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菲到岗后,江海川对她依然保持着一种警惕的心理,都说,人与人之间相遇,气场很重要。可是葛菲给江海川的气场却是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气场。
第二天的采访任务是要帮一个小区居民解决饮水问题,在人民路的一个小区,已经停水两个月了,居民只能拎着水桶到河边提水,特别是一些老人,提水的时候力不从心。
江海川和葛菲赶到现场后,同时社区干部也都叫了过来。原来,这个小区因为地下管道被人为损坏,发生渗漏,结果阿尔达拉地区昭乌莫市水务集团便将这个小区的水停了。可是,这么多居民做饭洗衣洗漱,没水怎么能行?(笔者注:昭乌莫市是阿尔达拉地区的地委、行署所在地,是地区的政治中心)
昭乌莫市水务集团表示,维修管道的钱必须由小区居民承担,否则便一直继续停水,可是居民认为,不应该承担这笔费用,双方一直僵持不下。昭乌莫水务集团让社区从中做工作,帮助收取维修管道的费用,不料遭遇居民极大的反弹。
在现场,江海川认为,社区干部怎么能成为水务集团的收费员呢?于是对社区收这维修费的事提出了质疑。
“你是谁?把记者证拿出来给我看看?”一个尖利的女声在江海川耳边炸响。
“对不起,记者证要在工作一年之后才能申领,暂时我还没有,不过,地区电视台给我开具的公函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江海川不卑不亢地说。
“现在我们不接受任何采访,这里不欢迎你,出去!”此女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张书记,我见过他,他确实是地区电视台的,好像才来没多久。”旁边的一个社区干部,对这个张书记透露了江海川的身份。
原来,这个张书记就是街道办事处的党总支书记,江海川打量了一下,此女大额头,粗眉毛,脸上横肉直抖,生气的时候,胸部上的两个半球也跟着微微颤动,着实有趣。
“你们采访有没有通过市委宣传部?谁接你们来采访的?你们还讲不讲政治?”一顶顶大帽子瞬间从张书记的嘴里扣到了江海川的头上。
此刻,江海川有些火了:“我们是地区电视台的,不是你昭乌莫市电视台,不需要通过你们的市委宣传部,你是街道办事处的党总支书记吧,正好我们有几个相关问题要问你,首先,这种收费你们为什么不开收据?其实,是谁允许你们这样收费的?收费的标准怎么界定?”江海川连珠炮似的发问,让张书记觉得,这个记者和以前见过的地区台的记者不一样,还真不太好对付。
“你要是胆敢报道,我就到你们台里去找你们领导,什么狗屁记者,居然到我的辖区里来找事!”张书记嘴里有些不干不净了。
江海川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你是党的书记,我希望你说话能注意自己的形象,别给组织抹黑。另外,我们在执行采访任务,是履行正常的职务行为,如果我们在采访中有任何不当之处,我欢迎你投诉!”
这时,葛菲开腔了:“哎呀,张书记,您消消气儿,我们也不是存心为难您,您放心,我们一定从正面角度来报道,我们就报道您的社区干部积极协调解决居民的饮水问题。”
葛菲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顿时让江海川火冒三丈:“谁让你现在就表态了?采访还没有结束,怎么可以先就导向问题定性?”
葛菲被江海川一顿呛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便不再出声。
这时,围观的群众说:“江记者,算了,你要是替我们说话,这片子估计还播不成,你们新闻也是为当官的说话的,这些我们懂。”说这话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
“奶奶,您放心,这事,今天一定要有个结果,我们当记者的,就是要为大伙解决问题。”江海川安慰这位老奶奶。
在愤怒居民的控诉下,采访进行得相对比较顺利,而张书记那张肉乎乎的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一会儿无奈,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紧张。江海川觉得这个女人的面部可以做“表情包”。
采访结束以后,在回去的路上,葛菲说:“你要是得罪社区和街道办事处了,以后会有一些麻烦,毕竟每年台里的党建工作还需要他们支持。你这下好,算是把人家彻底得罪了。”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你刚才对张书记的态度,确实有点丧失记者的尊严,我们别想做一条好新闻,但是要做好每一条新闻。”
“我觉得这片子还是要给金主任审一下,还有,不要老是把眼光放在舆论监督上面。”葛菲心想,金主任那里一定通不过这条片子。
“算了,回去以后先成稿再说吧。还不知道老石要把这稿子改成什么鬼样子呢。”江海川一想起石老头的改稿风格,不由得一阵悲观。
“那行,这稿子你写,我学习一下,我从来没有写过监督类的稿件。”
午夜,江海川仍然还留在办公室里,不是写不出来这稿子,而是在思索,如何写才能让石老头不至于改得面目全非。毕竟,责编的手上掌握发稿权,要是被老石把稿子毙了,这一天可就白瞌了。(笔者注:白瞌——新疆方言,意思是白忙活)
正在思考时,电话响了:“江记者,我是街道办事处的,你在哪?”
江海川心想,片子都还没播,这人要见自己干嘛呢?大半夜的,该不会对自己不利吧?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需要沟通一下,说个地点,我们见面吧。”对方的语气里倒听不出恶意。
“那行,我这会儿在办公室,你过来吧。”江海川可不想在外面和对方见面,自己对阿尔达拉还不是太熟悉,如果在办公室见面,谅对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过了半小时以后,来人已经到了。
江海川一看,这不上午才见过面吗?原来,是张书记带着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来了。
“海川,这是水务集团的领导,想认识你一下,本来这么晚了,不该来打扰你,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沟通一下。”现在的张书记,语气可以白天要客气多了,虽然还是掩饰不住咄咄逼人的成份。
中年男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一点心意,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节目不要播,这就当是你的稿费。”
江海川冷冷一笑:“哼,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样我也太不值钱了吧。”
“嫌少?你说个价格,不够我们再加,你的情况我们都调查过了,你刚从内地过来,也没成家,这钱你拿去买烟抽。”
江海川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划上火柴后说:“我一直认为,职业操守和职业良心,是不能用金钱来购买的。”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悄悄地打开了桌上的一套暗访设备。不是他多心,而是觉得留个证据比较好,万一恐怕说不清楚呢?
“你也不要装清高,我们也接触过很多记者,包括你们地区电视台的,说实话,每年我送出的红包都有好上万。”张书记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江海川,不屑地说道。
“那是别人,我也管不了别人,可能你没有理解我的话,我说过,操守和良心,是不可能被购买的,你们也买不起!”江海川油盐不进,这让张书记和中年男很是失望。
“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工作了,这片子,一定会播,如果你们不解决居民的饮水问题,我们还要做后续跟踪报道!”江海川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显得十分坚定。
张书记和中年男觉得,再在江海川的办公室坐下去,那就是自讨没趣了,于是,两人悻悻地离开。
在电梯里,张书记从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没想到这玩意没派上用场,遇到这种人,也是没办法。”
“张姐,我表妹提供的情况有误啊,本来以为这小子很容易搞定的,唉,再想想别的办法,等明天播出来,一切就晚了。”
两人走出了电梯,江海川打开办公室的窗户,突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和这二人打招呼,他大吃一惊,这人,不就是葛菲吗?难道今晚的事和她有关?
“表哥,怎么样,成功了没有?”原来,葛菲就是这水务集团中年男的表妹。
“别提了,这个怂娃完全不上套。”
“那你也不用担心,明天我带你去找金主任。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运作。”
楼下的一切,被江海川尽收眼底,虽然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江海川心中隐隐地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这条片子能不能播出,还充满了变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