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肯定在骂我。”梁老师睨视着李响的脸,眼睛里一个一个问号冒出来,“我猜猜,你骂我啥呢?是老不死、草泥马、脑残,还是傻B呢?李响,你老实说,你骂我啥了?”
真草你妈,你精鬼呀?连这个也看得出?李响想,这家伙只怕是人精,你看他的眼神,剐肉的犀利,这个眼袋,不知装了些什么学问。
“傻B。我骂你傻B。”李响朝梁老师说。
梁老师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你还真敢骂呀!”
李响撇嘴一笑,你不就是一个教书匠么?骂你了,你要人家鸡鸡去?李响说:“每个人都敢骂你。”
梁老师又笑了。不过,李响奇怪,他倒是很和善,笑得不那么阴毒,反倒是有几分亲近。梁老师说:“李响,对,你说对了,人在心里谁都可以骂。不过,敢承认的人你是第一个。你说说,你为什么骂我傻B?”
“就因为你问我,所以你就是傻B。”
“你说你本来没骂我?”
“骂了。”
“骂啥?”
“咒你得禽流感。”
梁老师的笑容渐渐不见,慢慢又阴沉起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骂得还挺恶毒的啊。人家说,被人骂多了,病就没有了,你倒是直接咒我得禽流感?好,你果然……果然比较阴毒。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说着,转身就走,背着手,说,“听着,你胆敢私自离开学校一步,我梁某人让你后悔一辈子。不信,你就试试吧。”最后那句话,他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头也没回,径直去了职工宿舍。
李响没在意,一个糟老头的话,鬼就会听。吓唬人,以为我三岁小孩呀。老师吓唬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二十年,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不过,李响隐约有种不快,他为什么老盯着我?
同寝室的人是石县的周逸群县长。这家伙相对其他人来说比较寂寞一些。石县到底是小县,小县没钱,那些局长乡镇又没见过多少世面,来到京城显得格外土气,来的人不多,即使来了,也是打个转就走了。不过,周逸群有两次单独去市中心,每次回来都是特殊牌照的轿车送回来的,所以有理由相信,他去见的人比谁见到的人,级别都高。
周逸群买了一大堆的书,码在桌上,很显眼。
李响不是不爱学习的人,但一看周逸群的书,他就头痛,都是一些什么嘛,几乎全是领导们的著作。难道这家伙还真的想研究政治不成?买几本装装门面,即便是《资本论》这类书,没人说你作秀,可是你一次买七八千块钱的精装版的各类政治著作书,这就不是装门面的事了。李响想,你买了就买了吧,李响发现,这家伙竟然还装模作样地认真研读,这笔记呀,唰唰唰唰,大本大本地写。
刚才,梁老师和李响的对话,他都听见了。所以,他问李响,什么事惹了梁教授?李响说,没有啊,是他惹我了。
周逸群惊疑地看着李响,似乎要从他脸上研究出什么结果来,半晌,摇了摇头,哝哝自语:“看不懂。”
李响见周逸群这副认真的表情,想笑,便问:“什么事你看不懂啊?周逸群县长,说说看,你瞧了我老半天,什么没看懂?”
“你对梁教授怎么可以不尊重呢?”
“有必要尊重吗?”
“你不知道他的经历吧?”周逸群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坐正了,好像开始讲评书。
“有什么奇妙的经历吗?”
周逸群嘿嘿冷笑几声,拿起一本书,打开,读了一节,“这段文章估计你也学过,76年的文章,虽然比较左,但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很前卫了,这个提法,谁的贡献?梁老师!那年,他才岁。好吧,这个你好像不感兴趣,我问你,85年,我们省的常务副省长是谁,你记得吗?”
呀!这家伙就是当年的常务副省长?那个时候,李响、周逸群还在读书,对政坛自然不怎么关心,但是,那一年,省里有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副省长,因为男女作风问题而下了野,这事有点印象。就是他吗?
走眼了!走眼了。那个还比较封建的年代,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人还不多,一九八五年能因女人而下台的人,不得不敬佩呀。
“如果他就是那个挖别人墙脚的副省长,那我李响别人可以不尊重,他我一定是十二分的尊重。只要锄头舞得好不怕墙脚挖不倒,他就是那个挖了人家根正苗红红二代准媳妇的副省长么?”
“恶心。你这垂涎欲滴的样子你不觉得恶心吗?”周逸群鄙夷地看着李响说,“你也想学他是吧?该学的是人家四十出头就做常务副省长了,学他一失足成千古恨干嘛?”
“不对,梁教授啊,我敬佩他的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精神,俗话说,省长常有而因为女人下台的省长不常有,所以,他值得敬佩,值得尊敬。”李响认真地说。
周逸群鼻子里“哼”了声,他想,可惜你李响年轻有为,将来必定会重蹈梁教授覆辙,坏在女色上面。出于对同学的关心,他说:“李响县长,我真心希望你在仕途上能走得更远,别因为红颜祸水误了前程。你想,要是梁教授当年不犯错误,他现在早就应该是正部级干部了吧,甚至还可能进了政治局,那像现在一样,在这里做个教书匠?”
“你认为他真是因为女人而下台的?”李响说。
“当然,那件事不是权力斗争,这是早就有结论的事,你还怀疑?”
李响正想再说,不知几时,这位梁教授转了回来,他问,你们现在议论谁呢?我估计又是议论我糟老头那年的风流事吧?
李响和周逸群吃了一惊,怎么说话忘记关门了呢?
“没没有。”周逸群赶紧掩饰。
李响却说:“梁老师,我们正议论你的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精神呢。之前吧,我把你当做普通老师看待了,轻视了,从今以后,我发誓,我要对你十二分的尊重,要以你为榜样,把名利当浮云,视金钱如粪土。”
梁教授脸皮还真厚,哈哈大笑起来,说,还是李响比较老实,周逸群狡猾狡猾的,不说真话。
周逸群叫的那个屈啊,震天响,李响老实?天哪,什么世道,黑白不分。
梁教授对李响说,“你出来,我有件事不得不对你说,刚才没说,快到家了才想起来,不说不行。你跟我出来下。”
李响随着梁老师出来,在一棵罗汉松下站住,梁教授说:“李响,你们省委组织部特意交代了我,看住你,不让你乱走,你要听话,这是对你好。怎么样,你能做到么?”
李响有所心动,问:“梁老师,能讲透点么?”
“蠢!你以为我知道什么原因?幸亏我不是书呆子,人家说了这句话,为什么,你不会想么?凡事动脑筋。告诉你,你听到这么多就行了,别问谁交代我的,也别问什么原因,肯定一点,这不是害你。我问你,你今天飞机上遇到熟人了是么?你以为就这么巧合?”
天哪!李响这才真正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今天飞机上,除了万谦,至少还有另一个人跟着李响!万谦今天同乘飞机,确实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要不怎么可能这样分毫不差?明摆着,有人是在告诉李响:李响,你别乱动,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掌握着。
他们不是梁老师的人。所以,这么分析,飞机上,应该还有两个没露真面目的人,一个是梁老师安排的,一个是安排万谦坐飞机的人。
可怕!
很可怕。梅州有大事出。
李响得出结论,这件事告诉他,有人在暗示李响:梅州要出大事,梅州出了大事不关李响的事,即便是梅州的天塌下来,李响也不能去抢着扛。
李响作出决定,自己千万不能搅进梅州的复杂局势中。
虽然有些对不住良心,可是,这一切越来越清晰,有人在故意让李响离开是非之地,这明摆着是保护他,他决不能冒冒失失辜负人家的期望,更不能跟自己为难。再说,其实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即便是想有所作为,也没有这个能量。
“李响,你理解了吗?”梁教授让李响思考了片刻,问。
“梁教授,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教授微微一笑,笑得开心。
本来心里很烦。见过梁老师,李响的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现在思路清晰了,一心一意在这里学习,梅州的天,不是李响想顶就可以顶的,天塌下来,自然有龙佩贤他们顶。
回忆起梁教授,李响倒是感慨万千。
李响把皮包往床铺上一丢,心里感叹:奶奶的,敢情这世界到处都藏龙卧虎哇,一个小小的教书匠,谁想到,十多年前竟是风云一时的政坛显赫人物。如果不是周逸群提醒,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四十出头就做了常务副省长。现在,四十几岁到副部级也许并不罕见,但是,对于一个没有显赫家族背景的人来说,四十出头就混到这个地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成就。
因为女人下的台?
笑话!用脚趾头都想得出,这只是一项说辞,这位先生绝对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政坛上,要整人,泼点脏水还不容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千古不破的名言警句。
李响倒是奇怪,这姓梁的怎么就没东山再起?
周逸群给了答案。
周逸群跟省里的一号首长几年,见识自然更多些,他对李响的疑问提出了解答。
他说,其实呢,梁教授当年下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年轻有为的人,有几个红颜知己,也在情理之中的事,说得好听点,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梁教授错就错在对当年的处分不服,一直耿耿于怀,有一两年时间,他都在上层找人诉说冤情。后来,上面给了他一个机会,安排他去了另一个省,做副省长,只是降了一点点,没进常委。谁知道,他一逮着这个机会,就急功近利,拼命想挽回颓势。那一年,大过年的,他还带着一群干部去边远地区,视察贫困山区百姓,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雪天路滑,出车祸了,随行的一部越野车冲进沟里,一死一伤。上面一追究责任,认为梁教授这是搞形式主义造成的,所以,一纸令下,级别保留,副部级,免去行政职务,最后只好老老实实来这里做教授了。
梁教授的命运就这么简单。遇到这种情况,梁教授就是拿石头打天,撞天叫屈也是枉然,命运就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