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人谈论自己的姓氏,胖子就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神氏一族可是神农氏裔,轩辕氏黄帝打败了当时神农氏的领袖榆罔,榆罔就带着神农氏的族人离开了故居,改姜姓为神姓。
秦朝时,我神氏主要定居在琅琊郡。”
“琅琊郡我知道,临沂。那里是山东来着。”唐宁点了点头。
“什么临沂,什么山东?如今琅琊郡改名为沂州,属京东东路。”王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唐宁挠挠头道:“你就当我犯了癔症,继续说。”
“嗯,后来我祖上为了壮大族裔,让他的几个儿子去各地生根发芽。如今能找到的,却也就是只有我们韶关神氏,以及沂州神氏这两家了。”
胖子说到这有些伤感。
古人向来视宗族传承为头等大事,男人三妻四妾的起源,说到根上也在于此。有权势者为了让自己的宗族开枝散叶,便娶多多的老婆,生多多的孩子。
《礼记》都在讲,修身,齐家,此后才是治国,平天下。
胖子虽然是个有钱且嚣张跋扈的讨厌家伙,可这并不与他想要壮大宗族的想法有冲突。看这家伙稍显乌青的眼圈,就知道此獠定是四处播种的人。
陪着胖子神潜伤感了一会儿,唐宁就清了清嗓子道:“好了,闲话讲完,我也该开始讲学了。
算学是一门需要动手才能弄清楚的学问,不比竹柳先生,和安山先生所讲的儒学,捧着本书,对照着讲学那么简单。”
神潜低头从身旁拿起了一个算盘道:“要用到这个是吧?我家的账房曾经教过我,我会用……”
“用算盘也不错,但是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另一种计算方式……”
神潜兴奋道:“莫不是传说中的袖里吞金?我听说有一地的商贾人人都会用,算起数来异常之快。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把这份本事教与外人,难道先生您会?”
唐宁拍了拍脑门,现在总算是知道小时候那些被学生接话抢话的老师心中有多无奈了。
叹了口气道:“袖里吞金的本事太厉害,我也想学,但是没人教我,我学不会。所以我也没法教给你,你看好了,这就是我要教给你们的东西……”
“咦?何玉今天没跟着你么?”朱勔突然间对王苍发问。
王苍眨了眨眼道:“父亲把他跟我分在了不同的班级,见面就有点难。说起他来,今天没见到他还有些不习惯呢,明天告诉他我下午会来上算学课,让他一起来好了。”
唐宁咳嗽一声道:“这个不用了,咱们这门学科不能教给太多的人,教你们几个已经是超标了,你如果把何玉叫来,我就不教了。”
王苍撇了撇嘴道:“爱教不教。”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唐宁就开始在纸上画阿拉伯数字……
正在唐宁教给这几个不论是有心学还是无心学的人阿拉伯数字的时候,门外王仲显和周怀正在偷看。
这俩人在窗纸上戳了两个洞,一人一个洞的往里面偷窥。看了一阵子,周怀很是感
慨的说道:“唐宁不愧是异人子弟啊,光是这份无私的精神,要比那些所谓的大儒强上太多了。”
王仲显虽然对唐宁没什么好感,但唐宁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让他喷不出口。叹了口气道:“无论是谁,掌握了一门高深的学问,都唯恐别人知晓,除了自己的徒弟,谁也不教。
唯独这小子,一份能当做家学的东西,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况且还未及弱冠之年……唉,便是老夫这般对他深恶痛绝,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啊。”
周怀抚须含笑道:“其实这小子有什么不好呢?机变在同龄人之中乃是数一数二的,聪慧程度,也不用你我细说。
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这么多的本事,若是一门心思扑在学问上,将来成一个唐太白,唐子长也并非不可。
脸皮厚,心又黑。你可知我家家将刚刚来对我说什么?他说唐宁叫他去市集上放话,就说粮店老板家中存粮都发了霉,这些无良的奸商宁可给耗子吃,都不肯给百姓吃。
我的个老天啊,你可知这话说出去,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王仲显惊讶道:“他当真如此说?”
周怀点头道:“是啊,他还说长虹镖局与粮商勾结,城中有乐善好施之人,皆派镖师前去堵门,不允许布施,定要将粮价抬高之后,再开始售粮。
事成之后,三七分账。
说实话,老夫明知这是假的,然而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无名火起。
你便想想那些毫不知情的百姓,会作何感想。”
王仲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道:“真狠呐……”
周怀冷笑一声道:“老夫却觉得,比起那些无良奸商来说,倒显得仁慈了。
况且长虹镖局也不可能与此事毫无牵连,你还没回家吧?我听说富贵街上已经有镖师不准饥民踏足了。
如此一来,唐宁所言是七分真,三分假,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王仲显上下打量一番周怀道:“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啊?”
周怀幽幽道:“南山盗当年风光一时,官兵剿匪屡屡失败,难说城中有没有他们的眼线。
老夫为此特意做了几分准备,然而还没等老夫利用上这些准备,南山盗就被唐宁搅和的四分五裂,最后被官府一网打尽了。
而老夫这人记性又不太好,所以……”
王仲显警惕的看着周怀道:“你不会把战阵上那一套用到润州了吧?我家里没你的人吧?”
周怀咧着嘴巴笑道:“谁知道呢?”
“……”
“所以你是不同意唐宁的做法了?”沉默过后,王仲显明智的换了个话题。
周怀奇怪的看着王仲显道:“我为什么要不同意呢?”
“啊?”
“不过同意归同意,这场争斗说到底还是他与长虹镖局之间的事情。老夫想着不要伤及无辜,就只好派了几个人去城中最大的粮店无偿保护粮店主人的安危。”
王仲显吞了口唾沫道:“你派去的人……该不会都是自称长虹镖局镖师的吧?”
周怀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谁知道呢?”
“……”
阴谋需要时间来发酵,而唐宁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下课之后去了趟长虹镖局附近,一个中等身材的家伙就鬼鬼祟祟的凑过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截杀唐宁失败,结果逃跑的时候不小心划了唐宁腿一刀的家伙。
掏出了一张交子递过去,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宁便径直回了家。
润州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似乎没有太多的区别,第一天和第二天过去了,他们似乎还没想到反抗这条路。
第三天结束的时候,他们依旧聚在粮店前,希望用自己手里并不算多的钱财来购买一些粮食回家。
第四天的时候,天气忽然转冷。昨日里已经悄然融化的积雪,今日就变成了冰。这一天是书院的休沐日,唐宁宅在家里和刘依儿堆雪人玩。
中间去了一次沈府,离开的时候,数个沈府的家丁也匆匆的向城中赶去。
这天长虹镖局的人满大街都是,他们逢人便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和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夜里三更时分,官府的粮仓被人用一把大火点着了。
若无这把火,粮仓里的粮食还够支撑七日,七日之后,再想办法挺过五日,杭州的赈灾粮就会运到。
这中间十三日,全靠官府的粮仓支持,然而就在今夜,一把火将这些救命的粮食付之一炬。
闻风而动的百姓们自发的帮忙救火,然而这把火放的是如此狠辣,是直接在堆放粮食的地方烧起来的。
火灭了,百姓们站在火场的周围,一粒粮食都没有抢救出来,木然的看着被烧成焦炭的粮仓。
凄厉的惨叫声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将这些百姓们惊醒。
声音的主人他们知道,这是负责把守粮仓安全的镇江军副将王志。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然而现在他却跪在地上,满脸的黢黑,甚至身上还有不少血迹。
他面前是张贺,润州知州。上任以来最大的成就,便是剿灭了南山盗。除此之外,百姓们对这位父母官还没有太多的认知。
张贺面容冷峻,手里举着鞭子,一鞭子一鞭子的朝王志甩下去。
王志挨一鞭子,就惨叫一声,同时也悲愤的大吼一声:“属下无能!属下罪该万死!”
张贺又狠狠的抽了王志一鞭子,怒吼道:“你罪该万死有什么用?!你可知这粮仓里的粮食皆是我润州百姓的用度?!
若是杀了你,能让我润州百姓人人吃饱,本官一刻都不会留你!”
围观的百姓中忽然有一人跪在地上大喊道:“知州大人,请饶了王副将吧。王副将平日里待草民们也很好啊!
知州大人,莫要再打了。若是把王副将打出个好歹来,也是我润州之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