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郕国使臣一行在鸿胪寺和礼 部翘首以待多日后,终于到了上京。
呼延于戈同弟弟呼延归蓼骑高头骏马走在郕国使群最前头。
郕国人不似魏国男子束发冠之,他们乌发皆是结辩而聚,或散或是在颈后以衿带束之,身型也大多比魏国人高阔些。
今日使臣入京,巡城营的人早早就清空了街道,但还是有众多喜凑热闹的百姓聚集在两边,想看看那传闻中凶猛好战的郕国人长何模样。
呼延于戈看着繁华富庶的上京,嘴角牵起一抹微笑,眸光微眯,忽地转头朝弟弟眉间一挑,眼中尽是桀骜肆意。
二皇子呼延归蓼回以哥哥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鸿胪寺与礼部官员同郕国随行使臣交谈过后,按礼将人先安置在鸿胪寺官驿内。
请他们稍作歇息,并告知呼延氏二位兄弟,明日圣上会在宫中设宴为郕国众位使臣接风洗尘。
初七宫宴,建安帝同皇后一同出席,帝后同坐首座,客居左侧,往下依次是呼延于戈和呼延归蓼以及一众郕国使臣。
太子居右首座,五皇子楚王居次之,接着是各部大臣。
庭上美酒歌舞不休,呼延于戈从席间站立,行了个郕国国礼,双手举杯朝上,“尊敬的魏国陛下,我呼延氏此次前来,有意同陛下签订友好盟约”
“两国比邻而居,本应互助共扶,然边境却时有摩擦,多因易物而起,故我等此次前来有意想与贵国重通边境商关 ,以修两国边境安宁。”
呼延于戈说完,郕国使臣便站出把郕国国君亲手所书的国书奉上。
宫侍取了国书垂首高奉转呈至建安帝面前,建安帝收下国书,展开细读须臾后合上,朝呼延大皇子朗声开口:“国君之意,朕已知,但边境通商之事干系重大,此事还需经朝议后,朕方能回复于你”
“自是如此,在下就恭候陛下佳音了”呼延于戈极是恭敬。
建安帝颔首举杯,底下众人皆举杯而起,一饮而尽,庭中歌舞又起。
因郕国提议重开边境商关一事,朝廷初八就开朝了,百官就边境互商之事激烈争议。
□□皇帝时期魏国与郕国当时两国边境并未禁商,但随着后来郕国政权更替,也就是这一任郕国国君登基后,立马对魏国用兵。
当时两国交战,郕国来势汹汹,但那时魏国已休养生息多年,朝中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的。
且领兵的是当时极善兵法那时还是镇国将军的宋国公,那一战郕国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但自那以后边境互商就永久的关闭了。
边境互商利弊同在,郕国国君在国书言只要魏国同意互商之事,郕国愿每年向魏国出售八百匹青林马场的骏马,而魏国仅需以绸缎珠宝易之。
魏国国内富庶,有那鱼米之乡的南方洞庭,也有富产铜铁的河西之地。
却在战马这块有所不及,魏国国内的马匹不及郕国的矫健,甚至就连个头也要比之逊色
而郕国的青林马场上郕国三大马场之一,里面的骏马多是送往战场的健壮战马,这一点对建安帝来说确实是很大的吸引力。
且互商后边境居民生活也会改善不少,可稳边境安宁,促两国和平相交,利国利民。
但也有弊端,互市后边城势必人员杂乱,难以管理,且郕国向来野心昭著,此番突然如此示好,建安帝不得不怀疑他幕后是否有其他企图。
朝臣们就此吵了多日,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了,但朝中风向显然是赞同互市的大臣们居多。
因边境总是摩擦不断,朝中早就有人提过重开互商之道的事。
加之此次郕国主动示好,他们完全可以把握住机会,掌握主动权,趁此提出有利于魏国的条件。
又是一番争论,却仍是没个结果。
元宵花灯节这日,一大早的二夫人就派人来怀远街请何为安和明蓁回贺府吃团圆宴。
因何为安还未把老家亲人接入京中,是以凡是过年过节的小夫妻二人都是去的贺府。
晚宴过后,明博便一直黏糊在姐夫的身旁,使劲朝他使眼色。
何为安接收到了来自妻弟的信号,加之自己明日就要去庶常馆了,往后大约是有没有什么时间陪妻子了,便同意了明博的请求。
低头问妻子:“想不想去逛街市?”
明蓁知道是弟弟缠着他想去,但自己也确实是好久未曾出去了,且上元花灯一年也只有一次,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想去。
每逢佳节人挤人,今年亦是不例外,明蓁牵着弟弟,何为安走在她们身侧。
明蓁见满街的花灯,忽然想起来去年何为安送弟弟的那个狮子灯,想起那道让众人都铩羽而归的灯谜。
那灯后来既然在他手中,想来他定是猜出了那谜底,忽地问他:“去年你赢的那盏狮子灯,当时的谜底是什么呀?”
何为安楞了一下,想起她口中的那狮子灯,眼睛微微向下,回想了一番,开口:“是灯笼”
“灯笼?”
明蓁凝眉思索,须臾眼睛蓦地睁大了,“对哦,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摊主也真是艺高胆大,这么明晃晃的把答案挂着,我们竟也没猜到”
明博此时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拉着姐姐的手快步朝前走。
原是看见卖糖葫芦的商贩了,明蓁正准备让雨霏掏钱给这个小馋鬼买一串解馋。
发现何为安已经付过铜板了,拿了两串下来,一串给明博,一串递给了自己。
明蓁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给自己也买了一串,慢慢伸手接下,还未吃,心里就有些甜丝丝的了。
撕开外面的包着的糖衣,咬了一口果然很甜,里面她向来不喜欢吃的山楂竟都不觉得酸了。
明蓁一连吃了三个才终于觉得有点酸了,把还剩下的半串糖葫芦拿在手中。
何为安看她手中拿着糖葫芦不吃了,低声问她:“不喜欢吃这个吗?”
明蓁还未答,明博便先帮她回了:“我姐姐她一点酸的都不吃的,更不喜欢吃山楂,我觉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明蓁尴尬的笑笑,不自然的说:“别听明博瞎说,其实今天的这个山楂还挺甜的,就是我晚膳食的多了些,现在有些吃不下”
“没事的,是我不好,应该先问过你的,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勉强自己”何为安轻笑着回她。
“我倒是许久都未曾吃过糖葫芦了,不知夫人可舍得将剩余的给我”
明蓁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找台阶下,但那串糖葫芦是自己吃过的,明蓁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这么说了,不给显得自己太小气了。
犹疑了片刻,红着脸庞还是把手中那半串糖葫芦给了他。
何为安接过,不过几口就解决了,他吃的快,动作却不显粗鲁。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明蓁问他是不是也和明博一样真的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何为安笑了下,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小时候和明博一样,每次看见卖糖葫芦的商贩就走不动路了”
“但那时家里穷,又因要供我上学馆,根本再无其他余钱再让我买零嘴了”
“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其他孩子高高兴兴的去买糖葫芦,而我只能返回家中继续背书,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想吃了,但总觉得那是最好吃的东西”
说完看着走在前头肆意欢稚的明博,眼中染了笑意却又似有别的深意。
明蓁知他家中不富裕,但不知幼时竟拮据到连想买串糖葫芦都困难的地步。
在明蓁看来不过两三个铜板而已,雨霏和雨雪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有三两银子。
在她的认知中,想象不出来究竟要是什么样的家境,才能连买串糖葫芦也那么难。
此时见他毫不遮掩的说出来,知道他是不在乎了,但明蓁想着还是觉得心疼,心疼的想抱抱他。
她悄悄的伸手过握了一下他的手,又飞快的松开收回缩回袖子中,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
何为安看着妻子这一系列掩耳盗铃的动作,心中失笑,却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明蓁又看见了去年的那个狮子灯的摊主,实在他所做的花灯比之旁人要更为精巧些,加之那盏狮子灯太过惊艳,明蓁便记住了他,今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今年他的摊前依旧围了许多人,但再无像去年那盏那么让人难忘的狮子花灯了。
明蓁见他这里的灯谜都挺有意思的,便随意挑了个来猜,凝思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答案来了,高兴的转头道:“我猜出来了”
只是身后的人却不是何为安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身量比其他人要都更高大些。
骤然与那人四目相对,明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的放下了扬起的嘴角,垂首避开了那人的目光,转头去寻何为安的身影。
何为安方才见明博忽然朝对面跑去,怕街上人多待会走散了,便跟了上去,此时见妻子在找自己,朝她扬了扬手。
却不经意的发现妻子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和他身边的人后,他眼中迅速闪过一缕阴郁。
他朝前走了几步,牵过妻子的手,把她拉至自己的身前,完全挡住了背后的那道目光。
明博在摊前买了两个相依偎的彩绘木偶娃娃,见姐姐和姐夫也都过来了。
忙把娃娃小心的藏在衣袖里面,这可是他准备今年送姐姐的生辰贺礼,可不能提前让她给发现了。
方才他一见这两个娃娃便觉得像极了姐姐和姐夫。
明博因袖子里藏了东西怕被发现,也知自己今日出来逛了许久了,姐姐姐夫送自己回去后,还要赶回怀远街,不好耽搁的太晚,便说自己玩累了,想回了。
何为安见对面那人依旧肆无忌惮的朝着这边望来,眉头微皱,带着妻子和明博回了。
呼延于戈直直看着美人离去的背影,朝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他今日不过是听说这魏国的花灯节热闹,便想出来随便走走,竟不知还有此等艳遇。
方才那女子笑着朝他转过头来时,那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晃过一道白光耀目璀璨,现在想来脑海中还满是她那张笑颜娇面,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