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什么样子?
苏伊士只在新闻和电影中见过所谓的战争,但是他明白,与真正的战争相比,这些影像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在和平的社会之中,所谓的战争,给人们的印象往往最终只剩下伤亡数字、损失数字、一些触目惊心的影像、几句诸如“反对战争,珍惜和平”之类的话语,而后转头就忘,重新醉心于生活的琐事之中。
但萨拉不是的,她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
说出了战争两字之后,她又陷入了安静的状态,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是个难得的美少女。
瑟苏用手指卷了卷发梢,微笑着准备起身离开,嘴里低声嘟囔着“下班啦下班啦”,分明是刚刚度假回来的样子……
“对了,不打算说说你去哪里了吗?”苏伊士问到。
“诶?”瑟苏盯着他,“说过了呀,去见了见老朋友。”
“不是前男友?嗯……你有男朋友吗?”苏伊士本来是想打算收集写八卦素材给大家,话刚出口就觉得有所不适。
瑟苏咯咯咯地笑了出来,她松了松那条花领带,解开了衬衫最上边的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虽然我年轻又漂亮,但是师生恋不太好吧?”她的声音略微透着些魅惑的气息,苏伊士在心里吐槽到你这行为哪里像老师了?
他想了想说到,“不,就是问问,作为学生关心一下老师罢了。”
屁嘞关心老师会问有没有男朋友?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嘛,不过反正你也不够格,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瑟苏的语气略微嘲讽,“你还是先好好锻炼你的男子力吧!喏,旁边就有一个忧伤失神的少女,就交给你安慰了!不要做奇怪的事哦,为了你好!”
做什么奇怪的事?不怕被扭断胳膊打断腿吗?哪怕她现在再怎么沉迷于往事的伤感之中,脱离那里之后就又会变成那个活蹦乱跳暴力倾向无处发泄的佣兵了。
瑟苏又消失了,留下苏伊士和萨拉。
苏伊士不知道该怎么办,印象中他还真的没有安慰过女孩子,而且还是这么非同寻常的女孩子,他有一种一不小心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自己就会折寿的预感。
他只是凝视着萨拉,希望用目光的温度吸引她的注意力。
然而萨拉即便是眼泪都风干了,却也一直没有看向他。苏伊士觉得如果这么一直等下去,自己可能要长毛了。
本来苏伊士是要在这“锻炼男友力”的,但是此刻他陷入有关“流泪是不是也算代谢的一种”的思考。
萨拉忽然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苏伊士赶紧上前关切地问。
“咦?”萨拉抬起头,泪痕清晰可见,“你还没走啊?”
“……啧。”好人没好报,虽然自己也没做什么事。
“没走的话,来听个故事吧。”萨拉的声音有些虚弱,好像大病初愈。
苏伊士没想拒绝,在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安安静静地听好了,他点了点头,取过茶壶为她把茶斟满。
“现在想起来,不知那时有多蠢。”萨拉喝了一口茶,那芬芳的味道把她的灵魂重新固定在了身体里,“那个地方有好几个佣兵团,互相之间有时候有些小争执,无非就是相互开枪吓唬吓唬,最多就是当事人决斗,其他人就当看热闹了。”
苏伊士点了点头,他想象着一群壮汉在满是砂石的土地上摔跤……但这么想来的话,萨拉可就太显眼了。
“大家都不想把精力放在这种破事上,因为所有人都有着一个目标,打到那堵墙的后面。”
“墙?”
萨拉偏过头,望向远方的袅袅升起的烟。
她出神地望着远方,好像看得再久些就能让往日的画面回到眼前。
良久,她叹了口气,“佣兵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职业,赌上自己的命去赚钱……但是我们的BOSS不一样,他说,‘也许你们会死在战场上,但如果你们有一天过腻了这样的日子,你们会追求什么?’所有人都不吭声,BOSS指着远方的那堵墙说,‘那后面,有你们从未见过的生活,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一个任务,冲过那墙,你们就退休罢。’”
“那不是很好?”苏伊士轻声反问。
“好个屁,雇主忽然这么说,不是要炒我们鱿鱼?”
哦也对……苏伊士噤声。
“但是,第一次攻打回来,我们就知道了,BOSS没有开玩笑,也不是想炒我们鱿鱼……那道墙,几乎是无法攻破的。”
“很多人把守?”
“不,一个人没有。那墙看上去有四五十米高,周围一直有无人机巡逻……第一次进攻,光解决掉无人机就用了四五个小时,而当先头部队接近墙的时候,被藏在墙里的机枪扫射,连猎犬都没能回来……”
“那墙后面到底是什么……?”苏伊士有些好奇。
萨拉喝了口茶,她回忆起那段往事,即便所有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但那血肉横飞的刺激性感觉和血腥的气味,她依旧清晰地记得。
“不知道,同团的人说一堵破墙,炸掉就好了,然而火箭弹和粘土炸药什么的,甚至最后用了坦克和导弹,那破墙连个痕迹都没有。只有BOSS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几个钻头才能对墙体造成很小的伤害……”
“我是最后一波过去的,那时候,墙上的陷阱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但在那之前不知死了多少人,那些我想要扭断胳膊腿的混蛋,一个个死在墙的下面。”
虽然叫他们混蛋,但她的表情却写着悲伤。
“我穿着厚重的防弹衣,踩着他们在墙上钉上的钢钉,一点点爬了上去。”
苏伊士咽了咽口水。
“你知道吗,每天身处战场的人更容易相信神鬼这样的东西……信仰有时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那天在墙上,我却不由自主地向神祈祷,希望那几乎耗尽所有团员生命的东西,能是什么天堂。”
萨拉笑了起来,笑得绝望到有些美丽。
苏伊士不敢张口问,只能继续等待萨拉。
她歇斯底里地笑了好一会,慢慢收敛起笑容,说,
“墙的那一面,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