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笑了笑:“坏人可不会将我是坏人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你家小姐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第一面便断定一个人的好坏。”
她当然也知道季氏不会心怀好意,但同样的,她也不知道季氏将霜晴送过来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再者,霜晴看上去也是真的没有城府。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也不愿意冤枉每一个无辜的好人。
“你们在她面前不要露出端倪,我与季氏的事,也不是人人能看清楚想清楚的,万一她若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被大家无端针对,那就太可怜了。但也须得提防着,总归防人之心不可无。”
姜蘅说完,几人齐齐道是。
烟翡擦拭完屋子里的器具之后,照例去了宜霜居外头守着。
一晃两天过去,姜蓉都没有再出姜府,而原本定好的教导姜蘅礼仪的嬷嬷忽然暴毙宫中,于是这一桩事也被耽搁下来。
只有姜蘅,依旧好吃好睡,仿似没有受到一丁点影响。
第三天,姜蓉总算出府。
她这次见的,不是杨长风,而是他身边的小厮。
姜蓉也有几分惊诧,意外地问道:“怎么是你来?大公子呢?”
书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便先流了下来。他低着头抹了把眼睛,道:“二小姐,小的求求你,您放过我家公子吧!”
他跪下去,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姜蓉磕起头来,很是用力,没过多久额头上便青紫一片。
姜蓉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她冷笑一声:“我如何就不放过你家公子了?一开始便是他先找上我,后来他说了那样的我,我也不见得有纠缠,事到如今,你反而还怪罪上我了?”
小厮被她这么一说,好似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理取闹,头也不磕了,只呆呆坐在地上无声地哭泣着。
看起来可怜又绝望。
姜蓉抿了抿唇,问他到底怎么了。
小厮道:“我家公子与将军说,心悦您,想……娶您过门,被将军用家法打了一顿,这会儿正遍体鳞伤地躺在床上。”
姜蓉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连平日里一贯的笑意也隐了下去。
“那今天我收到的信?”
小厮嘶哑着声音道:“还请二小姐原谅小人自作主张。”他垂下头,“小人哪里不知道二小姐与我家公子是两情相悦,只是将军行事强硬,眼看着我家公子险些去了半条命,小人别无他法,只得求到二小姐面前,还望您可怜可怜我家公子……”
姜蓉沉默半晌,倒是没再指着他的脑门骂,而是平静开口:“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开口:“他伤得重吗?请大夫了吗?”
小厮道:“背上全是鞭痕,昨个儿夜里还发了热,但今早好些了。将军说,如果大公子想通了,就请大夫,可若是仍然坚持,那他就当……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姜蓉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塞他手里:“去扶心堂找大夫配些伤药带回去。”
小厮千恩万谢地点头,姜蓉却不再与她多说,回了府里。
白榆怕跟得近了被发现,只能偷偷跟在远处,后来见着姜蓉从揽翠楼里离开,他便也慌忙跟上,并没有注意到随后出来的是杨长风身边的小厮。
姜蓉回宜霜居之后,呆愣愣在窗前坐了许久。
直到冬青发现她手上一片冰凉,才劝着她将窗关上,捧了汤婆子来暖手。
当天夜里,她便避开宜霜居众人,提着灯笼去了莞然阁。
花月正准备睡,听见有人敲门,满心欢喜地上前,还以为是姜仲廉。等见着提灯前来的姜蓉之后,她面上笑意顿去三四分,也少了许多真心,客气地问她:“这么晚了,二小姐怎么忽然过来?”
姜蓉直勾勾地盯着她。
盯得花月心里发毛。
她侧开身子,让出路来:“二小姐不嫌弃的话,不妨进屋子里坐坐。”
总算得到姜蓉纡尊降贵的一声“嗯”。
进了屋子,姜蓉摘下帷帽,露出瘦削的一张脸。
花月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她开口,心里思绪忍不住发散:要她说来,这位二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听闻她弹得一手好琴,生得也算貌美,只可惜上头压了一位样样比她出众的大小姐。两人放在一处,就算不用比较,那也是红花绿叶的区别。
姜蓉反客为主地斟了一盏茶,自顾自喝完之后,低着头看着杯盏里的茶渍:“方才还没有注意到,姨娘这杯子里的的茶垢都没有洗干净呢。”
花月探头一看,还真是。
她不常喝茶,自然对这些茶具不上心,若不是姜蓉提醒,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发现。
正当她悠悠想着,又听见姜蓉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姨娘,府里这些下人就是墙头草,船头帆,一个个随风飘的东西,只会捧高踩低,看人下菜。”
“往日姨娘得宠,下人们自然尽心服侍,如今父亲不来姨娘院子里了,他们自然得另谋出路。”
她笑了笑:“要我说,人就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去奢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姨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花月悲哀地望了她一眼。
自然是的。
若是换在半个多月前,她还能据理力争一番,毕竟她生得好看,又小意温柔,男人喜欢的,不就是她这样的姑娘吗?她也不贪心,不图老爷的宠爱和家业,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被人伺候着过日子罢了。
可如今她却是硬气不起来了。
她深刻地感受到,她不过是一粒草籽,老爷随手将她撒了下去,却不愿意照看她。也没有人会重视一株草怎么长起来,她只能靠自己。
但是她没有傍身的本事,也没有靠山,能做好一株草,已经是不容易。
“我觉得姨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明白的是姜蘅而已。她不喜我和母亲,便想着提携你给我们母女添堵,却未料到你是个不中用的。说到底,是她失策了。”
花月愣愣地望着她,只觉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她要说什么,然而下一瞬,姜蓉的话却叫她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