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地抱住母亲,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我反而哭不出来了,只能拼命地紧缩双臂紧紧地圈住怀中单薄的身体。
“是谁来了?”父亲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唤醒了还在震惊中的母亲和激动的我。
“是……是小天……是……是咱儿子回来了!”母亲大声地喊着,并用双手捧着我的脸使劲儿揉搓,想确认她看到的是真实的儿子而不是幻象。
噔噔噔!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父亲只穿着内衣就跑了出来。冲到门口,他瞪大双眼看着我却没有走过来,只是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四下看了看,从桌上摸起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几口,没有说话。
母亲在我脸上又摸又拧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面前真的是她的儿子。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儿子,你总算回来了!你干什么去了?听你学校的人说你出事了,警察也说你失踪了。你跑哪儿去了?干什么去了?这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受的伤?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还有别的地方受伤没有?让我看看。”
母亲扯着我的领子在我身上摸索起来,吓得我赶紧压低脖子,举高双手,让母亲检查。因为是冬天,加上我特别缠了条围巾,所以母亲并没有一下子就看到我脖子上那吓人的刀疤。母亲在确认我没有缺胳膊少腿后,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儿子,这一年你跑哪儿去了?”母亲一边流泪抽鼻子,一边踮着脚用手指点我的眉头。看着她一米五五的身高踮直脚也够不着我的眉头的样子,我像以前一样低下头让母亲不用再那么费力。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心里一阵发热。
“你准备让儿子在外面站多久?”父亲回屋穿了衣服又出来,看到我还站在门外,责怪道。
“噢!对呀!来,快进来,儿子!”母亲恍然大悟,赶紧把我拉进屋。当我一脚踏进屋看着屋内熟悉的景象时,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陌生感。太长时间了!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感受到家的亲切,已经不习惯有家的感觉了。
坐在家里发旧的沙发上,我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坐了,只好把手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挺直胸膛来了个标准的坐军姿。
“瞧你那傻样,怎么和你哥一样?”母亲从屋里拿出刚做好的饭,“还没吃饭吧?先吃点儿东西。”
“哎,好的。”我接过碗,看着里面漂着蛋花的甜汤感叹不已。多久没有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食了?都快记不得是什么味道了。我心急地端起碗,顾不上烫,一口便把碗里的东西吞了个底朝天,滚烫的稀饭顺着食道冲进胃里,一股热流使全身无比舒畅。我咂摸咂嘴,觉得意犹未尽,伸出空碗笑道:“真好吃,妈,再来一碗。”
“嗯。”母亲高兴地看着我一饮而尽,满脸喜色地说,“不错,不错,还是小天最喜欢吃我做的甜汤。只管吃,只管吃,也不知受了什么罪,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母亲说着,泪水又掉了下来,赶紧用手一捂脸,拿着空碗跑进了厨房,留下我和父亲相视苦笑了一下。
吃过东西,父亲和母亲坐在那里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我,那挖地三尺似的眼神让我十分害怕。两个人欲言又止,几次嘴都张开了却没有问什么。
“妈,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看不得你们那难受劲儿。”我实在受不了母亲那酸得难受的泪眼,说道。
“你在云南出什么事了?出了事后你跑哪儿去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你边上有很多外国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别骗我,你妈我老了,却不傻。”我一松开闸门,母亲的问题劈头盖脸地就过来了,刚才慈母的形象荡然无存。
“你别吓着孩子!”父亲一把拉住母亲戳向我眉头的胳膊。
“呵呵。”我笑了,“不愧是老妈,终于忍不住了!这样我才感觉爽一点儿。爸,你别拉我妈,要是一直像刚才那样拘束,我才会吓着。”
“少废话,快说!要不是你大了,我打不动你了,我一定拿鸡毛掸子教育你,像小时候一样。”母亲叉腰站到我面前,戳着我的眉头教训道。
“我出事的经过,云南那边是怎么说的?”我好奇,想先了解一下警察是怎么给我定性的。
“他们说,你看到抢劫便见义勇为,结果在混乱中失踪了。你同学说你被困在大楼里了,但警察攻破大楼的时候没找到你。”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吓得我手忙脚乱地去安慰她说:“我没事!妈,我好着呢。”
“你跑哪儿去了?”母亲抓着我的衣领问道。
“我受伤后被人救了,当时我昏过去了,怎么跑出去的,不清楚,只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外企里。”我开始绞尽脑汁地编谎话。
“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你出车祸了吗?你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母亲生气我骗她。
“我不是害怕你担心嘛!”
“那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你跑哪儿去了?”母亲紧追不放。
“妈,我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救了一家外企的老板。他为了感谢我,在我醒来后送我到外国疗伤,治过伤后又希望我做他公司的保安主管,所以我就一直没时间回来。”我连眼都不眨地说着谎话。
“你骗谁?那家外企叫什么名字?有电话吗?我要问问是不是这样。人家要你个学生当什么保安主管?”母亲根本不相信我。
“叫Wolf保安公司。这是名片,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我掏出一张狼群公司的名片,狼群最早也是以保安公司出现的,虽然现在做大了,但老门面一直没丢。有时候也会有普通人找上门联系些轻松的工作。
“他们公司是干什么的?”母亲拿出老花镜看着手中的纸片,问道。
“保安公司,就是保镖公司。那些富人一旦有了钱就怕死,就要找保镖,我们公司就给他们安排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我解释道。
“你给别人当保镖?那太危险了,你什么也不会,被人打死怎么办?”母亲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想伤害她儿子的人都烂在泥坑里了。
“不,不,我们公司分人事部,还有器材部,就是卖监视器、防身器呀之类的。我是那个部门的,其实就是个卖东西的。”我赶紧圆自己说的谎,自己听着都想笑。
“你好好的学不上,给人卖什么东西啊?”母亲拿着电话按了一串号码,没想到她还挺较真儿。
“我不是救了那公司老板一命嘛,我做的是那种不干活儿拿高薪的工作。”我站起来,帮她把电话打通。
“喂……”母亲在听到话筒对面一串的外语后晕了,“他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就知道我听不懂鸟语,拿这个来骗我,对吧?”
“有会说中国话的,有!”我赶紧接过电话,用法语让公司主管过来。公司主管杰克也是狼群的一员,受了重伤,不能再打仗了,就做了公司的负责人。我回家前曾和他说过回家后让他帮忙圆谎的事,他中文不错。
“妈,给,他是我上司,会说中文。”我把电话递给母亲。
“喂,你好!你认识刑天吗?他在你们那儿干什么呀?”母亲拿着电话和那头的杰克说了起来。我这边握紧拳头,祈祷杰克不要有什么纰漏。
“……好的。谢谢你啊!”说了半天,母亲放下了电话,舒了口气,终于把心放下来了。我这边也松了劲儿,心中暗想:“杰克,不错,回去请你喝酒!”
母亲放下电话,皱着眉头看着我,吓得我又把心提起来了:“哪儿出毛病了?妈的,杰克,你给老子办砸了,回去抽你筋!”
“你这个上司的中文讲得这么好,都听不出是外国人了。不会是你找个同学合起伙来骗我的吧?”母亲越说越像真的,不禁又开始用手指戳我的脑门。
“不,不,妈,我怎么也不敢骗你呀。他中文讲得就是这么好,他在中国待了好多年。我们刚才讲的不是法语嘛,你也听到了。”我这个郁闷啊,原来中文说得好也是毛病。
“噢,这样啊……”母亲还想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父亲开口了:“行了行了,不要说了。儿子能安全回来,就应该高兴,你问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那你问有用的!”母亲生气地把“接力棒”交给了父亲。
“儿子,不要理你妈,她老了,话就多,都快烦死我了!”父亲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不管你出了什么事,去了哪儿,因为从警察的态度上看比较低调,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想说。有你哥的禁口令在先,我们也不去刨这个根底,犯这个忌讳。”
我没说话,看着父亲,和父亲说话就是省事。前两年我哥当了中南海的保镖后,上面就发了禁口令,一切事情都不能和家里人讲。开始家人挺不解的,后来也就习惯了,没想到,父亲竟和我的事联系上了。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有没有干违反我们国家法律的事?工作危险不?”父亲还是那么干脆。
“我绝不会违反国家的法律。”我违反的都是别国的法律,我在心里说,“危险嘛,走大街上还有可能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给砸死,干什么都会有危险的。”
“好,不要再问了。孩子呀,这么早回来,赶了一夜的火车吧?回屋睡吧!”父亲问完,阻止母亲问话的势头,气得母亲使劲儿掐了他一下。
“哎!”我赶紧提着包像逃难一样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看着一屋子熟悉的东西,恍若隔世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拿起桌上的*模型和各种军事杂志翻了翻,心中苦笑,当年摆弄这些模型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真正地摸到它们,还用它们杀了那么多人。拿起床头的吉他拨动一下琴弦,以前我还想过当个歌手的,当时我唱歌不错,还得过奖呢。现在……我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心说,还能说出话就算很幸运了!
我打开桌上的旧电脑,看着里面写的青春日记和年少轻狂之语,感慨万千。当年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现在体味辛弃疾的这首词,一股苦意盘桓心间,久久不散。尤其是看到当年写给宛儿的情诗和她回给我的宋词,我不由得想起刚果军营里的一幕,心中不禁抽疼起来。
我关上电脑,打开提包,拿出天才做的终端,通过卫星电话向队长做了简报,得到传来的消息:李的势力全部被灭,不会再有人来骚扰我的家人。我的心才真正地放下。全身的神经一放松,才感受到房间内熟悉的气息,好像刚才我体外罩着一层盔甲一样。抚摩了一下床上斑驳的纹路,用指尖轻轻刮动木料,这时我才有了一种实实在在坐在自己家中的感觉。
连日来我为了尼索的事不眠不休,也真的累了,脱掉大衣,关上门,躺在床上,枕头上“青春”的气息像催眠气体一样侵蚀着我的精神防线。可是我趴在床上闭着眼,怎么也无法入睡,我无奈地从大衣中抽出军刀握在手里放在枕下才安心。临入睡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没想到回了家仍要这样才能睡得着,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已经两个星期了,和父母亲的关系也慢慢变得熟络起来。每天除了自我训练外,几乎已经恢复到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除了每晚只有握着刀子才能入睡外,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一直兴奋不起来。我应该高兴的,因为我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家,重新过上了平静的生活,但我天天失眠,即使在睡梦中,脑海里也会不断浮现战场上杀戮受创的画面和血腥的回忆。而且,无论如何努力,我都无法和父母恢复到以前无比亲密的关系,也不喜欢和以前的朋友来往。尽管我心里一直试图努力去向周围的人示好,可总是无法很自然地表现出来。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后,我疲惫地坐起身,看着手里的军刀,擦了一下脸上冒出的虚汗,长舒了一口气。无奈地把刀子扔到床头,我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我知道自己一定出了什么毛病,希望时间能医治好心灵的创伤。
“小天。”正在我想东想西的时候,母亲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我躺在床上,她笑道,“儿子,你也回来快半个月了,家里你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今天和我一起去买几套合身的衣服吧。”
“嗯,好的!妈。”我坐起来,说道。
“还有,小天,你整天弄把刀放在枕头边上,小心弄伤自己。”母亲看着床头的军刀,皱着眉头说道。
“好的,我会放远一点儿。”我苦笑道。母亲怎么会想到她儿子要是没有这刀子就睡不着觉,精神萎靡不振呢?
“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出发了。”
“好的。”我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跳落到地上,吓了母亲一跳。半分钟穿好衣服,十五秒整理好床铺,冲到洗手间,两分钟洗漱完毕,又快速地冲到母亲面前,一共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你越来越像你哥了!”母亲微笑着说道。
“呵呵!”我只能傻笑,总不能告诉她我已经当了一年的兵,都成习惯了吧。
等母亲整理完毕后,我跟着她出了门。刚下到楼底,我身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一股被人窥视的感觉蹿上脊背。我冷冷地向对面楼上的警察观察点扫了一眼,对着闪着光的监视镜阴森地笑了笑,心想,要不是你们是中国警察,我早就把你们全都干掉了。
我缓缓地跟在母亲的身后走到公车站,就在我们等车的时候,路对面跑过来一个拎着一袋东西的年轻女人。我看着她一摇一晃地走到路中心,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辆卡车正冲过来,心中不禁计算道:车速40公里/小时,距离15米,1.3秒后相撞,司机左手拿烟,是左撇子,车头向左打,女人前冲正好被剐倒。刚计算完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铁家伙来不及打轮,一下子就把已经快冲到路边的女人给剐倒了。女人摔倒后脑袋正好垫到了车轮前面,没有停稳的车子一冲,轮子刚好从她脑袋上碾了过去。
咔嚓!一股血水爆满当场,女人的脑袋被压成了烂番茄,花白的*溅得到处都是,冒着热气铺满了路面。
“啊!”身边爆起一片惊叫声,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叫声,当场就有好多人呕吐起来。母亲吓得面色苍白,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差点儿晕倒,被我一把扶住才没有坐到地上。
“呵呵!”我笑出声来,心里为自己精确的计算喝彩。扶稳母亲后,我才发现鞋子上沾了一小块*。我拿出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弯下腰轻轻地擦拭掉那黄白色的浆体,轻轻地把沾满了*的纸巾扔到边上的垃圾筒里,我才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站在现场的人,其他人都已经退到了15米外的街店内了。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我,似乎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怪兽。这目光是那么熟悉,一时间我脑中闪现出缅甸那两个脱得精光的妓女,她们死前眼中也是这种目光。边上满地的*散发着血腥味儿,这气味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我不禁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腥咸的血气。
警车拉着警笛到来的时候,我已经搂着母亲坐进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满地的血水,我有点儿恍惚,眼前不断闪现出坐在悍马车上向外射击,打得人群血肉横飞的场面。
“小天!”母亲在边上拍了我一下,吓了我一跳。
“什么,妈?”我压下心中的激动之情,扭过头看着母亲。
“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母亲见我脸色不是很正常,关心地问道。
“我?吓到?”我吃惊道,“我怎么会吓到?这种事……”我刚想说习以为常,突然想起来面对的是母亲,不是Redback或小猫,说出来会吓到她的,赶紧收住话尾闭上了嘴。
“哦!刚才吓死我了,我看你都吓呆了。”母亲轻抚我的背安慰道。看着母亲担心的样子,我不知是感动还是想笑。这种事情对我来说简直太平常了,如果被这个吓到,我还能在狼群中混吗?
“狼群!”当我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头突然一跳,一股热气涌上心头。是啊,好久没有想起这两个字了,两个星期的平凡生活,对我来说就像半个世纪一样久,好像这并不属于我的生活一样。
想着狼群的事情出神,连车子到了市中心我也没有发觉,直到母亲拍拍我,我才从恍惚中醒来。赶紧从车中钻出来,付了车资,和母亲走进了最大的量贩店,随着拥挤的人流来到了购物广场。也许是刚才刺激的场面和扑鼻的血气的作用,我像吸食了*一样,脑中不断地闪现战场上的片段,和眼前满目的人头重叠在一起。充斥着暖气和汗味的大厅中的温室效应让这种情况更加严重。
不断闪现的画面刺激着我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握着自己的手腕,我清楚地感觉到心跳加速,血流加快,手心不断地出虚汗,口水也不断地溢出。我握着手腕不停地告诉自己:“刑天,这里不是战场,我在中国,我是安全的,我是安全的,安全的。冷静!冷静!”
这种在战场上屡试不爽的自我暗示这一次却失去了作用,身边擦肩而过的面孔似乎都变成了满脸杀意的民兵,一个个眼含凶光地向我靠近。有几次我几乎压抑不住冲动,差一点儿伸出手撕碎面前晃动的人脸。
“小天!小天!”就在我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杀意的时候,母亲的话突然在身边响起,“你看这身衣服怎么样?”
“嗯?什么?”我突然从幻觉中挣脱,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母亲,“什么?哪个?”
“你都没有听我说什么,想什么呢?”母亲一脸不满地看着我,指着一件价值不菲的西装说道。
“不错,不错。”我应付道,可是低头一看下面的标价,要3000多块。对我来说这些钱简直不值一提,可是我家中并不富裕,最多只能算得上普通家庭,3000多块要父母近半年的工资才能攒够。
“妈,这太贵了,我们换一件吧。”我并没有告诉父母我现在很有钱,因为害怕他们起疑和担心。
“没关系,我儿子能安全回来,妈心里就高兴。再说了,我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应该有一身像样的衣服了,花再多的钱我都不心疼。”母亲说着,便对边上的售货小姐说道,“小姐,我们能试试这件衣服吗?”
售货小姐斜着眼看了衣着朴素的母亲一眼,上下打量了两下,很轻蔑地说道:“可以,但请不要弄脏,不然赔不起的。”
母亲一点儿都不生气,依然很和气地说道:“我们试试,合适就买。”
那个售货小姐仍是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母亲,伸手取下了衣服。母亲看了看面料,又看了看做工,摆弄了好久,然后挺喜欢地说道:“这衣服最低什么价呀?”
“我们的衣服不讨价还价,请看清楚,这是金利来,不是路边摊!”那个售货小姐一脸“早知道你买不起”的表情说道。母亲的脸一下就涨红了,尴尬地看着周围捂着嘴偷笑的人。我在边上一直神情恍惚,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售货小姐和母亲说什么,直到母亲脸色很难看地拉着我想走出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妈?不买了吗?”我一脸不解地问道。
“不买了。”母亲一脸愤怒地向外走去。
“噢,金利来的东西并不怎么样,我比较喜欢阿玛尼的。”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接口道。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红着脸向外走去,倒是边上有个女人刚从后台出来,听到我的话,忙走了过来。
“对不起!先生,你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我们店里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吗?也许你没有全部看到吧?相信我,金利来不会让你失望的。”穿着红色套装的女人很有礼貌地对我说道。
“没什么,只是我母亲不喜欢这套衣服而已。”我说道。
“不喜欢?买不起吧!”那个售货小姐又说起了风凉话。穿红色套装、看上去像经理的女人瞪了她一眼,她才翻了翻白眼儿不说话了。
“你说什么?”我听到她的话,本来心里就很难受,火气一下蹿了上来,不自觉提高嗓门儿吼道。
“没有什么,她只是一时说错话了。”那个经理赶紧解释。
“小天,不要理她们,我们走!”母亲已经走出门了,看我没有跟上,就又拐了回来。
“妈,刚才她也是这么对你说话的?”这时我才意识到,母亲脸上的红潮是被气的。
“算了,不要理这些势利眼。”善良的母亲总不爱与人争执。
“妈,这不叫势利眼,这叫狗眼看人低。金利来了不起吗?我能轻松地买下这家店。”要是放在以前,我或许会听母亲的话,可是这一年的生活已经让我性情大变。
“你说什么?你怎么骂人?你凭什么骂我,买不起就买不起,还说什么喜欢阿玛尼。你买得下这家店,我就把脑袋输给你。”我还没说什么,那个售货小姐倒先尖叫起来。
“你他妈的……”我刚想骂她,母亲拉住我说道:“不要骂人,小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礼貌了?”
“是的,好。”我压下怒气,低声说道,“我会文明点儿。小姐,我要这里所有的衣服。”我把手里的金卡递给那个经理。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看出我手里的白金卡没有1000万美元是申请不到的。
“先生,她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必这样。我替她向你道歉。”女经理慌忙说道。
“不必说了。刷卡吧!”我没有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脸色变得苍白的售货小姐。
女经理无奈地让其他人把店内的衣服都装起来,摆成一排放在我面前。我扭过头对边上看热闹的人说:“喜欢的随便拿,剩下的都扔了。我不喜欢金利来。”
看着一群人哄抢地上的衣服,我面无表情地走到那个售货小姐跟前,说道:“现在你的脑袋是我的了。”
“刚才只是戏言,只是戏言。”在我的注视下,那个女人惊慌地后退,把后面的衣柜都碰倒了。
“不要乱下誓言,因为它会实现的。上帝不执行,我执行!”说着,我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手指稍一用力,就听见手掌中间传来轻轻的骨节锉动的响声。女人的脸在我眼中渐渐变成了丛林中被我掐住脖子的民兵,我撇撇嘴,冷冷一笑,就要捏断她瘦小的脖子。
“小天,快放下她。你怎么能打人?你会掐死她的!”母亲满脸愤怒地冲了过来,拉我的胳膊,拉不动就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母亲的巴掌把我从嗜杀的状态中唤醒,我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看手中已经面色像猪肝一样紫红的女人。我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是在中国,在家乡,手里的也不是敌人,只是一个发生口角的陌生人。想到这里,我慌忙松开手,女人一下子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拉着母亲冲出服装店,不理身后赶过来的保安的叫喊,七扭八拐地甩掉他们后。我坐到了一家卖冷饮的小店铺内,使劲儿地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脸,不断地对自己说:“醒醒!刑天,醒醒!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回事?要冷静!要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等我慢慢地冷静下来抬起头,才发现母亲坐在对面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安、疑惑和恐慌。那眼神让我的内心泛起强烈的愧疚感,我甚至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怎么回事,刑天?”母亲很庄重地喊出我的名字,只有我和哥哥犯了严重的错误的时候,母亲才叫我们的名字,“你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那么多钱?还动手打人,打女人!你刚才差点儿杀了她。”
“我……”我刚要解释,眼角就扫到几个穿便衣的人坐到了我的背后。他们的耳朵上都戴着无线耳机,或坐或立地在远处偷看着我和母亲。我刚压下的怒火又冲了上来。这群不长眼的特工已经在我后面跟了一天,我早就发觉了,一直没搭理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忍不住了。
“靠……”我不禁骂出声来,起身向其中一个坐得最近装作看报纸的家伙走去。哗啦!我把桌面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他装出来的意外表情在我伸手从他怀里把无线电和耳机揪出来后消失了,变得很镇定地看着我。
“给我滚远点儿!”我一把将他扔向他远处的同伴。那些人却并没有接他,任他摔在地上。那个人摔在地上后一打滚跳了起来,大骂着向我冲了过来,抡着拳头向我打来,一副和我发生争执的样子。
“你再装!我让你再装!”我一把抓住他打在我肚子上的拳头,扣紧他的脉门,一拳把他打飞了,然后骑到他身上,朝他脸上又是一阵狂砸,打得血水乱溅。我一边打,一边冲着对面的人喊道:“我就不信你们不来救他,不来,我就打死他。”说完,又是一拳,把这个特工的鼻梁给打断了。
对面的那些特工中有个年轻的家伙扔掉手里的东西就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一个女人一把拉住了。
“不来?你们不来,是不是?”我把地上被打得快断气的家伙扶起来,正对着对面围观人群中的四个特工,然后走到他的背后用手抱住他的脑袋,看着他们四个人,如果他们还无动于衷,我就要扭断他的脖子。
“刑天,你干什么?你松手!你想干什么?放手,放手!”母亲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冲上来拉住我,使劲儿地拽我的胳膊,看拉不动我就用手里的包使劲儿地打我的背,一边打,一边叫喊。
我根本没有感觉到母亲的摔打和叫喊,眼中只有对面人群中四个怒火中烧的敌人。我慢慢地收紧胳膊,怀里的家伙脖子开始“叫”起来,口鼻也开始向外溢血。对面三个人使劲儿拽住那个冲动的年轻人,竟然扭头走了。临走前一个30多岁的男人扭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那眼神是如此熟悉,那是想杀人的眼神。他警告我,如果杀了我怀里的男人,就一定不会放过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