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砚在二楼看了一圈,将生活中的所有需要都模拟了一遍,看得很粗略。缺不缺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就算有陆千阙没考虑到的物品,宁秋砚自己也能购买。
推开一扇门,再推开另一扇,他看见了两个卧室。
哪间房子是属于关珩的很好辨认——它是昏暗的深色调,只有辅助光源,床非常大,床品是纯黑色的,窗帘厚重且加有挡板,让宁秋砚想到关珩在渡岛的卧室。
看来和他们在酒店时的情况相同,关珩没有打算要与宁秋砚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没打算要和宁秋砚在同一张床上入眠。
这很合理,毕竟他们两个人有完全不同的作息。
两个卧室相邻,中间有个很大浴室加衣帽间。这块区域是共用的,两个卧室都可以进入,不知道是原有的设计,还是因为他们即将入住,才故意这样改造而成,分离,克制,却又具有充满私密性的暗示。
让宁秋砚只是站在这里,就莫名地升起说不出原因的燥热。
宁秋砚不清楚和关珩一起在这里生活会怎么样,也不完全了解关珩的生活习惯。
他在两间卧室里走了个来回,心里即新奇,又满是憧憬。
“怎么样?”
出去时,关珩问他。
“很好。”宁秋砚诚实地回答,“我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看起来里面什么不缺,很多我没考虑到的这里都有了。”
包括新的电脑、书桌、甚至制作音乐可能会用到的隔音房都准备了,简直是为宁秋砚量身打造,反而是属于关珩的区域很少,仅有个宽敞的卧室而已。
他说了自己的疑虑,关珩告诉他:“嗯,你要留在溯京四年,虽然我也会住在这里,但不是长期的,所以为你考虑的部分会更多。”
宁秋砚懂。
受自身情况限制,关珩应当是不会过久地留在溯京,这里不似渡岛,一切都属于关珩,如果他真的也住在这里四年,那就是真的被关在这栋房子里了。
那都是未来的事,现在关珩就在眼前,这栋房子还有关珩的专属房间,就像他的一部分已经在这里被确认保留,宁秋砚已感到很满足。
两人没有在楼上待太久,关珩带着宁秋砚走了房子另一侧的楼梯下楼。
曲姝和司机已经从花园回到了车库里,也不知道刚才的一幕被他们看去了多少,宁秋砚的脸在发热,但做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子。
关珩对他们道:“你们先回去。”
曲姝:“那您和小宁……”
“我们散散步。”关珩淡淡地说,“不必等了。”
“是。”曲姝道,“那我留下来做最后的确认,方便您和小宁明天入住。”
宁秋砚没想到关珩会提出散步,赶紧去车里拿了自己的包背上,免得麻烦司机再送回一趟。他有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足够独立,不愿意事事都要依赖别人,更不会认为别人的帮助是理所当然。在渡岛时,哪怕佣人礼貌拒绝,他也会在用完餐后强烈要求自己收拾,有空就去白婆婆的厨房帮忙,还帮小工搬过几次东西。
有时关珩会站在窗户旁看他,看他在别人面前话不多、很内向的模样。
关珩先迈步,宁秋砚跟在他的后面,好像不太适应和他并排走。
他们还没一起出行过,勉强能算是散步的唯一一次,就是那次去灯塔看日出,那时候宁秋砚也是跟在关珩后面的。
走出花园外的铁艺门,经过一侧长满爬山虎藤的高墙,地势便开始往下。
这个区域的建筑都修在山坡上,属于溯京的旧城区,现在新城都往外扩展,这里不会再被开发了,所以被打理得很好。
宁秋砚一边走路,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关珩突然停下,他差点撞上关珩的背。
“你在做什么?”关珩问。
“我看看导航。”宁秋砚说,“我们是要回酒店去吧?”
关珩不可思议似的:“你不认识路?”
宁秋砚:“……”
所以,在渡岛迷路那一次真的不是偶然,他的确不太认路。
“我还没怎么在溯京逛过。”宁秋砚只好解释道,“最多也就去过铁塔前面的广场,不太记得要怎么回酒店了。”
关珩无奈道:“我记得,把手机收起来。”
宁秋砚听话地收起手机,心里却有点怀疑。
关珩都一百多年没出过渡岛了,这外面的一切早就不是百年前的模样,适不适应都不好说,关珩真的能认识路吗?不过很快他又想,走错了又怎么样呢,这样的情景是连他的梦中也不曾想过的。
小插曲过后,两人便成了并排行走。
下坡的道路宽敞,两边各有门户,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宁秋砚不自觉地看向关珩。
关珩是那么的年轻。
他的身形高而挺直,长长的黑发自然地披在身后,说不出的慵懒矜贵,那肤色是苍白的,俊美的五官却在夜晚焕发光彩。他行走在这样的道路上,时而被暖色灯光捕捉,画面像迷蒙的、带着噪点的旧电影,他是其中的主角,只留下触不可及的身影。
走出低矮的老建筑区,高楼大厦赫然出现在眼前,霓虹绚烂,关珩稍一停步,扫视着这座现代化的都市。
身处其中,关珩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褪去渡岛主人、夜行者的身份,此时的他更像是个颇具神秘色彩的过路人。
宁秋砚毫不怀疑,如果他们不是在渡岛遇见,如果关珩有意降低存在感,那么即使他们某天在都市里擦肩而过,也不过是惊鸿一瞥。时刻隐匿,是吸血鬼生活在人类世界的基本法则。
“过来。”关珩忽然开口。
宁秋砚肩膀上挂着背包,双手插兜站在那里正在发呆,被关珩一叫回过神,乖乖走过去。
关珩把他推了下,从后方抬起他的下巴:“看这个路牌。”
宁秋砚顺着看向上方,原来他们正站在一块蓝色的路牌下。
路牌指示着来的方向,上面写着英汉双语:“荆花路”。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荆花路吗?”关珩问。
宁秋砚当然不知道。
于是关珩又道:“很久之前这里只是个小山谷,长满了紫荆花。后来平京扩建,附近开始有了人烟,山谷也就有了名字。时光推移,山谷几乎被磨平了,紫荆花不再,为了方便记忆,名字却保留下来,这里就成了荆花路。”
关珩怎么知道的?
宁秋砚脑中刚闪过这个疑问,就马上想到了答案。
溯京的前身就是平京,平京从古至今一直是最为富饶发达的所在,曾作为三朝王都……关珩是在这里出生的。
“你住荆花路47号。”关珩的手指微凉,松开下巴后没拿开,而是轻轻拧了下宁秋砚的耳朵,“记住了?”
宁秋砚这下真的觉得自己是只小狗了,还是有点笨,不认识家的那种。
“记住了。”宁秋砚耳朵发烧,闷闷地说,“不会走错的。”
这里靠近溯京铁塔,又刚入夜不久,路上车水马龙,来往都是行人。
两人站在路牌下有点扎眼,路过的人时不时投来目光,只把他们当作来溯京游玩的游客。
慢慢地往前走,周围热闹起来。
他们穿行在人潮中,宁秋砚好奇地问:“您上次溯京来是什么时候?”
关珩想了想:“不记得了。”
“那,那时候有铁塔了吗?”宁秋砚只能想到铁塔修建的时间段。
“没有。”关珩瞥了他一眼,“是你给我发了照片,我才知道这里修建了这么高的一座塔。”
宁秋砚想起上次的事,他在酒店里给关珩发了夜景照片。
“那您至少都快两百年没来过了。”路上有点挤,宁秋砚倒着走了一段,“所以我说,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值得您来看看的。”
关珩没否认:“嗯。”
宁秋砚想了想,提出个建议:“您明天想不想出来?明天是周末,我们可以一起去逛一逛,而且博物馆和科技馆什么的都开放,能消磨一整天的时间。如果您想去,我们现在回去就先预约门票。”
“可以。”关珩拉了他一把,以免他撞到行人,“但我们明天不一定能出门。”
两人贴近,关珩的气息向宁秋砚侵袭。
人潮中,他们仿佛一对亲密的情侣。
宁秋砚不解。
关珩手抚上他的脖颈,问:“不痛了?”
宁秋砚一下子就想歪了,他想说虽然他那时候是哭了,身上的印子也的确很多,但是毕竟没有真的做什么,他还是不痛的,至少和关珩一起去游览没有问题。
难道他们今天晚上又要……吗?
关珩可能猜到他的想法,将他的羽绒服拉链拉高,戏谑道:“我还不想你变成一具尸体。”
宁秋砚终于反应过来:“……”
关珩说的是咬痕和日光。
“咻”地一声,拉链拉到了顶端。
关珩收回手,垂眸看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张爆红的脸:“挡路了,宁秋砚。”
僵硬的宁秋砚马上转过身,走得飞快,还自暴自弃地盖上了外套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