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战打了漫长六年,若是从战熊族先锋军跨入鸣蛇疆域开始算起,已然有近十年之久。
且说最先参战的诸族,鸣蛇族此番折损最重,不说那惨被屠杀无数的寻常鸣蛇,便是族中精锐大军,初时号称三百万之众,如今仅剩不足三、五十万之数,可谓是惨烈至极。
而苍狼一方,苍狼族百万精锐军士,打得仅剩不足二十万,战熊族一百一十万大军,亦尚存二十余万,商羊族与这两族相差仿佛。真正的三百万精锐大军,能够熬过这十年战乱存活至今的,不过寥寥六十万数。
其余各族,除开后续渐至加入的玄蜂族、奚鼠族,其余诸族受创颇深,折损近半便能算是最好局面,打得最狠的乘黄、蜚牛与朱厌、土蝼四族,如今亦只剩下三、五十万的军士了。
鸣蛇一方六族联军,待到第六年盛夏,总计接近三百万军士。而苍狼一方七族联军,倒还有三百余万大军,比鸣蛇一方略微有些许军力优势,却也胜得不多。
只是相比近十年之前,如今尚能驰骋杀场的军士,修为均是提高了不少。先前最弱的是鸣蛇军士,其中尚有银体胎境的羸弱存在,但十年之后的如今,即便在鸣蛇军中,亦再难寻到金体胎境的军士。
战熊所剩二十余万军士,军力却更比往昔精锐数筹,最弱的战熊也是玉体胎境,似呼延这等耳识身境的战熊,早已是数不胜数了。
这变化悄然无声,但呼延偶尔思忖,总觉得委实孔恐怖。短短十年时间,百万军士折损大半,却能造就二十万身境精锐,这笔帐看似吃了大亏,其实却是大赚特赚。他时而会有一种冥冥揣测,或许以此熬炼军士,塑造更加强悍的军士,这才是厮杀惨烈,却仍有异族如飞蛾扑火般参与其中的真正缘由。
若放在往日,数万年难遇一次两族争斗,各族军士在这安逸生活里,血性便被渐至消磨。比方这战熊族算是嗜战骁勇,但百头战熊中才能出一头身境战熊,百万精锐大军才有十万身境,比率低得惊人。
而如今仅剩二十余万军士,其中却有近二十万身境精锐,军力提升不可谓不大。身境难得,但胎境却遍地皆是,若是此番大战平息之后,仅这二十万身境精锐回归族中,很快便能填充够两百万寻常的胎境军士,军力将比十年前暴增近倍,仅此一点,便足以让无数异族动心了。
只是如今大战仍打得如火如荼,参战诸族并无收敛平息之意,若是再打下去,在呼延看来便尤为不智,兴许到头来各族能否剩下十万军士也犹未可知,大大不值当。
他这意思,隐晦点明过罴,罴却不置可否。或许这战事已超出诸族能够掌控的范围,连他这大家当权少主的身份,在这等大战中亦没有置喙的资格了。
不过如今再次得势,掌控两军之权已有六年,罴也算是权势彪炳的少主,时常与他的父亲主上参议军事,这话应该还是传进了起的耳朵。至于能有多大作用,起那恍若未闻的态度,实在让罴琢磨不透。
此时的战熊大军,仅剩二十余万军士,其中王家尚有五万军士,斯瓦匹剌家坐拥近四万大军,其余三大家各有两万,残存的各家总计亦不过五万大军。斯瓦匹剌家能保存与王家相若的军力,高出其余三大家近一倍,与呼延进言甚有干系。
这也让起在族中的话语权大大提升,压盖了其余三大家,几乎能与王家等同。
而在这斯瓦匹剌家四万大军中,起手头仍直控着近两万精锐,梁少主统领军士已不足万数,罴却还有万余军士,权势更甚往昔,比他自家估测的还要显赫。
若是再无变化,恐怕下一任斯瓦匹剌家的家主之位,便只会在梁与罴之中产生,其余少主早已失势太久,无力与梁、罴竞争了。
当然,这局势谁都看得清楚,失势的裕、忌,甚或是前来争夺家主之位的那几位旁支少主,只怕是依然心有不甘,决不愿目送这家主之位落到旁的少主手中。于是这些常凑在起身侧的少主们,渐至有了无数隐秘的动作,活动愈发频繁,私下会面更是常见,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诡计。
不论何等阴谋诡计,他们若还想争夺家主之位,便要抢在大战平息之前,从梁或罴手中夺回统军之权,重新站稳脚跟才行,否则以他们现下这失势少主的身份,已是毫无可能了。
梁自称触摸到了神境的门槛,他所展示的武力也高出众熊一筹,应该是所言不虚,是以众位失势少主不敢轻易招惹他。而罴却大大不同,他刚跨入身识身境,实力与其余少主尚有明显差距,照说最好拿捏,但他能稳稳坐拥两军大权近六年,却是另有依仗。
在众多失势少主眼中,罴脾性深沉,城府极深,很难摸透他的虚实。
比方他与绪争夺两军统御之权的那一战,先前谁都不看好罴,可罴却拿出了天价奇药“狂暴秘药”,更能使出炽烈矛法中的绝招,导致绪最终落败,而罴得以上位。
这一战里,权且抛开罴那精湛娴熟的武技,只说他使用的那“狂暴秘药”,一粒便值十万神境血肉,罴隐藏的身家,由此可见一斑。若不能看透罴的底牌,贸然冲撞的话,极可能如绪少主或千年前的梁少主一般下场。这便让众少主惊疑不定,猜不透罴还有多少底牌,于是谁也不敢对罴轻举妄动,倒也谨慎非常。
众少主不敢鲁莽试探,便让罴这两军统领之位,坐得极为稳当。
身为罴的近身侍卫,呼延如今也是处境大好,极少有谁还敢不看罴的脸面,胆敢得罪于他。于是除了时常杀敌杀得烦厌,寻常时候,呼侍卫的心情通常还算愉悦,直到这大战第十年的深秋。
于呼延晋升耳识身境,又过去了三年,他有充足的强者血肉,这修为便增加得极为迅速。时至如今,他这双耳能囊括十万里的万千声响,更能识辨清晰,且肉身已有六龙之力,稳稳站在了耳识身境的巅峰,早已感受到阻碍鼻识的“断闻后天嗅膜”,只是苦于近日连番大战,他竟抽不出时间来,静心震开这膈膜,突破到那鼻识身境的更高境界。
这一日,呼延与沽巨等近身护卫围坐成团,借着厮杀刚刚平息的空隙稍作休整,吞咽肉食修复伤处,偶尔闲聊几句。这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呼延正思忖着寻个时机晋升鼻识身境,谁知他偶然一抬头,却见到了一张令他厌恶的熊脸,顿时破坏了他的所有心情。
“野熊崽子!你倒过得舒坦!”
呲溯面露狞笑,昂首阔步走向呼延近前,双目泛起凶光,高吼间便要伸手抓向呼延,“可还记得你呲溯大兄?哈哈,任你如何拖延,一月之后便到了十年之期,我来提醒你一声,到时便准备好受死吧!”
听闻前来黑熊口出恶言,更欲对呼延不利,沽巨熊眼狠瞪,扬臂便轻易砸开了呲溯探向呼延的熊掌,朝呲溯鄙夷冷笑,“哪来这等不识趣的熊货?区区口识身境的修为,也敢来我们地盘闹事?莫非找死不成?”
以沽巨身境巅峰修为,随意挥臂便是万龙之力,强过呲溯何止百倍。呲溯哪里是沽巨的对手,不止熊臂被砸开,那巨力犹未消散,将他扯得身形不稳,原地旋转了整一圈,这才强自稳住身形。
尚未教训到呼延,便被沽巨折辱一番,呲溯顿时气得熊脸铁青,却不敢朝沽巨撒野,怨毒瞪着那沽巨身后的呼延,咬牙低吼道:“野熊崽子!听说你还晋升到了耳识身境,可我却早已晋升口识身境!到得一月之后,我看谁还护得住你,定要叫你死无全尸!”
呼延端坐蹙眉,未曾搭理这疯狗般的呲溯,隐隐倒有几分威严之色。他倒不是故作深沉,而是这些日子忙于提升修为,早将那十年邀战忘得一干二净,若非此时呲溯特来提醒,恐怕过了时日,他亦是茫然不知。
至于这呲溯口识身境的修为,他亦心生惊疑,却毫无忌惮。先前孤骑闯荡之时,尚在玉体胎境的修为,死在他刀下的口识身境乘黄便不止三头,何况如今他已然是耳识身境,这呲溯竟拿境界前来恐吓于他,实在无趣得紧。
“一月之后,正午一刻,大军之前,便是你我角斗之时!”
呼延厌烦地挥舞熊臂,好似在驱赶蝇蚊一般,蹙眉沉吼道:“现在,劳烦沽巨大兄替我送他滚蛋!”
这态度实在恶劣,超乎呲溯想象,他怒得面目狰狞。正待再撂几句威吓的狠话,沽巨已然不耐烦,冷笑探掌捏住呲溯脖颈,径直甩飞出百丈开外。
呲溯轰然砸地,狼狈地滚落十数圈,这才稳住了身形。他跳将起身,双拳紧握得筋骨暴裂,却不敢再冲前来挑衅,原地怒吼道:“野熊崽子!且容你再嚣张几日,待到角斗之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沽巨闻言熊目一瞪,做了个前跨的姿势,呲溯已然惊得一颤,哪里还敢多待,顷刻间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吓走了呲溯,沽巨兀自得意得大笑了几声,待他转头看向呼延时,却又蹙紧了自家粗壮的熊眉。他倒是真担心呼延,这呲溯虽说入不了他的眼睛,但好歹是口识身境的修为,武力比呼延高出百倍,若是真打起来,恐怕还是呼延吃亏。
他正自苦思冥想,欲图帮呼延想出一个妥当的对应之策,谁知他余光扫过高空时,却是神色骤变。
“这群玄蜂,竟敢前来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