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被一位身份不明小公子的家将给打了。这是从江岸边传出去的第一个版本。
不过到了民宅附近,说法就变成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和他带着的四个镖师被一位小公子给打了。
没人愿意提家将这两个字,能有家将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而且那可是真正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长虹镖局的镖师虽然也不赖,但比起党项人和契丹人,大家觉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消息长着腿跑到了城门那些等着雇佣的力工处,就变成了长虹镖局的何二公子和他带着的四个镖师被一位小公子给打了,而且那小公子拳脚功夫了得,四个镖师都被打的半死不活的。
所以,当消息传入长虹镖局如今的大当家何蓉耳朵里面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家的!二爷在扬子江边上被人打了!听说对方是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的强人,他还把丁奎他们都打废了!”
老何家能干镖局这份买卖传了三代,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最起码的要求,就得是姓何的会点本事。
何蓉的父母,当年在江湖里面也是提起来能让人拍巴掌的英雄女侠。她自幼便跟着爹娘练武,如今二十有三,本事虽不及她爹娘,但也算是略有小成。
家里还有一个入赘的丈夫,名叫郑文年,是个文弱书生。在家里面生活的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说一句话,惹得夫人不高兴,最后被骑在身上打——就算是不打,骑在身上折腾一番也顶不住啊……
镖师慌慌张张跑来报信的时候,他还在摇头晃脑的读书。听说对方是个正方形的猛男,两条腿都在发抖。
何蓉在院子里面练武,一听这个消息,当下就红了眼。
自小,全家就把她的弟弟,也就是何玉当做宝贝。就连习武,都没有何玉什么事情,而是极尽所能,请十里八乡的有名先生来教何玉读书。
其实郑文年入赘何家,也是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小时候郑文年就有着神童的称呼,三四岁的时候,他还是地主的老爹就请了先生教他读书。
遗憾的是在他七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自那之后,就一直病恹恹的。而且更加悲剧的是,在他十三岁那年,南山盗洗劫了他家所在的镇子。
一家上下三十几口人,除了刚从隔壁镇子向一位先生请教学问回来的他,全没剩下。见到这一幕惨状的他,当下心口便是一痛,然后就晕了过去,若不是当时的何大当家押镖路过,他多半就也死在那一天了。
何大当家收留了他,知道他就是很有名的郑文年后,就打算将自己的小儿子交给他来教导。
感念大当家的救命之恩,郑文年便应允下来,从此便在长虹镖局里面生活。
大当家的长女为了把郑文年留住,使出了很龌龊的手段。
虽然当时两人都没到十五岁,面对身材魁梧到能装下两个自己的何汀,手无缚鸡之力郑文年含泪屈服在了暴力之下。
从此就成了何蓉的丈夫,入赘的女婿。
都说读书人点子多,大当家夫妇死后,何蓉理所当然的继承了镖局,但她并不适合这方面的工作,所以镖局的规划、运营,一直都是郑文年在做。
听到何玉被打了,何蓉虽然怒火中烧,但还是克制住内心的火气,一把按在丈夫的肩头问道:“夫君!怎么办!”
郑文年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结结巴巴道:“先先去把事事情调查清楚吧,这种闲话过一个人的嘴巴就要多上一点东西。
真相是何玉把人打了也说不定,还是先调查一下再做打算吧。”
“好!夫君,听你的!”何蓉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就大手一挥,召集没事干的镖师,一帮人出去扬子江岸边打听消息去了。
郑文年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嘴里嘀咕道:“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胳膊上能跑马?拳头上能站人?嘶……惹不起惹不起……”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如何呢?
“老吴啊,不是我说,你好像有点不中用啊。”
竹柳书院里面,唐宁手里拿着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在老吴的脸颊上滚。
老吴一听这话就把眼睛瞪起来了,不过这一瞪眼,却牵扯到了伤处,立刻疼的呲牙咧嘴的。
于是他就更疼了。
好不容易才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老吴很是恼火的说道:“干嘛?老子一个打四个,四个!
那可不是普通人,跟你似得一巴掌能扇几圈出来。那可是镖师,人家走南闯北的,天天打架。老子能打躺下两个已经好不错了!
只是没想到那帮小崽子下手这么黑,净往俺脸上招呼。早知道俺老吴就不跟他们留手了!害得俺现在还要被你笑话!”
周怀和王仲显就坐在不远处下棋,朱勔拎着茶壶,不时给两人添茶。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
“维思兄,真是好久不见啊。”
“是啊,东京一别,恍惚间已是四载。彼时瑾瑜兄还是兵部尚书,我王仲显还是王家不受宠的老儿子。
只能感叹时光匆匆,将你我都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瑾瑜兄,你脸上的皱纹多了些啊。”
周怀抚须长笑道:“老夫今年已经五十有二,若不长皱纹,才是怪事。说不定那些道士,还要跑来找老夫讨丹药,问老夫如何长生不老呢!”
王仲显呵呵笑道:“世间并无长生不老之术,能够长生不老的,只有这天下间的学问,和你我之间的友情。
在给家父守孝三年过后,维思便踏上了寻找瑾瑜兄的路。四年前您离京后,维思便差人打听,您去了哪里,但是一无所获。
一年前,愚弟听闻您在秦凤路,前去寻访,除了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外,依旧一无所获……”
周怀摆摆手叹道:“一年前,老夫的确是在秦凤路。前不久,才刚刚回润州。想来是你我正好岔开了,没有碰见。”
“是啊,所以维思便一路打听。最后得知瑾瑜兄您可能在镇江,便一路赶来了润州,也将家小都迁了过来。”王仲显说到这,举起茶杯冲周怀扬了一下,遗憾的道:“可惜无酒。”
“那便以茶代酒。”周怀笑道:“等晚上,去我这个徒弟家里面,他家可藏着不少好酒呢?”
王仲显瞥了眼唐宁,唐宁立刻咧开嘴,送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王仲显便点点头道:“好,那便说定了。
只是,瑾瑜兄你收的这个徒弟,有点失算啊……”
周怀笑了一声道:“维思何出此言?”
“此子我很久以前就见过,那时他刚刚从南山寨上下来。
在那之后,我便邀他到家中,叫他讲讲南山寨上发生的事情……瑾瑜兄,你可知我越听越是心惊啊。
孤身一人,就敢进入强盗遍地的南山寨,并且隐藏自己,从中搅局一年之久!这般事情,一个小孩子能做到的?
以医术入南山寨,却无医者之心。治疗伤患,不是砍手就是剁脚。那些伤患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不假,但他们毕竟是人啊!毕竟还是我大宋的人啊!他是如何面不改色的将那些人的手脚砍断的?
我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周怀笑了,敲了敲桌子,然后又对一脸愕然的朱勔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这才对王仲显说道:“所以,维思,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怀疑他的师父,根本就不是我大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