来的吧,新涌出来的温泉杂质较多,很脏的。”

“诶?还真是的。那个老头说,那口泉是今年三月份刚刚涌出来的,说是很突然。那老头是个樵夫,每日都走那条山道上山砍柴,说是一夜之间,就有了这一口泉。”从云道。

“那还真是奇怪,我观这幽州地脉,几乎不会有地龙翻身的现象,一夜之间多了一口地涌温泉,不寻常。”颦娘摇摇头,她往日里多次出入大山采摘稀有药材,观察山川地脉起伏走势,判断天地灵气所聚之处,亦是她的本领之一。

沈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神情若有所思。

颦娘一面为从云上药,一面絮絮叨叨,从雨在一旁时常帮腔,从云悻悻的被她们教训着,头都抬不起来。沈缙的思绪渐渐发散而开,回过神来时,她忽的发现,蓝鸲不知何时不见了。

【颦娘,你们看见蓝鸲了吗?】她询问道。

“嗯?”颦娘环视四周,有些迷惑,“我没在意,这小丫头,最近失魂落魄的。”从云从雨也没在意蓝鸲的动向。

确实,近些日子蓝鸲时常心不在焉,失手打翻东西、拿错东西的现象时有发生。沈缙也注意到了,问了问她怎么了,她只说自己最近睡得不好,脑子不清醒。

“指不定上茅房去了。”从云大大咧咧地说道,他已经上完了药,穿好衣服,站起身来道,“二郎君,您要是累了,我和从雨送您回屋。蓝鸲那么大一个人了,不用管她。”

沈缙心想也是的,点了点头。从云从雨拿好了药,便推着沈缙回屋。途中却遇上了脚步匆匆的忽陀。他手里捏着一卷加急的信筒,正往沈绥的主院赶去。

瞧他有些不对劲,沈缙示意从云喊住了他。

“忽陀!出什么事了?”

忽陀扭过身来,他面色苍白如纸,满面惶然。

“怎么了……”从云从雨见他神色,不由慌了神。

“刚刚接到洛阳急报……今晨…在含嘉仓外护城河中意外捞起一具女尸,经辨认……是蓝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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