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天的准备,前期的凿井工具基本备齐。
在铁椎、铁勺、汲卤筒和扇泥筒之外,还增加了竹飞梯,用以攀爬;扫镰,用以打捞掉落井中的物什;刮筒,用以刮去井身附着的泥土;以及大小木桶若干,用以放置碎石泥渣。
竹飞梯是由独竿大竹做成,设多级横档,上窄下宽,以便手攀脚登,远看似蜈蚣,后人又管它叫“蜈蚣梯”,一般长约一丈到三丈左右,但经过匠人师傅的改良后,这批竹飞梯的长度和宽度都有增加,长达五丈,底部宽达两丈。(东汉时期的计量法:一丈大约2.1米——2.3米)
扫镰乃铁制“扫帚”,刃口加钢,兼具镰刀与扫帚的双重功能,主要用以打捞掉于井中的凿井工具。
刮筒乃木制,用于清淤,如井被泥塞住,可用刮筒刮去井身附着的淤泥。
由于缺少前人的经验加以借用,刘衍建议,方可一边进行,一边改进。
几日后,那块巨石终于被山匠师傅们给铲平了,卤水仍在不停地往上冒,将那片草地浸湿,也让周围的花草枯萎。
大病初愈的刘衍带着王奎一行人来到出卤地,观察一番后,圈出了一个较大的范围,作为制盐地,架上围栏后,派出二十余名羽林右骑在围栏处看守,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出。
随后,他将匠人与羽林右骑,以及护卫兵集合到一块儿,根据各自擅长的领域,将他们分为三组。
一组跟山匠一块儿凿井,一组跟木匠一块儿搭建晒卤台,一组跟其他匠人一块儿搭建灶台。
“王将军,蒲县长,这样的安排合适否?”刘衍看向二人,询问道。
“下官觉得甚妥。”蒲县长躬身说道。
王奎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前期这样既可,毕竟还未开工,尚不知卤水有多深。不过,这井口的口径该凿多大才合适?”
“一般水井的口径有多大?”刘衍问道。
“两到三尺,但水井与卤井不同,卤井的口径应该要更大,才能方便工人作业。”王奎说道。
“那应该多大才合适?”刘衍凝眉道。
“据闻,李冰当初凿的那口广都盐井的口径大约有二三十丈。”蒲县长说道。
“这么大!”刘衍惊叹道。
“若是要凿那么大的口径,那圈出的范围还要再扩大才行。”王奎看了看周围,说道。
刘衍也看向周围,问道:“可否再小一些?否则都要凿到林子里去了,而且也会加重山匠师傅们的作业难度。”
“主要不能确定卤水泉眼的准确位置,若是范围太小,不易寻到泉眼。”蒲县长凝眉说道。
“而且为防止浮泥垮塌,所开井口越宽越好。打井通常要打过沙石岩层,以打到坚硬的岩层上为止。但是,不同的地层,情况又有所不同,深的有十几丈,浅的只有几丈。”王奎分析道。
王奎的话让刘衍他们陷入了沉思,感觉凿井之事似乎没有预想得简单,光是在开井口的问题上,便困难重重。
若是开得过小,易与泉眼错过;若是开得过大,人力物力以及时间上,都要消耗更大。
“不若,折中一下。”一直未发话的梅泽突然说道。
“哦?梅师傅有何建议?”刘衍看向他,询问道。
“二三十丈确实难办,不若先凿个十丈的口径如何?”
“十丈...”
刘衍看向出卤水的那片浅草地,又看了看周围,掐指算了算。
“王将军觉得呢?”
随后,他看向王奎,征询他的意见。
“唔...”王奎想了想,说道:“还是宽了些,凿出来都成盐塘,而非盐井了。不若,五丈如何?”
“好!那就五丈。”刘衍点了点头。
“王爷,还有个问题。”蒲县长看向刘衍,拱手说道。
“蒲县长请讲。”
“现在人手和工具基本到位了,在正式凿井,还需进行一番仪式,方能动工。”
“仪式?”刘衍有些不解。
“回禀王爷,这凿卤井与凿水井甚似,需在开凿前,请一位算命先生,根据井主的生辰八字选择破土日期,再在开工当日,进行一番祭天的仪式。”王奎解释道。
“好!此事就由王将军与蒲县长来安排吧。”刘衍点头道。
“呼...凿井取卤可谓甚难啊!”
分配好前期的工作后,刘衍才吁出一口气来。
“咳咳...”
草地上的风有些大,吹得刘衍全身发冷,喉咙也跟着干痒起来。
“王爷,您大病初愈,还是赶紧回宅邸歇息吧,这边已暂无事情,待到仪式时间确定后,我再通知您。”看了一眼刘衍苍白的面色,王奎劝道。
“咳咳..那就麻烦王将军与诸位了。”
与众人道别后,刘衍便在一名护卫兵的护送下,朝宅邸走去。
此时的富顺县,已进入寒冬时期,虽不及京都洛阳那般阴冷,但干燥的冷空气还是让风寒初愈的刘衍颇感不适,出门前,阿福在他的襜褕外面加了一件貂皮大氅,又给他准备了一个手炉,可在风口处站立多时后,刘衍的面颊以及套于靴中的双足已然冰凉。
他加快了步伐,想早点赶回宅邸,泡个热水浴。
可当他穿过密林,来到那座石桥前面时,忽又改了计划。
“咳!你先回去吧,我去见个朋友。”刘衍对侧后方的护卫兵说道。
“是!王爷。”
护卫兵躬身行礼后,便独自离去。
随后,刘衍跨过那座石桥,找到梅家,并敲响了梅家的大门。
“咚咚!”
“来啦!”
梅珍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依旧银铃悦耳,不禁让刘衍微微扬唇,心情也由烦闷变得舒畅。
“咦...轩之哥哥。”梅珍略微惊讶。
“怎么?不欢迎?”刘衍笑道。
“没有没有!你不是跟爹爹他们去出卤地了吗?”
梅珍打开门,急忙将刘衍迎了进来。
“我刚从那里过来,小雨呢?”
刘衍向屋内望去,感觉小屋虽逼仄,却能挡住寒风,给人暖意。
“出去野了,说是要练习射箭,他这人啊,是关不住的,再冷也要往外跑。轩之哥哥,你来这边,快过来烤烤火。”
梅珍将刘衍拉到火盆前,又给他端来一张矮凳,用衣袖擦拭一番后,才让他坐下。
“他不怕又把弓给脱手而出,砸到别人吗?”刘衍笑问道。
“嘻嘻!管他的,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他呀,要吃三四五堑,才会长记性呢!”梅珍嗤笑道,并给刘衍倒了杯烤茶。
“谢谢..咳咳咳...这几日怎没见你来看我?”
喝了一口热茶后,刘衍才稍感舒适。
“我最近有些忙,轩之哥哥的风寒可痊愈?”
梅珍看向刘衍,才发觉他的面色仍旧惨白,即便在火光的映照下,也看不出半分红晕。
“基本痊愈了,只是在那边吹了会儿冷风,有些不适..咳咳咳!”
“那别喝茶了,我给你煮姜汤。”
梅珍起身,拿过刘衍的茶杯,转身朝东厨走去。
“不用!咳咳咳,喝茶便可。”刘衍急忙说道。
“不行!这次必须喝姜汤。”梅珍的口吻不用质疑。
刘衍无奈地笑笑,摇头自语道:“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喝姜汤的。”
“姜汤煮上了,一会便好。”
梅珍从东厨出来后,坐到矮凳上,拿过身旁的竹编针线筐,继续穿针引线。
“阿珍在作甚?”刘衍好奇道。
“在..在做针线活,这不是天冷了吗,想给爹爹和阿弟各缝制一双皮革靴,以及皮尉(“尉”是汉代人对手套的称呼),可是..可是做了几天,发现自己实在太笨,只会缝制足衣。”梅珍红着脸,吞吐道。
“是这个吗?”
刘衍伸手,从针线筐里拎出一只由革缝制而成的足衣。
“嗯,这是给爹爹缝制的,针脚很粗陋,让轩之哥哥见笑了。”梅珍低着头,有些害羞。
刘衍将那只足衣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发现正如梅珍所说,针脚处歪歪扭扭,前后不均,好似爬行的蜈蚣。
他抿唇笑了笑,心觉,小丫头果然不善女红。
刘衍虽不懂女红之事,但身边的刘嬷嬷和阿雪曾给自己缝制过不少足衣和手帕,有时连里衣也是由她俩包办的。
摸着那粗陋的针脚,刘衍竟鬼使神差地问道:“可以给我也缝一双吗?”
“啊?”梅珍抬头,有些惊讶。
“可..可阿珍缝制的足衣实在难看,配不上轩之哥哥的玉足。”
“你怎知配不上我的脚?莫非,是你不想为我缝制?”刘衍挑眉。
“不是不是!若是轩之哥哥不嫌弃,待我将爹爹与阿弟的足衣缝制好后,便给轩之哥哥也缝制一双。”
“好!”
刘衍的双眸弯了弯,泄满笑意。
“姜汤煮好了。”
梅珍放下手里的针线,朝东厨走去。
“又是姜汤,你能忘了这事儿,专心缝制足衣吗?”刘衍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嘻嘻!不能。”
梅珍笑着从东厨端出一碗姜汤,递到刘衍面前。
刘衍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接过碗,“有饴糖吗?”
“没有,但是有冬枣,是我在林子里采摘的,可甜啦!”
说着,梅珍从怀里掏出两颗枣红色的冬枣。
“好吃吗?”
刘衍伸手,想接过红枣,却被梅珍侧身躲开,“先喝姜汤。”
刘衍无奈地笑了笑,拿着碗,将姜汤一口饮尽。
“轩之哥哥真像小孩儿。”
看着刘衍苦着脸喝完姜汤的模样,梅珍不禁泛起了宠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