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欣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她捂住嘴，忍不住抽泣起来。何承斌见状，忍不住蹙眉：“你这孩子，又惹你妈妈难过。”
他是极希望外甥能读金融的，可姐夫突然离世，这样的打击之下，谢时钦做出这种决定，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理解，不等于支持。
谢时钦是个好苗子，若因一时冲动而走了弯路，实在得不偿失。
然而十七岁的少年却很固执，诚然他对金融兴趣浓厚，但对于父亲的崇敬，令他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如谢平一样站在生物学的顶峰。当初参加全国知识竞赛时，他斟酌了很久，最终选择了生物而非数学。
而今，父亲遗志未完，这种子承父业的念头便更加强烈了。
见说服不了他，何素欣和何承斌便暂时不再提这件事。不管怎样，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谢时钦好，他若意志坚决，他们也不能强求，反而适得其反。
沈思淼不知谢家发生了这样的争执，她以为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舅舅才会想到送她一起出国。隔天去学校时，她格外地兴奋，一想到以后都不用再苦逼地为高考折腾，她就像吃了蜜一般美滋滋的。这段时间，为了恶补语文和物理，她半条老命都快丢了。
谢时钦许久没有和她一起上学，这段时间，因为父亲过世，周围的人很少露出笑脸。此时瞧见她这么高兴，阴郁的心情稍微驱散了些。他想了想，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沈思淼怕他还沉浸在父亲过世的伤痛中，不太乐意看到别人笑，就有点犹豫。但转念觉得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不能一味放任他徘徊在痛苦里不得走出，沈思淼便如实道：“我一想到过段时间就不用再为高考烦心了，也不用再天天被老班骂，就觉得生活一下子就充满了阳光。”
“不高考？”他蹙眉，诧异地问。
沈思淼没听出他的疑问，理所当然地道：“对啊，不是要出国嘛。”
“你要出国？”谢时钦的眉皱得更深了。
“是不是很意外？”沈思淼仍旧没心没肺地笑，“钦哥哥，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这辈子甩不掉我了。”
谢时钦的确很意外，然而他意外的是，沈思淼怎么会知道家里打算送他出国。
哦，对了，大概是许叔叔说的。
但是，他还没有同意啊。
而且，许家竟然会让淼淼和他一起出国？
这简直不可思议！
即便许叔叔同意，淼淼的舅母也不会同意的吧。
“你真的要出国？”谢时钦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沈思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不愿意啊？”她故作委屈地望着他，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瓶了，“说好的和我一起考T大，现在突然说要出国其实是想反悔对不对？”
“我……我没有。”他闷声道。
他只是……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国。
谢时钦的脑子有点乱，突然之间，母亲、舅舅、淼淼，每个人都在讨论出国，仿佛这是势在必行的事。明明不久前，高考才是他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关卡，他为之努力，为之拼搏，盼着人生的这个坎迈过去后迎接新的天地。
可是，仅仅因为他的一次成绩下滑，它忽然之间变得不再重要。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你可以不走这条路，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你。
那么……他之前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时钦很茫然，一方面，他不忍心丢下母亲一个人在国内，另一方面，他想完成父亲的遗志。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不知道出国的意义在哪里。
更好的发展，更广阔的平台。
倘若真如他们所言，那他之前走的岂不都是……弯路？
谢时钦的这种茫然情绪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天后，午休时间，他将沈思淼拉到学校的小凉亭里，想问问她怎么看待出国这件事。
但某个不知情的人，显然误会了他的用意。一向闷骚的谢时钦，居然把她拽到了学校最僻静的地方，由不得她不多想。
他难道是要表白？
还是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羞羞的事？
沈思淼的心思不由得旖旎起来，以至于脸颊也不知何时飞起了红霞。
然而，谢时钦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她问懵了。
“淼淼，你为什么想出国？”
沈思淼心想，这画风不对啊？说好的表白呢？说好的不可告人的羞羞的事呢？为什么这个闷骚特地把自己拉到这样一个明显适合情侣幽会的地方，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不是说过，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吗？”
“除了我的原因呢？”谢时钦脸上满是迷惘，“淼淼，你是真的想出国吗？”
“出国……有那么好吗？”
背井离乡，远离亲人，让曾经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显得荒诞可笑。
沈思淼见他这幅模样，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她琢磨着这小孩究竟怎么了，不是打算出国了吗，怎么又突然变成这样？
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到了上辈子谢时钦结婚前的反常。
这是……出国前恐惧症？
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思及此，沈思淼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一定要弄清楚谢时钦到底在想什么。
十七岁的少年还没有二十七岁的男人那样深邃内敛，她或许能套出点话来。
倘若错过这一茬，会不会造成前世那样的遗憾，她真的说不准。
沈思淼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她抬眸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沉声问：“钦哥哥，你是不想出国吗？”
谢时钦想摇头，却在有所动作前迟疑了。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抗拒出国吧，只是消息来得太突然，很多东西如浪潮一样汹涌地钻进他的脑海里，让他理不清头绪。
“钦哥哥，你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告诉我好吗？”沈思淼渴求地看着他，“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说过，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不想被你推到心房外。”
谢时钦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是她陪他一起长大，是她给他带来欢声笑语，是她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同他静静相偎。
她是他此后余生想要一直相依相守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瞒着她。
“淼淼，如果没有我，你还想出国吗？”
“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度求学吗？”
沈思淼毫不犹豫地道：“愿意。”
“国内这些年虽然变化很大，但无法否认，在某些方面，国外的师资力量更为强大。我喜欢生物，或者说，我喜欢研究植物，我希望能去更好的学府，学习、研究，以期日后站在这个领域的顶峰。”
“那你之前为什么还愿意去T大？”谢时钦不解地问。
沈思淼却理所当然地道：“因为那里有你啊。”
“为了我放弃出国？”他眉头紧蹙。
“国外有国外的好，国内也有国内的好啊。人这辈子要面临很多选择，影响因素永远不止一个。有时候，哪怕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也会发生变故，因为谁也不知道，在结束之前，会出现什么意外。没有你，我应该会出国，但是，怎么可能没有你呢？”沈思淼叹息一声，“钦哥哥，你对淼淼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谢时钦嘴唇微微阖动，这样的感情，他忽然不知该怎么回应，似乎浅淡的告白已不足以担此重任。
或许只有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吧。
可是，他现在连出国这件事都无法立即许诺，又何谈一切呢？
谢时钦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乱了。
父亲、母亲、舅舅、淼淼。
每一个人都在影响着自己，他所做出的决定，也同样影响着他们。
他必须得慎重。
出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一连数日，谢时钦都有些魂不守舍。原本八校联考成绩下滑，李岳峰就对他有些不满，但考虑到谢时钦父亲刚刚过世，他不能太苛求，就没找他谈话。哪知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上课心不在焉，李岳峰看他的眼神就更不对了。
“谢时钦，这次八校联考，你自己觉得满意吗？”
李岳峰坐在办公椅里，抬头望着面前面色沉郁的男孩子。
谢时钦头微低，嘴唇紧抿。
这场谈话避无可避，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晚。
“父亲过世，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见他不说话，李岳峰继续苦口婆心地教育起来，“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没心情好好读书，却有心情和沈思淼早恋，你自己说，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谢时钦没吭声，虽然李岳峰的话太偏激，但不可否认，这两天在思考出国这件事时，他是考虑到了沈思淼的。
她可以为了自己去考T大，去出国，这样的情谊他不能忽略。
“别以为你们躲在学校的小凉亭里我就不知道。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的心思能不能放在读书上？沈思淼保持这个成绩，考上T大没问题，你呢？你如果考不上，她还会喜欢你？就算她自己愿意，她舅舅舅母能同意？”
一盆冷水骤然兜头浇下，谢时钦原本茫然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太差劲了？
母亲、舅舅、淼淼，这些他在乎的人，是不是都对他失望了？
可他只要还在沣城，他就无法不去思念父亲。
他是不是……真的应该出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