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没有在意背后的议论，他回到窝里（只能算是个窝），靠在床上看着脏兮兮的墙壁发呆。
搞房地产开发，职工做股东？
这是一条思路。
向阳机械厂占地面积七百多亩，如果搞房地产开发，所得利润比较可观，还清债务，房租能够养活大部分职工，一些年以后，死的死，离开的离开，向阳机械厂的矛盾也就自然解决。
看来不是死棋，只要想办法，可能还有活路。
和谁商量呢？
邓飞。
打个电话给邓飞。
邓飞一听，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李响厂长，别说我泼你冷水，你干什么都行，譬如，听说那里鸡比较多，你放心玩。如果你嫌那里档次低了，可以到仙桥水库那边玩。你也可以旅游，虽然新开区没钱，但你放肆去玩，我帮你解决费用，出问题，我帮你挡着。反正一句话，你记着，倒闭、转换资产、股份制改造，你一样都不能搞，就这么放在那里，你别担心它死活问题，它不死，天理不容。死了好，不死麻烦。”
李响半天做不得声，这话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说了，是所有有识之士们基本的共识。
李响打消和邓飞商量的想法。
和刘瀚清商量下？
试着和他联系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见见面，有些事需要面谈。可是，刘瀚清一接通电话就问，你是说，向阳机械厂的生存问题是吧？告诉了你李响厂长，它本就没有生存问题了，早死了，都快张蘑菇了，你还痴心妄想救活它，你以为你是神仙？你李响，就好好呆着吧，等有机会了，我再救你出来，现在一条原则给你，你什么也别做。
彻底失望。
第二天，李响去上班，他觉得这是耻辱。
经过第二个车间时，他转身，愤愤地说，上班？上你姥姥的班！老子就不去，上班骗谁呀？
门卫打量了他好几眼了，见他犹犹豫豫，心想，这人形迹可疑，“嗨，干啥的？说你啦，对对，就是说你，你以为说谁？你干啥的？”
李响确定门卫是在对他吆喝，才回过神，笑着说，“随便看看。”
“出去！出去！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你没见生产重地，闲人莫入的警告么？”门卫很神气地呵斥李响，见李响没什么特殊反应，又加一句，“没读过书是吧？趁你还年轻，可以读个夜校，或者成教班。”
李响没和保安理论，从厂区出来。
传达室旁边，有两个人在下象棋，边上还有几个人围观。李响不经意蹭过去，看他们下棋。
红方形势不妙，比黑方少一车，一马，不出五步棋就会被将死。
红方知道自己处境，陷入长考。总是摇头，显得很绝望。黑方很得意，认为胜局已定，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不停地奚落。
“老史啊，说了你老年痴呆了你又不服气，十盘，你输七盘，别多想了，五步，必死无疑。”黑方是个五十几岁的精瘦老人，看着红方姓史的中年说。
“没得救了。”旁观者也得出结论。
可是，姓史的中年人不服气，你比我大了六岁，你说我老年痴呆？我草……哎，骂人没用，这棋盘上处于下风，还有什么可说的？
“老莫，你别得意，我就不信这盘棋就一定输，让我想想。”
几个人一听姓史的这么说，哈哈大笑，姓莫的说，“你别耍赖行不行？输了就输了呗，你一天不落子，我陪你一天么？老史，你请天师来，也输！我们打赌，你赢了，我把这副棋子吃掉！”
姓史的反倒是没底气了，准备认输，李响说，“别急，我接着下好么。你赢了，我吃掉棋子行么？”
姓莫的老人一看是个年轻小伙子，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可是，这盘棋都进残局了，一目了然一边倒的，最多撑五步，你想赢？真的除非天师来了。
“你说的？”姓莫的老头说，“吃这棋子可不是讲的玩的，你吃得下？”
李响说，“老伯，我还准备问你呢，你真准备吃？”
姓莫的突然哈哈笑起来，姓史的和看棋的也笑，说，“年轻人，这可吹不得牛啊，老莫是我们厂象棋比赛亚军，他让你一马，你也赢不了他，何况这个残局？”
李响笑道，“下呗，图嘴巴快活有什么用？”
“好！”姓莫的老头说，“小伙子，输了可别赖哟。”
李响把马退一步，准备吃对方的炮，可偏偏送在车嘴里，等车来吃。顿时，几个人笑得前仰后翻，差点转不过气来。
你的马不想活了呀？
“吃！”黑车吃了红马。
红炮横到中间位，黑马左上跳一步，红车过河挡住黑马，黑车前进到相位，另一红炮杀黑士。
“咦？”
黑方老莫大吃一惊，他看清了，怎么走，三步棋，红方必胜。
哪里走错了？
他赶紧复盘，脑子里重复走了很多次，对方那手送马给黑方吃，绝佳的一步棋，只要这步棋走对，红方子虽少，但是必胜。
投子认输。
不服，再来一盘！
姓莫的总共才走了几步棋，那肯认输？更不会去吃棋子。下棋人，几个人会守诺？
李响似乎也不记得吃棋子的事了，把棋摆好，再下。
李响沉浸在棋盘上的厮杀上，拿出本事，不一会，莫老头输得惨兮兮的，不是一个等级。
一连三盘，莫老头都是稀里哗啦不超过五十步就被将死了。
“快叫老卜！人家来向阳机械厂砸场子了。”莫老头对门卫说，“打电话叫老卜来。”
那得了，竟然来向阳机械厂砸场子？想当初，向阳机械厂在江都市工会组织的棋类比赛中，历来就是前三的水平，每年多少人前来较技，一个个都铩羽而归！
保安赶紧拨电话，拨通了，大呼增援，可是，那边似乎不感兴趣，保安焦急地说，不行啊，老莫招架不住了，你不来增援，我们向阳机械厂就彻底垮了，再也抬不起头了。
李响想笑，在这玩意上争脸面啊？那我就让你们丢尽脸算了。象棋虽不是李响的长项，但根据姓莫的水平，估计那个什么姓卜的也强不到哪里去。
好吧，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们玩了。
不久，一个老人过来了，“谁砸场子？还没过我这一关呢。”
姓莫的立即让位。李响笑了笑，请老人选棋。老人说：“贵姓？”
“姓李。”
“老朽姓卜，你下红棋吧。”
“晚辈棋力有限，就占老先生一些便宜罗。”
“不见得。”
姓卜的是向阳机械厂的老师傅，象棋下得好，得过几次冠军，即使是在江都市职工象棋比赛中，也得过亚军。在向阳机械厂，他是棋力最强的之一了，虽然上了年纪了，但等闲之人不是他对手。
果然厉害，第一盘，和棋。
卜老头从第二盘开始，下的格外谨慎，输不起，向阳机械厂真的输不起。这些年，向阳机械厂的经营是很惨的，唯独这棋类，还保持了昔日的辉煌，这是面子，这个面子丢不起。厂区门口就有一个棋类茶室，每天来以棋会友的人还不少，周末还开设了象棋、围棋教学班，报名学棋的小孩不少，茶室还经常组织比赛，最多的是，报名人数几百人。
第二盘，老卜看似处于优势，多了一个车，可是，想取胜，却是太艰难了，到最后，只能是和棋收场。
第三盘，决胜局。李响稍稍调整了一些决策，他设计了几次陷阱，这老头子竟然都跳过去了。
不愧是头号实力派的棋手，一直和李响杀到三百零五手，他才看到希望。他准备一绝杀计，只等李响上钩。他把炮调到正中一路，压死了李响的一个士。现在，他只等李响跳马到河边威胁黑炮，他就可以一路追杀下去，直至将军取胜。
果然，李响跳马到河边，追杀黑炮。
哈哈，你终于上当了！卜老头挥车直到底线，准备杀相将军。
可是，他正等李响用炮做炮灰时，李响却视而不见，他另一只马回身填入车口，形成以车马换一车的局面。
臭棋！吃大亏的棋。
初看，卜老头真想大骂李响蠢猪，这也是下棋？可是，很快就发现，形势逆转，红棋接下来是连环杀招，一步紧一步，十步之后，黑棋必死。
只能弃子，黑棋只能让红旗吃了黑炮。看似妙招，却成了败招。可是，卜老头付出的代价没有得到回报，他弃子之后，只换来短暂的和平局面，很快李响的优势继续扩大，最后，卜老头不得不认输。
一胜二平，李响胜。
“小伙子，我卜某人三盘不能胜你，规矩是不能再提出挑战。但是，你别以为我们向阳机械厂就败在你手里了。你敢不敢，今晚来向阳围棋茶社，跟我儿子下三盘象棋？”
“围棋茶社？”
“是，围棋茶社。我儿子最厉害的还不是象棋，围棋业余七段，但他的象棋也比我强许多，你敢不敢和他一比。”卜老头说到此，很自负，脸上泛光。
李响说，“行啊，我跟儿子下围棋吧。”
“围棋？”
卜老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儿子的围棋在江都无敌，你下象棋厉害，我承认，可是，围棋复杂得多，偶然因素一般不决定胜负，决定胜负的是靠实力。
李响说，“围棋，就下围棋。”
“好，今晚八点，向阳围棋茶社，我们专候！”说完，卜老头走了。
留下的几个人说，小伙，虽说你赢了我们老大卜老，可是你别得意，卜老的儿子象棋很厉害，只是他从来不参加象棋比赛，所以他没得过名次。可是，围棋，虽然我们不是很懂，据说，他和中国棋院的老师下过棋，棋院的左薇老师说，可惜他过了学棋的年龄，否则可能是一个好职业棋手。
李响笑了笑，说：“没事，反正是玩，我也没当真，今晚我准时去比赛。”
比赛的事约定好了，李响没当一回事，他还是去了办公室，了解工厂的情况还是必要的。即使不准备什么作为，但是，任过一任厂长，总不能连情况都不知道吧。
李响没在意围棋比赛的事，可是卜老头子把这事看得比天还大，他立即通知他儿子，今晚有一个姓李的人向他挑战。接着，又通知棋友会，以及棋界的头面人物，今晚来观战。
这是一件很隆重的事。胜败悬念不大，卜老头子只是希望大家来看他儿子怎么威风的，保卫向阳机械厂在棋类上不可动摇的地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