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令的眼神严肃且认真,唐宁的目光游离且局促。唐宁被刘令抓着脖领子按在墙壁上,他瞅了眼刘令的下巴,思索了片刻之后,忽然发现这个姿势非常的不雅观,这分明就是壁咚啊!
“快说!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刘令咬牙切齿的质问。
“呃……这个……”唐宁脑门上汗如雨下,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理由了。总不能说自己是从几百年之后穿越过来的吧,估计刘令都懒得跟自己再说第二句话,直接掏刀子一刀把自己捅死了。
就在这时,茅屋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两人皆是一惊,刘令狠狠的瞪了眼唐宁,回到了高脚床上去趴着,而唐宁也如释重负,喘了几口气之后,瞅了眼刘令,就跑去拉开门闩开门。
门一打开,唐宁愣了一下,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韩雄。
韩雄还带了几个手下一起过来,见到唐宁的时候,这几个手下都跟唐宁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站在门外等候,韩雄则是径直走进了屋子里面。
先是四处打量了一番,韩雄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看来你不仅医术了得,杂事也做的不错。你这间屋子,是某家在山寨里面见过最整洁的屋子了,也没什么味道,像王二,李丁他们的住所,跟猪窝就没什么区别,又臭又乱。
前一阵子某家还想着找个妇人来照顾你的生活,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需要这么做了。”
唐宁心中暗自腹诽:“找个妇人来照顾我是假,监视我才是真吧?只不过上次官兵攻寨,虽然失败了,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很多妇人也趁机逃了出去。也亏得这件事,韩雄忙着挑选新的压寨夫人,没工夫理会自己。”
但嘴上还是感激道:“谢大当家厚爱,但小子并不需要别人照顾。以前和师父一起生活的时候,做饭洗衣整理房间都是小子一人去做,早已习惯了。您要是找个妇人来帮小子,小子反倒不适应了。”
“名师出高徒啊,从你身上就能看出来你的师父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只是可惜未能在高人被庸人害死之前拜访,不然见一见你那神仙一般的师父,也好叫某家这种粗人沾沾仙气。”
“大当家说笑了……”
“好了,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唾沫了,某家是来看朱老弟的。”韩雄挥了挥手,就转过头去看向朱四指。
朱四指也很配合的转过头来,艰难的说道:“大当家……”
“唉,朱老弟……”韩雄蹲下身子,双手抓住朱四指的一只手久久不语。他额头上那块白斑在不停的蠕动,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睛里面竟然渐渐湿润了。
唐宁在一旁都看傻了,什么叫收买人心的学问,这韩雄算是给自己好好的上了一课。以前唐宁只知道作秀是收买人心的一种做法,虽然韩雄的做法与作秀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他能够屈尊至此,也已经很难得了。
朱四指心中虽然看破了韩雄的做法,但表面上还得做出一番感激涕零的样子。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被韩雄给按住了。
“朱老弟,你好好休息便是。今天的事情,是某家对不住你。但某家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你不冲动,某家有一百种方式杀掉陈二来解你的心头之恨,某家甚至可以让你去当刽子手。
但是你亲自动手,还未上报与某家,这不合规矩。某家若是不罚你,其他人就会说我韩雄偏袒于亲信,就会不服于某家,到那时,麻烦要比现在还大。”
韩雄将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说实话唐宁都有些感慨了——这南山寨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演员培训基地,从赵仁到刘令,从自己到前些日子刚刚离开的齐献瑜,都是他娘的演员,还必须得演技精湛,否则被人看穿,当场就是一个手起刀落。
“大当家,小的知道,确实是小的一时冲动坏了事情,这顿罚,小的也挨的心甘情愿。”朱四指闷声回答道。
“唉……”韩雄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流出来的泪水沉声道:“朱老弟,你好好养伤。把伤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我南山寨还需要你的力量,如果你对某家心存怨恨,待你伤好,再打回来也不迟。只求你莫要记恨与某家……”
朱四指连忙打断道:“大当家,小的不会记恨您。这顿打挨得没错,小的挨打挨得心甘情愿,五十鞭子,小的甚至还觉得轻了。大当家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小的惶恐!”
眼见这韩雄与朱四指两人假惺惺的互相飙演技,唐宁心中冷笑,但脸上依旧做出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等到韩雄离开的时候,更是一躬到底,一次展现自己对韩雄这般礼贤下士行为的敬意。
虽然韩雄就算姿态摆的再低再谦卑,也无法获得唐宁和刘令的忠诚,但他这一番行为,也不只是做给唐宁和刘令看的。带了十几个手下,进来之后也不关门,还特意大着嗓门说话,这也算是给外面那些人看的。
没见这帮家伙离开的时候一个个看着韩雄都眼里冒小星星,恨不得趴在那张高脚床上的人是自己么?
韩雄此时应该非常得意吧,对一个受伤的朱四指好言说了几句,就换来一群人的忠诚,这当然是一件值得他得意的事情。况且在此之前,他一直都认为唐宁与南山盗之间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经过这一次之后,唐宁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动摇几分吧?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在唐宁的猜测中,韩雄自己的想法。可怜的韩雄并不知道,就算他给唐宁下跪,唐宁都不会原谅他手下在公鸡岭所做的一切。他要的不是韩雄的尊敬,更不是南山盗款待他,给他的优渥条件,他要的,是南山盗彻底覆灭,从头到尾,从根到冠,彻彻底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他要是给刘令下跪的话,说不定刘令还会代表朝廷招安韩雄……
待唐宁起身将门关上,门闩插好时,一回头,就见到刘令跟个鬼一样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唐宁吓的都有些结巴了,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你你你要干嘛?”
“我想,我们两个之间需要好好谈谈。”刘令换上了一副非常诚恳的表情:“不然,我解不开这个心结。”
唐宁叹了口气,古人就是这般死心眼。即便身处敌营,在刀尖上跳舞,很多事情也要弄个清楚明白。他们不是不懂‘黑猫白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的道理,他们只是一定要分清这只猫究竟是黑猫还是白猫。
“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在你这般年纪还有这些份本事的人,整个天下都不多见。而且你还完全没有少年人那些毛毛躁躁的缺点,除了好色一些之外,你是我见过最适合当宰相的人。
我一直都觉得你入朝为官,打磨二三十年之后成为官家的左膀右臂并非难事。这也是我一直对你宽容相待的原因。
但是今天你说的这番话,真的让我感到了恐惧。别的不说,光是景思宜的事情,我也是无意间翻看档案时才得知。你对官府对朝廷毫无半分的敬意,哪怕是和靖先生,都不会如你这般狷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你到底是什么目的啊?”
唐宁盯着一脸诚恳的刘令看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幽幽道:“是黑是白,真的有那么重要么?之前我求你去找人,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我曾经在公鸡岭那座逃户村子里面生活过一阵子了吧?
那些逃户本是一群淳朴老实,心地善良的人。却被各种各样的原因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遁入山林中自结茅庐自耕自食。
我师父宁可饿死也不愿接受昔日同窗的邀请入京为官,还告诫我如非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万不得与官府沾染上一文钱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指望我对大宋的官府抱有多少的敬意?至于我的目的?我一开始不是就告诉过你了?我要南山盗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