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深蓝冰原。
茫茫冰原仿佛由无数块巨大的苍蓝冰盖拼接而成,道道肉眼可见的纯白裂隙,在冰盖之间刻画寒冷、无情的界线。冰盖之下有幽幽深蓝的似水如波之物,疾走聚合形成一股股呼啸的寒霜洋流。
远远望去,起伏陡峭的冰川如沉眠的巨兽。
暗色的天幕下,流泻的极光折射成缤纷的色彩,给沉寂的冰原增添一丝活力。
凯勒博恩裹紧了身上的兜帽斗篷,跃动的火苗从他的体内蹿出,在四肢百骸间燃烧不熄。这一抹火炎,成为深蓝冰原上唯一的不和谐。
冰盖之下一阵鸣动,一股庞大的气息似乎从洋流之下的地带缓缓升起。长达几公里的裂隙之间,忽然迸发耀眼的光华,激得冰盖一阵剧烈的抖动。冰盖本就庞大沉重,在这股巨力下相互碰撞、挤压,生成一股自下而上的冰霜龙卷直冲天际。
狂躁的暴风瞬间把巡礼者的斗篷撕得粉碎,一头璀璨的金发拉得笔直。凯勒博恩双足据地,双手交叉护住头部和胸腔,周身燃烧的火苗在暴风中摇曳不定。嗤啦一声,斗篷最后一片碎布扶摇直上,同样渺小的巡礼者被连带着吹飞,如同落叶被暴风卷向远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色的身影当空坠落,没入白色的冰川被彻底吞没。凶悍绝伦的暴风不仅把巡礼者卷至此处,更卯足了力气把他重重扔向高耸的山头,似乎在宣泄他打扰自己长眠的不满。
凯勒博恩左手按住右臂的手腕,低颂祷文打出一记纯白色的神力圆球,这名为“原力迸发”的奇迹以其超高的实用性在众多信仰奇迹中闻名,简易祈祷过后的念动爆发可以开发出无数充满创意的实战用法。巡礼者借助奇迹产生的反向冲击力,发挥出如狮子家族空投舱一般的效果。
男子连续三次“原力迸发”,避免了自己本应撞在冰川山头粉身碎骨的困境。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把凯勒博恩整个人按下厚厚的积雪中,一路翻滚着坠下山崖。冰川之上,风雪从不停息。凯勒博恩翻滚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风雪彻底覆盖。
几乎是在巡礼者被冰川吞没的一瞬间,冰原的另外一处冰盖忽然裂出无数缝隙,伴随一声低吼一头浅紫色巨狼冲破冰盖、撞碎霜渣,跃至冰盖之上。在它如钢刀般的獠牙上,正咬着一头分不出形状的生物。这生物没有眼睛,光滑的身躯丛生着锋锐的冰棱,口器不大却密密麻麻分布着倒钩的短小牙齿,一旦这样的口器咬住猎物,除非狠心撕下一大片血肉否则根本无法摆脱钩入体内的牙齿。
巨狼一甩头,把这头生物拽上冰盖。那生物的尾部居然生长着十余根纤细的尾须,绝大部分尾须已经被连根咬断,透明的液体从创口处汩汩留下,在冰盖表面形成浑浊、粘稠的液体堆。看上去,以身躯后部多重尾须作为驱动的冰原生物,一旦加速启动光是躯干上的冰棱,就足以使其成为高速杀戮的工具,高速运动下的冰棱几乎可以切开任何生物的筋肉。在对猎物完成重创后,满是倒钩牙齿的口器更不会让猎物有生还的可能。
杀戮和进食,这是在深蓝冰原生存下去的第一法则。不得不敬畏,在这样的霜冻寒天之下,还会有孤高的生命存在。但不论是口器抑或锋锐难当的冰棱,都对这头全身浅紫色、带着金色条纹的巨狼无可奈何。巨狼一口咬去这头冰原生物的尾须,彻底剥夺其行动力,完成了这场短暂而致命的猎杀。
巨狼抬起爪子,一爪拍飞冰原生物的口器,张开巨口三下五除二把生着冰棱的躯体吞入腹中。天空中忽然传来庞大至极的气息,仿佛无形的浩瀚双眸躲在缤纷的极光之后,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巨狼一时没有了食欲,它几乎忘记了思考的意义,却在此时此刻不得不重新拾起。它望向冰川,似乎在白白皑皑之中,发现了一星火苗。在巨狼头顶盘旋了一会,那庞大的气息旋即远去,冰原太过辽阔而它可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浪费。
冰川下,凯勒博恩双手拉住兽皮胸甲两侧的拉扣,用力一扯把残留的冰渣抖落。他沿途在北境收集材料,若是寻常的盔甲早就被深蓝冰原的寒风吹成冰渣,唯有同样生长在北境的野兽毛皮,才能抵御冻彻心扉的刺骨寒冷。巡礼者行走在冰寒刺骨的裂隙之间,冰风被复杂的地形撕裂成凄厉的锐响,仿佛冰川深处有无数冬日女妖,手持冰刃在潜伏。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四面环敌、绝境逢生的薪柴之旅了,依靠信念和手中武器的誓死战意,去一次次完成超越能力之外的试炼。
为了能够在冰原暴风中存活,凯勒博恩用去了存留体内的所有火炎。在他的感知里,前方那颗病态燃烧的火种,醒目而致命。
他已不能回头。
有那颗【亵渎火种】的指引,巡礼者没有迷路的可能。越往冰川深处,弥漫在空中的白色迷雾越浓稠。到后来,居然时不时会从两侧的山壁上掉落一块冰晶,摔在地上绽放一朵朵晶莹的花朵。
巡礼者停下脚步,眼前的冰山在这里交错,形成一道狭窄的白霜拱门,浓郁的雾气在这里有若实质。凯勒博恩手抚胸口,那颗渴望太阳神火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脉动,那是超越了一切理性、一切命运、一切定数的征服本能。自火之时代开启前,这股本能驱使三位神明为生存和疆域展开杀戮、掠夺、征服。
杀戮与侵略、血腥混合钢铁、怒吼发起征服,这不可阻挡的本能亘古至今流传于每一个巡礼者体内,刻画在【继承人】符文的一笔一划中。
浴火重生、燃火杀敌。
就在凯勒博恩要被这股难以遏制的本能彻底吞没时,巡礼者那对金褐色的眸子注意到了白霜拱门下,蚀刻着一段依稀可辨的记号。他急忙走上前,用手掌拂开积压在上的霜雪,伸出手指顺着记号的痕迹慢慢勾勒。
若是至高的极昼之君代表最终的征服和统治。
那么这个名字,给太阳神火冠上了英雄之名。
“索拉尔···”凯勒博恩嘴里嗫嚅着,他怎么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钟楼回声下涂画着简陋图案的圆盾,百足恶魔前呼唤神名的太阳长矛。
在那具粗制低劣的盔甲下,燃烧着最为高贵和虔诚的灵魂。
在他追寻灼灼白日的无尽之途中,殊不知他早已成为后来者的曙光。
所有的传说和失落的身影,凝固在那耀眼的雷火之中。
成为永恒。
一丝丝热力,出乎意料地从记号之下溢出,浸入巡礼者的指尖。
“这是···”凯勒博恩眨眨眼,他似乎看见那记号水波般浮动了一下,仿佛记号刻画在水波之下,他的手指适才点动水面,随着涟漪的扩散记号竟然就此消失!巡礼者再次用手掌擦拭了几下,除了积雪之下的灰霜石再也没有一点索拉尔记号的痕迹。
“重叠的时域,加上这里的空间断层。”
巡礼者站直身体,虽然记号已经彻底消失,但他绝对不会忘记适才那丝热力。在这寒霜绝境之中,居然能够看见同为薪柴留下的记号,即便是凯勒博恩也从心底泛出一种难言的感慨与惊异。这种源自火种深处的羁绊、信赖还有希望,是他死灰复燃后最为激动的情绪,比之见到阿尔那种疏远、惋惜和厌恶简直是天壤之别。凯勒博恩的手指引燃火苗,在灰霜石留下一段如火焰般飞舞的记号。写下最后一笔,整个记号发出明亮耀眼的光芒,在积雪的白和灰霜石的黑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这样,也算是完成你的愿景。”
忽然,薪柴体内的火种传来一阵隐秘而晦涩的波动。他心底一惊,沉下心神感知火种的异样。旋即,凯勒博恩露出有些惊讶却又欣慰的笑容,他单膝跪地左手握于胸前,右手轻轻舒张。
一只飞舞的火蝶扑打着翅膀,引领着身后数百个同族从巡礼者两侧飞过。缭绕散舞的火焰之星,留下目眩神迷的光影碎片,在凯勒博恩四周形成一朵火焰花蕊。两侧景物急速飞逝,大厦将倾、英豪陨落,极远处火红的天空下,是望不见尽头的灰白色荒漠和高耸云天的山峰。
山峰之巅,残破的庙宇废墟满是尘土和积灰,七柱样式不同的王座分立各方,环绕中央在篝火里燃烧的红热螺旋剑。这庙宇的神秘光景转瞬即逝,巨大的山峰化为漫天的飞灰,融化在数百火蝶扑打的翅膀下。
但那柄沐浴在火焰之中的螺旋剑,却丝毫不受火蝶的影响。一名身披碧绿斗篷的俏丽身影,借着火光出现巡礼者眼前。她淡红色的发丝精心梳理,映衬着火光显得活力四射。她带着自信又有点调皮的笑容,全然没有第一次完成仪式后的虚弱不堪。
“这是第二处篝火,你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勉强自己。”巡礼者的口气严厉而责备,但金褐色的瞳孔中却满是温柔爱惜,“你应该知道,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系火女全然没有听见巡礼者的语气,她用手指搅了搅淡红色的发丝,手腕一翻伸到凯勒博恩胸前,“的确没有休息太久,毕竟你这个家伙在北境的遗迹闯来闯去,很难让人放心的下。而且,公爵大人居然收藏了一块如此珍贵的原素碎片,怎么也想着要送到你手上。”
话语间,柔和的橙黄色光芒在女子手掌散发。温暖、安静的不规则碎片,形成一环淡淡的华晕。在这团光晕下,系火女的脸庞和凯勒博恩的金色发丝都变得朦胧而迷幻,巡礼者伸手接过那碎片。
“愿火指引你。”
下一刻,凯勒博恩把碎片按入自己的胸膛。
炙热的火浪从巡礼者体内喷薄而出,霎时间蒸发了周围五米内的全部积雪。无数舞动的火苗,星星点点的分布在粗糙的灰霜石缝里,蒸腾淡白色的雾气。巡礼者伸手挥散白色的雾气,自体内流泻的火焰逐渐熄灭,现出高等精灵结实、高挑的身躯。
“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可以试试这股全新的能力。”巡礼者张开右掌,一个不属于九大符文极其分支,抑或魔文字或者奇迹祷文的印记浮现在手掌之上。凯勒博恩提炼体内火种之力,注入印记之中激发蕴含其中的能力。伴随着火炎的充盈,印记由透明转为高热,最终炸碎成一片灿烂的火花,融入巡礼者燃烧火苗的体内。
“开始了。”巡礼者走入白霜拱门里的雾气之中。
拱门里,狭窄的通途两侧是垂直地面的彻骨冰壁,自地面升起的白雾在凯勒博恩踏入的一瞬间,就试图冻结侵入者的双腿。一个匍匐、高大、着烂银盔甲的身影,四肢据地守着通途,它提着青黑色的矛槌,覆面的头罩下发出犬类动物警告的低吼。
“【冷冽谷】的骑士波尔多,真不知道你是因为亵渎了火炎变成这样,还是因为兽化才会亵渎。”根据北境狼主奈奥·诺德里克提供的信息,凯勒博恩本以为会与誓言守护【冷冽谷】的骑士展开一场充满荣耀的对决,却没想到眼前这头已经彻底兽化的怪物,甚至连基本的理智都难以维持。
凯勒博恩从腰间抽出【暗银残灭】,对着兽化骑士遥遥一指。
战势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