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未见白鹅雪,风吹泪成冰。
蜀地的冬天,阴冷而潮湿,有时,甚至冷过北方地区,但即便再冷,亦未见下雪,仅有冬雨,绵绵而至。
兴许是地热温度过高,冷雨落至地面后,便很快被泥土吸收,难再结冰。
在北方呆了两年的梅下雨,忽对这种阴冷潮湿的天气不太适应,缩着脖子抄着手,跟于蒲玉湘身后,看着她蹦来跳去。
“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蒲玉湘扯着嗓子,向着山下高歌,惹得一众鸟儿飞离老巢,四散开去。
梅下雨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解地看向蒲玉湘,心觉,这丫头原本嗓子不错,说起话来糯糯嗲嗲的,可只要一开嗓唱歌,便好似鬼哭狼嚎,能把鬼给吓跑了去。
“湘湘,别唱了,都把鸟儿给吓跑了!”
梅下雨急忙唤停,不想自己的耳朵与周围的生灵再被荼毒了。
“有吗?”
蒲玉湘挠了挠头,疑惑地看向四周。
“今个儿怎不喊冷了?”
梅下雨随即转移话题,走上前来,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髻。
“因为今个儿湘湘穿得暖和呀,临出门前,爹爹还塞了两个手炉给我呢!”
说着,蒲玉湘就将小手从披风下伸出,一手攥着一个手炉,递与梅下雨跟前。
“嚯!难怪没听你叫冷了,快给我一个。”
梅下雨搓了搓手,便伸出一只手去。
“唔..若给你一个,湘湘便不会再像现下这般暖和了。”
蒲玉湘有些不舍,将手炉死死地攥紧。
“呵!”
梅下雨冷笑一声,睨着她,阴阳怪气道:“前几日还叫嚷着非我不嫁呢,现下,连个手炉亦不舍与我,啧啧啧!”
“湘湘没说过这般羞人的话!”蒲玉湘急忙摇头。
“不承认了是吧?”梅下雨挑眉。
“湘湘没有说过!”
蒲玉湘噘着嘴,继续否认。
“呵!罢了罢了。”
梅下雨摆摆手,又摇摇头,一脸悻悻地转身离去。
“那..那给你一个呗!”
见梅下雨负气转身,蒲玉湘随即跟上,扯了扯他的披风。
“哼!”
梅下雨停下脚步,却将脸调开,继续佯怒。
“这个给你。”
蒲玉湘看了看手里的两个手炉,对比一番后,将其中一个递与梅下雨。
“哦不,这个!”
刚拿出去,复又收回,交换了一个。
“确定这个给我?不反悔?”
梅下雨接过手炉,拿在手里反复搓拭。
真暖和!
“不反悔!”蒲玉湘坚定地摇了摇头。
“给了我,那你不就没那般暖和了?”梅下雨又问道。
“你牵着湘湘的手,湘湘便会继续暖和了。”
语毕,便伸出小手,握住了梅下雨之手。
梅下雨笑笑,反握住她的手,便带着她继续向山下行去。
“丫头,你真不记得前几日说过的话了?”梅下雨垂眸看向她,问道。
“不记得了!”蒲玉湘随即摇头。
“呵!你这是酒后吐真言,还是酒后胡乱说啊?”梅下雨一脸戏谑地盯着她的头顶。
“湘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蒲玉湘又摇了摇头。
不过,她的耳垂却渐渐泛红,并蔓延至脖颈。
“罢矣罢矣!”梅下雨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湘湘记得,小雨哥哥嫌我重,不想背我!”
蒲玉湘忽然抬起头,噘着小嘴儿,一脸不满地望着梅下雨。
“呵!你这丫头,自己说过的话不记得了,到是对我说的话记忆犹新。”
梅下雨伸出手,狠戳她的额头。
“小雨哥哥嫌我重!”
蒲玉湘忽然停下,捂着额头,欲哭无泪地望着梅下雨。
“你自己重不重,难道心里没点数?”
梅下雨也停下,双手叉腰地垂眸看向她。
“小雨哥哥嫌我重..呜呜呜....”
说着说着,蒲玉湘小脸儿一垮,紧跟着便声泪俱下了。
“诶..说风便是雨,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
梅下雨挠挠头,有些蛋疼菊紧。
“小雨哥哥嫌弃湘湘..哇啊啊啊...”
现下,哭得是愈发伤心了。
“哎呀!”
梅下雨急得跺了跺脚,又看了看周围。
幸好阿姊不在!
“湘湘,你定是听岔了,我没说你重!”梅下雨急忙解释。
“你说了!”
“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
“你说了!”
“我真没有!”
“那你背我?”
“嗯?”
“背我!”
“这...”
看了一眼蒲玉湘今日这身行头,梅下雨暗自乍舌,心觉,恐怕比那日亦要重些吧?
今日之蒲玉湘,完全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光是外面披的那件裘皮披风,看着都不轻。
“小雨哥哥嫌我重..哇啊啊啊...”
语毕,又嚎啕大哭起来。
“背!我背!”
梅下雨一咬牙,蹲于蒲玉湘跟前,并转头看向她,“来吧!”
“嘻嘻!”
蒲玉湘眼泪一收,窃笑一声后,便趴到梅下雨的肩背上,并用小短腿儿夹住了他的腰。
“好了吗?”
“好了!”
“唔...”
梅下雨一咬牙,颤抖着双股,缓缓起身。
“小雨哥哥,我们去河边吧,河边的路要平坦些,你走起来才没那般费力。”蒲玉湘好心建议。
“呵!你到是挺会为我着想嘛。”
梅下雨冷笑一声,稳着重心,一步一步地向山下迈去。
“嗯嗯!爹爹说,湘湘最会疼人了。”蒲玉湘糯糯道。
“呵!会疼人便不会撒泼耍滑地让我背了。”梅下雨小声抱怨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小雨哥哥最好了!”
语毕,便在梅下雨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梅下雨笑了笑,既无奈又宠溺。
“呼...”
终于下山,走上平坦之路了,梅下雨这才吁出一口气。
“丫头,你..你不想瘦一点吗?像我阿姊那般,呼..呼..蜂腰纤细!”梅下雨扭头看向蒲玉湘,喘着粗气说道。
“爹爹说丰盈而美,湘湘要做一名胖美人。”
“呵呵!你不觉着,那是蒲县长安慰你的话。”
“才不是!那是爹爹夸赞湘湘之话。”
“好吧,你开心便好。”
梅下雨不再与其争辩,亦没有力气与其争辩了。
来到平路后,他感觉双腿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湘湘,下来自己走,可好?”梅下雨皱眉问道。
“不好!”蒲玉湘嘟嘴摇头。
“哎...”
梅下雨无奈,只得放慢速度,一步一个脚印。
“哎哟!”
忽然,他感觉脚尖被类似石头的东西给绊了一下,重心一失,向前面扑倒而去。
“啊!”
感觉倾覆而下,蒲玉湘急忙搂紧梅下雨的脖子,跟随他,一同跌了出去。
“砰!”
来不及捂脸,梅下雨直接摔了个嫦娥坠地脸朝下,吃了一鼻子一嘴的泥。
“小雨哥哥,你还活着吗?”
有梅下雨当肉垫,蒲玉湘除了受了些惊吓外,几乎毫发无损,一个轱辘便翻身爬起,凑到梅下雨跟前,查看他的情况。
“唔...”
梅下雨慢慢抬头,感觉鼻子一阵酸疼,脸颊亦是生疼不已。
“呸呸呸...”
将嘴里的泥吐出来后,梅下雨急忙说道:“快去我脚边看看,是啥倒霉玩意儿绊我摔跤的!”
“哦!”
蒲玉湘屁颠屁颠儿地跑到后面,随后又屁颠屁颠儿地跑了回来,将一个粗瓷碗递与了梅下雨。
“碗?我还以为绊我的乃一块大石呢!”
梅下雨慢慢起身,拍了拍衣裳,又摸了摸鼻子。
还好泥土软,没有摔出鼻血来。
于心中庆幸一番后,梅下雨接过蒲玉湘递来的碗,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此处怎会有碗?”
“兴许是拿来寻盐泉之用的。”蒲玉湘猜测道。
“瓷碗倒扣湿地寻盐泉?”
梅下雨看了看蒲玉湘,又看了看手里的瓷碗。
他知道此法可以寻到盐泉,可是,大公井不是被寻到了吗?怎还会有碗留于此处,莫非是忘了收走?
想到此,他又看了看瓷碗,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去舔了舔内壁。
“咦...”
蒲玉湘见状,一脸嫌弃。
“咸的?”梅下雨大惊。
“嗯?”
“内壁是咸的!不信?你试试?”
梅下雨随即将瓷碗递与蒲玉湘,后者却急忙摆头,瘪嘴说道:“脏脏!”
“穷讲究!”
戳了戳蒲玉湘的额头,梅下雨拿着瓷碗又舔了舔,“果然是咸的,这是卤水之味啊!”
随后,他便拿着瓷碗,走向刚刚的位置,并蹲下来仔细查看。
“湘湘你看,这里是不是要比其他地方要湿润一些?”梅下雨向蒲玉湘招了招手。
蒲玉湘随即甩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梅下雨所指的那片泥地。
“似乎..好像是要比周围的土地湿润一些。”
说着,便蹲下,伸出小胖手摸了摸。
“有些咸涩,很像咱们富世盐井周围的泥土气息。”
蒲玉湘小心捻起一点泥土,拿于鼻前仔细嗅了嗅,又将其递与梅下雨。
梅下雨就着蒲玉湘的小手,嗅了嗅那一撮泥土发出的气息,凝眉道:“是很像!”
语毕,他忽然伸出舌头,舔向了那撮泥。
“咦...”
蒲玉湘再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是咸的!湘湘,说不定,这下面还藏有盐泉。”梅下雨兴奋地说道。
“真的吗?”
“咱们往下挖掘一番,不就知晓矣!”
梅下雨笑笑,以碗代铲,在那片湿地上挖了起来。
蒲玉湘看了看自己白净的小胖手,凝眉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便放下手炉,跟着梅下雨刨起土来。
此处土层较浅,很快便被俩孩子给刨出一个坑来。
随着浅坑被挖深,周围的土层亦愈发湿润,并散发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咸涩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