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淼回到家时,许明义和凌夏已经不在吵架了,只是两人一个躺在卧室里闭目养神,一个坐在厨房的小凳上择菜,谁也不理谁。
她环顾四周,发现家里没少什么易碎品,心不由得安定了许多。
看来情况还不是特别糟糕。
沈思淼走进厨房,也搬了张小凳在舅母身边坐下,伸手帮忙择菜。谁料凌夏却将菜篮子抱到了另一边,自己也跟着扭过头,不理睬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捏着那一根还没择好的菠菜,望着背对着自己的舅母,欲言又止。
之前冲动地说出回国的话,凌夏仍对自己冷眼相待,如果现在反悔,她会不会立刻把自己轰出去?
沈思淼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其实,根本不用思考,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舅母肯定不会有好脸色。
沈思淼垂下眼,觉得事情完全陷入了僵局。
她站起身,捏着那根菠菜回了自己的房间。听到动静的凌夏,见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脸色不禁更难看了。
“这死丫头,当真是白养了!”
沈思淼关上房门,从书架的最里侧抽出两个笔记本。
这是她高三那年写下来的,一本记录前世,一本记录今生。后来去国外留学,为了不被进来打扫的舅母发现,就带走了。这次回国时,收拾行李没注意,误将它们又带了回来。在行李箱里发现这两个本子时,沈思淼吓了一跳,趁舅舅舅母还没回来,赶紧又藏回了原来的地方。
其实,安全起见,销毁它们是最好的。
可沈思淼舍不得。
这里面记录了她上辈子和这辈子与谢时钦的点点滴滴,是她最珍贵的宝藏。
尤其是前世的那一本,如果被销毁,她就连一点点可以回忆的东西也没有了。
可如果留下来……
沈思淼咬着嘴唇,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将其中一本放回书架上,而另一本则撕成纸片丢进了废纸篓里。
前世不可追,今生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想牢牢地抓住那个人的手,就不能太任性妄为了。
否则,真相尚未被揭开,她自己就先失了谢时钦的心,得不偿失。
沈思淼拉开房门,快速走回厨房里,在凌夏的身边蹲坐下来,低头帮她一起择菜。
“你过来干什么?”凌夏没好气地道,“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美国不回来了吗?还吃得惯中国菜?”
“舅母,我回来。”
凌夏斜睨了她一眼,然而见她情绪低落,心头的火不禁又窜了起来。
“呵,可别这么委曲求全的,我消受不起。”凌夏说完,端起择好的菜,放进洗菜池里清洗。
沈思淼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轰出了厨房。
她呆呆地站在外面,望着凌夏的背影,嘴角泄出一丝苦笑。
看吧,这就是她瞎作的后果。
如果她当初没有突然冒出不回国的念头,现在家里应该热热闹闹的,而非如今这样清清冷冷。
只是,现在挽救还来得及吗?
谢时钦听说她改了主意,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上次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被打岔了,没来得及问。而现在,她又换了想法,着实令人担忧。
“阿钦,我知道我很胡闹,一会儿闹着不回国,一会儿又出尔反尔。”沈思淼顿了顿,眼睑微垂,“我知道你们都在迁就我,何阿姨肯定舍不得让你一直背井离乡,我……”
“淼淼。”
谢时钦凝视着她,他的双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神色凝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他们互通心意这么长时间,还有什么事需要对他隐瞒呢?望着她为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困扰、烦恼、忧虑、难过,他也没有哪一日能过得安心。
“你这样,我很心疼。”
因他这一句话,沈思淼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了。
她啜泣着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等到哭够了,她才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地望着轻轻拍着她后背的人。
“阿钦,我自己也说不清。我们回国,我以后不闹了,再也不作了。”
还是没能得到答案的谢时钦,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以沈思淼现在的状态,想要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恐怕并不容易。
“你想好了?”谢时钦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她抽抽搭搭地“嗯”了一声。
自幼丧父丧母,沈思淼其实特别珍惜亲情。虽然早知道舅母凌夏会激烈反对,但她完全没想到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受不了好好的家变得冷冰冰的没有感情,也不忍心去看何素欣念念不舍、欲言又止的模样。
因为自己的私心,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闹得两个家庭都不安生。
沈思淼觉得心里的愧疚感,并不输于之前的那种担惊受怕所带给她的不安。
既然如此,又何必固执己见呢?
然而,她妥协了,凌夏却不依不饶起来。
她脾气本就暴躁,连日来照顾许明义更加疲累不堪,乍一被沈思淼气到,就变得更加易怒了。
碗碟被她摔碎了好几个,地面上满是碎瓷片。
谢时钦将沈思淼往身后拽了拽,怕她不注意踩上去划破了脚。
“想回来就回来,想不回来就不回来,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宾馆吗?”凌夏气得眼睛都红了,握着一块碎瓷片的手还在发抖,“谢家那个小子就那么好,他说去哪儿你就跟着跑?呵,结婚!要结婚你们就赶紧滚回美国去结啊,找我要什么户口本?”
沈思淼嘴唇微微阖动,她想开口劝解,却被谢时钦拦住了。
他松开握着沈思淼的手,膝盖一弯,在凌夏面前跪了下来。
“阿姨,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别怪淼淼。”他神情严肃,言辞也极其恳切,“我知道自己有诸多毛病,这几年和您在许多事情上见解不同,您不放心把淼淼交给我。您照顾淼淼十四年,对她的爱无法言说。我虽不及您,但此心亦然。往后余生,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一番情深意切,按理说足以触动人心。
但凌夏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几度变幻,最后还是破口骂道:“我放不放心有关系吗?翅膀硬了,我就算掰断了,心也早就飞走了!”
“我告诉你们,有本事你们就把户口本给偷走,想让我双手奉上,没门!”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谢时钦一向镇定自若,此刻也不由得白了脸色。一直躺着休养的许明义见状,扶着腰慢慢走出来,朝凌夏低斥道:“你闹够了没有?在孩子们面前,丢不丢人?”
“呵,我闹又怎么了?你管得着我?”凌夏冷笑,“你还是好好歇着吧,别哪天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闪了腰,还得我来照顾你。”
许明义脸上顿时青红交错,他忿忿地哼了一声,朝谢时钦和沈思淼招了招手,转身又慢慢挪回了房间。
他宽慰了两个孩子几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舅母就是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了。结婚的事不急,既然决定回来了,那就等淼淼毕了业,你们两个安定下来再说不迟。”
结婚的事情太繁琐,不是去民政局领个证就完事了的。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完全没必要操之过急。
沈思淼想反驳,但却没什么正当的理由。
更何况,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即便想领证,估计也不容易。
没奈何,她只得作罢。
将谢时钦送回楼上后,沈思淼连忙将他按坐在沙发上,然后半蹲下身,将他的裤腿卷起来。
入目的血丝,刺得她眼睛微酸。
“你刚刚跪什么啊?那么多碎瓷片,你都不看着吗?”她翻出谢家的医药箱,心疼地替他消毒。
谢时钦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你舅母骂吧。”
“就你会逞能!”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天气渐热,谢时钦穿的是七分裤,因此除了隔着裤子被扎破的地方,还有些许极小的碎瓷片嵌进了肉里。
沈思淼仔细地把它们一一挑出来,唯恐漏了哪一处,和伤口一起愈合了。望着眼前的人专心致志的模样,谢时钦觉得自己这一跪十分值得,唇边的笑意不禁更盛。
“别乱动!”沈思淼说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等到瞧见那浅笑后,不由得嘀咕,“还笑!也不怕笑傻了。”
“若真笑傻了,我就做那小白脸,让你养。”
听到这话,沈思淼呆住了。
这登徒浪子真是自家男朋友?
她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又用怀疑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道:“果然已经傻了。”
“那你还嫁吗?”他忍笑问。
沈思淼一挑眉:“嫁。为何不嫁?”
她两辈子都栽在了这人身上,如果最后不能把他拐回家,也太坑了吧。
“这么标志的人儿,养在家里看着也赏心悦目啊。”沈思淼摸了摸他的脸,感慨道。
谢时钦的脸却不由得黑了。
这小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小白脸养呢?
“再说一遍,嗯?”
她撇撇嘴,一边替他抹药水,一边嘀咕:“有这么个美人儿投怀送抱,自然得放在家里好好娇养着,哪能……唔。”
轻佻的话尚未说完,某人已经被自家男朋友拎起来,堵住了嘴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