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瑟是迈尔斯家的仅存者,迈尔斯是从遗失时代就开始存在的家族,那时人们钻研蒸汽机械以及炼金术居多,迈尔斯家族就是后者的一员,在当时最强盛到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大不列颠帝国王都中都能站稳阵脚,而在浩劫以后迈尔斯家就和其他家族一样在混沌时代里销声匿迹,伦瑟是迈尔斯家的最后一人,在混沌时代中出生的他拥有常人所无法比拟的意志力和天赋,这也恰是他成功的原因......”
西泽全程冷漠脸地看着翻动的书页。
“怎么了哥哥?”莎尔发现西泽脸色不太好看以后好奇地问,“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这何止是哪里出了问题啊,”西泽扶额叹气,“这本书里基本上没有几句实话,书上总说历史由胜利者书写,现在我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他掀过关于伦瑟的部分,因为他知道有关伦瑟的信息远非这么简单,自家父亲是个十足的怪人,既神秘又古怪,在他的笔记里迈尔斯家族是所谓的血鬼家族,关于炼金术的部分他则只字不提,但字里行间却又脱离不开这种强盛到非常理的力量,就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伦瑟是从遗失时代就活到现在的人,这件事毋庸置疑,西泽也懒得感到惊讶,因为这简直太合理了,那样的人,那样一个能一剑把北海巨妖砍成两半的人,被轮亥亲自记录在案的人。
如果他的人生只有短暂的三十年,那这天赋未免也太可怕了。
“那为什么就连这种书都要写上谎话?”莎尔问,“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吗?”
“可能不是隐瞒,”西泽喃喃地说,“也许只是有些事没法对现在的人们解释,于是只好编造得更合理一些。”
比如他到底是怎么在洞悉了秘史的情况下还活过了混沌时代来到如今,甚至建立了国家。
西泽掀过几页,关于伦瑟的部分实在太多,大部分都是史书上有无所谓的吹嘘,其中半真半假,掺杂了许多莫名其妙,西泽连听都没听过的事。
目录上写着,这本一共两百页的书其中有一半都在讲述伦瑟先王本人,当然大多数信息都是从他本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可不可信编者不知道,反正有关伦瑟的事大家都会相信。
这本书其实不怎么可信,但书架上只有一本书的封皮上写着《皇室秘史》,其他都是毫无用处或者西泽早就读烂掉的书,西泽也没有兴趣将它们再翻阅一遍。
莎尔跟在西泽身旁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她意识到了一些不对。
“哥哥?”她说,“这本书里是不是没有一个字提到你?”
“你发现了?”西泽笑了起来,看起来温和得像是暖春时节里田野的风,“对啊,没有一个字提到我,大概从八十页开始就进入最近二十年了,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书上只写了厄洛丝。”
他低下头,声音都变得轻微了许多:“书上写伦瑟只有厄洛丝一个孩子,可皇子的事很多老人都知道。”
“什么意思?”莎尔问。
“那些老人,已经被清除很多了,”西泽合上眼睛,“我从很多地方知道的消息,厄洛丝,我的姐姐,这些年来一直在打压老牌贵族,如你所见,瑞森家首先被拿来开刀,现在的瑞森家只是个生产玩具的小作坊,整个家族可能连五十个人口都没有,然后是德赛尔家,我印象里德赛尔和瑞森是和皇室关系最好的两个家族。”
他说:“我还记得安蕾的父亲带她来皇室看我,而在我出生之后的几年里我都被寄养在瑞森家。”
“可我没见过哥哥你?”莎尔不解地注视着西泽。
“你只是忘了而已,”西泽一边翻页一边说,“而我也忘了很多东西,拜你所赐,我已经开始想起来了。”
《皇室秘史》里没有记载皇子的资料,漆泽从建国到现在一共也就三位皇室直系血脉,分别是伦瑟,厄洛丝以及西泽,西泽记忆里自己的母亲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影子,所铭记的只有一些零散的回忆,厄洛丝那里是不是这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在很久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呆在瑞森家的院子里,出去的机会很少,所以西泽非常珍惜,他将王都的地图分为许多部分,趁着每次出门的机会,慢慢逛遍了整个王都,并将王都的存在烙印在记忆里,这就是为什么西泽在一开始会那么自信,觉得自己能按照记忆在王都里横行。
但厄洛丝对王都地形的大改让他的想法泡了空。
“我,还是不太明白?”莎尔依旧疑惑。
“没事,毕竟很多年了,”西泽微微侧过脸说,“反正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拿来回忆,不是吗?”
莎尔听到这句话以后先是略微睁大了眼睛,就当她想说些什么时西泽略过了厄洛丝的部分,径直跳到了伦瑟妻子的部分。
这个女人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伦瑟的妻子,名为沐恩,姓为布莱克,”西泽心想这可真不像个女性的名字,你如果说这名字的主人其实是一个两米高的摔跤冠军他都愿意相信,“她是陪着伦瑟从混沌时代中一起走来的女人,二人在混沌时代中相遇结伴,最终陷入爱河,身体虚弱多病,生下孩子以后病症变本加厉,于神历四十年,安然病逝。”
西泽用手指抚过纸面上的墨字,那其中似乎蕴含了某些东西,但他难以理解,难道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个仅此而已的存在?这样毫无起伏与色彩的人生难道就是事实?这样的女人又为什么会有带着自己逃离王都的勇气?这样的女人又为什么,会对自己隐藏那么多东西?
他的魔法天赋很高,但被母亲否定了。
他其实遗忘了一年的记忆,本该七岁的他被母亲从小告诫他只有六岁而已。
一时间整个白石城的记忆都显得那样苍白而不真实。
从头到尾似乎只有厄洛丝才无比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生动得宛如一个烙印在他的生命和记忆里的影子。
“这本书应该是最近几年出的,”西泽翻到尾页,看见了出版日期,“果然,是七年前。”
而且写这本书的人一定和厄洛丝有联系,甚至是在厄洛丝的授意下编写了这本书。
女皇在逐渐抹消西泽的存在。
西泽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
首先拿老牌贵族开刀,让整个王都的贵族们都知道了一个不能提及的名字,之后出版了这样的一本书,将西泽的身影完全抹消在整个历史中。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西泽低声地自语,“你已经觉得自己赢了吗?”
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死其实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物理上的死亡,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淌,纤维干枯,身体失去活性,整个人躺在黑暗的棺材里,葬入地下六尺。
另一部分则是记忆中的死亡。
哪怕人已经死了,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那么他就还活着,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厄洛丝做得要比这些更残忍。
她不仅在让人们遗忘西泽,她更在让那些记得西泽的人们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及,这样下去哪怕是记得西泽也会是一种痛苦。
卫斯理迄今为止到底经历了什么?
维尔逊呢?
记得自己的人们在遭受痛苦,或者消失了。
他们就如同雨夜里的火把,一刻不得安宁,随时都有可能被来自头顶的雨水熄灭,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厄洛丝做的。
“我不清楚,”西泽扭过头,看着莎尔茫然的眼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西泽重重地说,【我,一定要杀了她。】
在这一瞬间,男孩的耳畔忽然变得安静,目光所及之处被金色尽数充斥,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却感觉到怀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紧紧贴了上来,那个东西不是很重,但它就是这样坠在自己的身上。
“不要哭了,哥哥,”莎尔的声音从不知何处荒芜地传来,“有我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五感渐渐清晰,手里的《皇室秘史》恍然掉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西泽缓缓用力,终于确保了有什么东西仍然在自己的怀里。
是莎尔。
她的手搂住西泽的后背,像抱住了树干的桉叶鼠一样。
西泽闭上眼睛,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谢谢,”他轻轻地用力,抱住怀里的女孩。
莎尔没有说话。
她感受着身体内安静可闻的齿轮声,悄悄闭上了眼。
【也许很多事情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罗德坐在办公室里,窗外风雪已经从一开始挺有格调的小雪变成了能让人冻成冰人的大雪,而在这样的天气里罗伊从白色尖塔里回来以后倒也懒得出去,他点燃了壁炉,看着昏黄色的火光一点点充斥了整个房间,桌上的灯器打开,白炽色的光站在桌面上,在白纸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罗德本人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甚至觉得这种光线会很舒服,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从怀里摸出钢笔,开始认真地给远在白石城的神父写回信,二人最近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再写过信件,毕竟后者曾在信里说过不久后会来王都一趟,亲眼看看西泽。
但这么久了都没有其他消息,这也让罗德不得不在意起来。
“敬启,我亲爱的神父,”他用水洗干净笔头以后开始在纸上认真落笔,纤花体一直是他在学院里引以为傲的资本,许多专攻于此的老师都不如他写得干净漂亮,而这正是得益于很多年前神父对他的教育,“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您,这些事情是关于西泽的,我本人一直如此,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地方,但西泽不同,这个孩子一直都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在他身上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奇怪,因为他确实做得到。”
他停顿了一下,整理思绪,在收拾完脑海里关于最近的所有新鲜事以后罗德才再度落笔:“西泽这孩子实在是太能让人惊讶了,上次我告诉您这孩子期末测试拿到了第一名,我原以为这就是他的结束,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在那以后他才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学院生活,我没想到您所教导出来的孩子居然有这样让人羡慕的天赋,您听我说,在刚到学院时西泽只是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普通人,除了神学院和历史学院以外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但在说出自己要带着莎尔进修的要求以后神学院果断拒绝了他,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转进了历史学院,而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了自己让人们震惊的征途。
“东方使者称其为漆泽未来最伟大的魔法师,当时这句话被许多人当做戏言,但如今看来,那个疯疯癫癫不太靠谱的东方使者其实慧眼识珠,西泽仅仅花了一个月就越过低阶魔法师,来到了中阶魔法师,这种越阶的修习方法我至今都不太明白,但更让人在意的还在后面,仅仅是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他就再度从中阶魔法师,一跃来到了高阶魔法师的阶位,而这次的事件更加让人迷惑。”
他写:“先是一场袭击,西泽和一个女孩被绑架走,但在之后,东方使者比我们更先找到了他们,并在那里和巅峰大魔法师发生了激战,事后从西泽嘴里我们得知了过程,大概是利用了万法均衡,还有东方诡秘的异术,出其不意才活到了最后,当时西泽浑身都是伤,我们找到他时一度以为他要死了,但好在医师技艺值得信赖,而在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院以后,他居然能出院了,而他出院的原因是要去白色尖塔,注册高阶魔法师认证,在听说这件事以后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事实是他成功了。”
写到这里罗德忍不住叹气。
“您什么时候才能到王都呢?我听说西泽要带着那个东方使者回白石城,希望您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还在白石,祝好,我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