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周遭黑熊依旧在炼化自家杀死的鸣蛇尸肉,大半未能回神,呼延咧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地阴笑,悄然佝偻着熊躯,朝某头黑熊前的鸣蛇碎尸,无声无息地探出了一只熊掌。
“呼!我赐你一柄长矛!还不快过来接下!”
便在这当口,罴远远朝呼延高吼,那凶狠瞪视的隐晦含义不言而喻。
呼延将那熊躯猛颤,总还算有些做贼心虚,那熊目直楞楞,瞪向仅离自家熊掌不足半丈的一块鸣蛇碎尸,却将熊掌僵直片刻,终是不甘不愿地收了回去。
幽怨地望着正被其余黑熊收敛的鸣蛇碎尸肉块,他咬牙收回目光,意味幽长地叹了口气,拖拉着脚步,痞懒地朝罴走去,阑珊沉吼如同嘟哝。
“是……多谢主上恩赐!”
听得这熊货敷衍般的懒散回应,罴将长矛握得极紧,那碧色眼珠好似瞪出怒火,片刻后却怒哼一声,狠狠将这长矛插在脚边,捶胸怒吼道:“收好自家血肉!准备出发!”
这声高吼滚滚荡荡,好似有冲天怒意不得宣泄,只是周遭均是直蛮黑熊,浑然听不出其中之意,倒是闻言惊醒,皆尽兴奋得捶胸高吼,以示回应。
罴倒并未曾诓骗呼延,那空袋的确是稀罕物,除开四夷、促期乃是万熊军主,自家又是身境巅峰的高手,才能拥有一个空袋,其余黑熊均无此等稀罕之物。
是以听闻即将出发,四夷、促期便将自家杀死那对手的尸身扔入空袋,余下黑熊便将战裙敞开,对着脚边的鸣蛇碎尸挑挑拣拣,舍弃鳞皮、脏腑,然后将剩余的鸣蛇碎尸收到战裙上,扎系得结实,便自顾咧嘴大笑,单臂抱紧肚前包裹,这才跃上自家蚁兽,对着罴捶胸舞矛,甚是兴高采烈。
此番冲杀这鸣蛇族的曲苏部落,众熊未曾料到竟有三条身境巅峰的强悍鸣蛇,这三条鸣蛇猛然自高空俯冲而下,顷刻间便屠杀了上百头战熊。待到罴与两军主赶至,才将这三条鸣蛇强者拦住,最后击杀之时,却也免不了两百余头战熊的伤亡。
但这曲苏部落的鸣蛇,总计七万有余,如今皆尽惨死在这群黑熊手中。与这显赫战绩相比,那折损的两百余头战熊,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战熊之所以为战熊,便因为他们天生嗜战如狂,生前能与强悍对手激战片刻,死后能将热血洒在异族疆域,想来这两百余头黑熊而言,已是虽死无憾。
虽说他们战死已无憾,但罴身为统帅,却不可薄情寡义。
先前那先锋军,连遇围杀而死有近万头黑熊,奈何当时情景凶险,自家逃命亦尤为艰难,便也顾不得收敛那些散落异族疆域的勇士尸身,只能便宜了围杀先锋军的鸣蛇军士。
此时乃是大胜,这英勇战死的两百余头黑熊的尸身,罴便要细致收敛起来,装入自家随身的军用空袋,让这些战死之士回归故土安葬,亦不能漏给鸣蛇族,充作让鸣蛇军士提升境界的血肉。
好在战熊与鸣蛇差异明显,但凡沾染着黑毛熊罴的粗壮碎尸,又没有斑斓麟皮的血肉,便均可收入军用空袋。
至于这遗落满地的鸣蛇碎尸,鲜血浸透了大片泥土,却由于这些鸣蛇生前均是老病妇幼,境界未过银体胎境,于这群凶悍黑熊无用,自然没有黑熊前去翻找,任由其铺满整片部落的泥地。
既然极好辨认,便未曾耗去罴太长时辰,待众熊汇聚集结,他已然收捡完全。
罴抬眼扫视,刻意忽略了身侧那垂头耷拉熊脸的熊货,任由他孤自跨坐在蚁兽上郁郁寡欢,其余两万黑熊均是熊目放光,满脸战欲沸腾之色,烁烁朝罴望来,士气正值最旺。
麾下两万熊军,罴愈发意气风发,趁着熊军士气正旺的当口,他哪里愿意停军歇整,不啻于延误战机,于是便连自家的创伤也恍若不觉,登时高举长矛,策缰高吼。
“向前!出发!”
罴唯欢畅嘶鸣一声,扬起前身便甩蹄狂奔,一时间好似一道银色怒矢,遥遥领先于众熊。由罴领头,随后便是呼延,还有那转为统领护卫的三十八骑,最后便是四夷与促期率领的两万熊军。
而罴唯那声嘶鸣,刹那间便被身后的声浪淹没,两万头蚁兽尽数嘶鸣,两万战熊震天呼吼,继而是急促蹄踏声绵延浩荡,直震得方圆十里地动山摇,声威如天怒奔雷。
这两万骑黑熊,倏忽化作银黑洪流,向前方席卷而去,只余下这万余倒塌、碎裂的木屋,好似狂暴巨兽蹂躏过的惨景,一地残骸,血流成河。
呼延紧随在罴身侧,相隔不过十数丈,摆出无精打采的熊样,其实那熊掌却悄然探入鞍侧的空袋,正待伺机偷取出一块尸肉,趁着奔袭赶路的闲暇,抓紧时辰来炼化尸肉,尽快提升境界才是紧要。
至于被罴喝止,未曾偷到更多的鸣蛇尸身,这倒仅是稍有遗憾,未曾真正影响呼延心境。只是表面依旧要佯装痞懒阑珊的模样,让罴懒得留意他,他才好炼化尸肉,不至于被罴打扰。
可是他这副熊样,罴反而心生怜惜,神识波荡开来,悄然朝罴传音起来。
“你这熊货!那鸣蛇尸身,需要自家杀死的,食用起来效用才最佳!你如今所得这鸣蛇碎尸,还是我厚皮摆出架子,硬生生为你讨要而来,算是对你的嘉奖!若非如此,你休想得到半块碎尸!你这熊货,莫非犹自不知足?”
呼延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却甚是苦涩不甘,嘴头却正经高吼,“呼不敢!”
罴怒哼一声,依旧用神识训斥道:“你有甚不敢!你这熊货,当真没皮没脸!方才若非我即使喝止,你那熊掌便要钩到他熊的脚边了!”
“强敌是谁杀死的,那尸身便算谁的,这乃是战熊应谨守的规矩!即便是我,亦不可随意坏了这规矩,更别说你!下次若再见到你心起贪念,贪望他熊的战利品,丢了我的脸面,我定要剁下你那管不住的熊掌,好让你长点记性!”
“是!”
听得罴的怒意,呼延登时浑身激灵,在蚁兽背上昂首挺胸,摆出自家威武雄壮的架势,这才正儿八经地高吼应诺,“呼谨记在心!不敢再犯!若是再犯,无需主上动手,呼自会切下这对贪婪熊掌,献给主上下酒!”
罴闷哼一声,神识波荡出最后一句传音,继而悄然收了回去,不再搭理呼延,专心的默默赶路。
“无需耍弄口舌,只需谨记规矩!趁着这赶路的闲暇,便可修复肉身,炼化那鸣蛇血肉去吧!”
呼延咧嘴大笑,挠头高吼道:“得令!”
既然得了罴的吩咐,他便可不再遮掩形色,堂堂皇皇自空袋里拿出一片鸣蛇尸肉,送入嘴中撕咬咀嚼,苦着脸吞咽下去,双掌只管牢牢握住缰绳,便闭目遭罪去了。
虽说炼化强者的尸肉好处甚多,但其中剧痛的苦楚,亦非常人所能忍受,每一次炼化,均是对心念的考验与煎熬,实在是自找罪受。
呼延自诩心念坚韧,如今炼化怨念之时,两相比较下来,才知自家心念并非先前以为那般,对变强的渴望早已化作执念,坚韧到了极致,不可被外物磨灭、摧毁。与那玉体鸣蛇的怨念相比,他的心念其实脆弱至极,好似浓云与晨雾,质地相差甚大。
小小一片不足十斤的尸肉,他若想将其炼化,折损的心念竟高达百中之一。换种说法,即便他狠心将魂魄舍弃,拼尽所有心念,亦仅能炼化百片尸肉,不足千斤之数。
若是他真敢行这狠事,心念尽毁则魂魄亦消亡,仅留下一具空壳般的黑熊尸身,等若他已然惨死,这名为呼延的人,便也不存于世了。
心念恢复极其缓慢,耗时长久便得来不易,损伤又剧痛至极,比肉伤更要疼痛千百倍,但凡折损些许,都会让呼延心痛不已。是以每次炼化都要小心谨慎,即便是他也不敢贪功急进,让心念损耗过多。
至于那怨念传达出的怒骂、诅咒,他才懒得搭理,均是恍若未闻。
聚精会神之中,便察觉不到时辰的悄然流逝。
倏忽过去半个时辰,待呼延炼化了这片尸肉,熊躯又有几条肉丝凝炼到极致,如真金般不可磨灭,沉凝厚重如山如岳,他疲惫睁开眼,已然能见到千里远的寥寥灯火,那里应该便是下一次屠戮之地。
这地方远离战乱,并非处在他族与鸣蛇城的直线之上,又依仗部落强盛,其中壮年鸣蛇众多,于是这部落里的鸣蛇自然住得心安,断无迁徙之意。
罴高举长矛,示意身后熊军降速,他抬眼朝前方细细遥望,便见这部落寂静安详,如同先前那曲苏部落一般,仅是加重了戒备,上空往来巡视的鸣蛇守卫,数量竟不足万。
待他查探无误,这部落周遭均是荒原平地,极难埋伏下重军,立时驱策罴唯提速前冲,矛尖直指那部落所在的位置,高吼声充满血腥意味。
“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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