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州地形狭长, 黎版图上,成一条楔子状。其北部处地点,已被刘公军占领, 姜小乙他们此次任务,是攻打部的庆县。
而他们整兵落脚之处,则是已被他们所攻占的,肇州北部的隹城。
根据前线传回情报, 目前庆县守将名叫李褕, 年纪不,是个买官的纨绔,并没有统帅的能力。庆县驻军七千, 人数也不算多。刘公军隹城本有两万人马,算上调配来的姜小乙所军队,差不多近万人马,四倍有余。
肇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它的南北两侧分别是两山岭, 合称“双峡岭”。姜小乙的军队就是翻越了北峡岭来到了隹城。而南峡岭下方是洄州,穿过洄州再向南行百余里, 便是天京城了。
“那这岂不是最后一战了?”姜小乙忽然。
空慧的军队以十人一组为最小编队, 姜小乙正与跟她同队的士兵围一圈看地图。这地图每队分得一张,画的十分简陋,寥寥笔将山川城镇概括过。
身旁人:“什么最后一战, 早着呢,庆县南边还有不少城池,而且南峡岭下面还有洄州,哪里是最后一战?”
姜小乙盯着那略显草率的地图,秀眉微蹙。“不。”她说, “我们前日庆县附近,们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军抵达隹城后,每天都派人前往庆县附近侦察。
庆县已经戒严,城门紧闭,城墙上一直有巡视之人。
士兵:“敌军早早就龟缩城内了,有什么不劲?”
“庆县的城池跟别的城不一。”姜小乙回忆,“只是个县城,未免也太过牢固了。”
“哦,说这个啊。当年肇州发生过饥荒,引发了□□。庆县是肇州最的屯粮所,附近老百姓都往这涌,闹得太厉害,朝廷就加派人手加固了城池。”士兵蛮不意,“打仗看的是人,里面的人不行,就算城墙再厚也没用。”
姜小乙依然盯着地图上的庆县,琢磨:“洄州经贸匮乏,穷得叮当响,我们北上路过此地,那里乎没有抵御外敌的能力。”她摸摸下巴。“只要越过南峡岭,就等同直逼天京城了。”
这话士兵们听得心,纷纷鼓掌。
“说得好!直逼天京城!把那吃斋念佛的假皇帝拉下来!换主公坐!”
姜小乙手往地图上一指。“这两山岭,北峡岭比南峡岭更险。”
士兵:“那又如何?”
姜小乙:“庆县正好处于滨州和天京城的间,我们与守城军身后各有一天险,而我们这明显比方更难翻越。一旦我们此地焦灼,长久消耗,敌军的后勤一定比我们补得更快。”她再指向天京城下方。“钱蒙攻下了齐州,我们算是南方有了据点,刘桢一定是想我们南北夹击,进攻天京。可我们如果输了,不仅夹击之计失败,后方的滨州也危险了。”
她番谈到失败,听得同队士兵颇为不满。
“危言耸听。”带头的队长说,“庆县守将是个买官的纨绔子弟,有何可惧?女人不懂打仗,莫要此夸夸其谈。”
姜小乙瞪眼:“说什么?”
士兵:“空慧师是看身手不错才收入伍,不要再乱说话,图长他人志。我们比方多了两万人马,怎么可能输?”
姜小乙:“两万算什么?攻城本就比守城难。强如杨亥,带精兵十万都不敢硬攻蓬德,生怕损耗太,宁可承受粮草告急之危,也要绕柞津,保存实力。我们谨慎点总没有坏处。”
“哎呦。”队长似是有惊讶。“竟还知青州之战?打哪听来的?”
青州之战?
姜小乙一愣。
清醒的蝴蝶,白日的庄周。
她眼前掠过千军万马,铮铮铁蹄。
“听得有差,那杨亥算什么?徒有虚名罢了。我们军有人天京城亲眼见了青州军首领周璧被斩首,他说那周璧根本就是个不上的鱼贩子,有两艘破船而已,他能混起来还不是全靠钱老将军相助。杨亥与这种人打得有来有回,足见名不副实。而且他竟然还山里被野火烧死了,简直是滑天下之稽,哈哈!”
姜小乙听着他的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愤怒,她脑海冒出一句话——
不是诸君无能。
“诸君”是谁?她不知,也许就是全天下的“徒有虚名之辈”。
所谓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实是洪流难抗罢了。
队长接着:“没打过仗,就不要纸上谈兵了。”他摆摆手,“后方军需所正缺人,过吧。”
姜小乙没有再反驳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庆县城池之牢固,是一绝佳防线,如果朝廷尚有能人,一定想尽办法固守此地。”
说完,转身离。
来到军需所,果然缺人,姜小乙被分配清点物资,日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搬东西,累得她腰酸背痛,浑身僵硬。
两日后,攻城战正式打响。
军营内热火朝天,姜小乙被留后方,只能靠偶尔的讯息了解战况。
刘公军自然希望速战速决,一战便全力以赴,但一连四日的攻势都被化解了。
“负隅顽抗。”军需官冷冷,“守起城来如此拼命,还不是怕城破了小命不保!不过他们怕得没错,刘公军绝不杀害无辜百姓,但这黎的走狗,一个也别想活!”
攻城到了第五日,战况越发激烈,军也始到后方调兵。姜小乙分配到一件薄甲,一把刀,一副盾牌,一个头盔,甲胄还没套牢,人就被推走了。
五百人的步兵队,一路急行赶往前线。
庆县前方有个小山坡,上面有一片树林,队伍进了树林视野为受限。走着走着,姜小乙隐约听见人声。她顺着树影拼了命地抻脖,什么都看不到。等队伍绕过树林,站小坡上的时候,厮杀的吼声瞬间放,前方一切忽然朗。
下方就是真正的战场。
满地尸首,血流成河,无数士兵一阵接一阵,前赴后继冲向城墙。
地震颤。
姜小乙呼吸急促,握刀的手也不由收紧。身旁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兵两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哭着:“咱们不是只负责后勤吗?我是民兵入伍,当初只说押运军需,也、也没……也没告诉我要上战场啊。”
姜小乙默默:“空慧师一定是想加强战力,快点结束战斗。”
她强自镇定,再看向战场,仔细瞧了一,瞄出了点端倪。
“物资……”
没错,物资——这正是这么多天攻势都没有进展的原因,从第一天进攻刘公军便发现,庆县驻军虽不多,但守城物资却意外充足。巨石、弓箭、白灰……简直没完没了地往下投。墙根下有两架已经烧毁了的攻城云梯车,这两架云梯非是临时搭建,都是精心准备的,做工极为扎实,进攻前还特地泼了水。即便如此,还是被烧得只剩个残架,可见方预备了多少火油。
“振作士——!”长官骑马前来,冲他们喊,“再多的物资也禁不起这般消耗!我们今日必将攻占庆县,刘公必胜!刘公必胜——!”
战火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不是勇武、激动、还是惧怕,全部融为一体,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喊。
“列阵——!”
阵列拉,五百人的队伍被分成十组,姜小乙位于队列部。
所有人屏息以待。
前方旗举起,姜小乙跟着身旁人一路吼着冲向前。冲到距离城墙还有十余丈的时候,便进入了敌方弓箭的范围,箭簇像下雨一,漫天而落。队伍倒下一人,眼睛被箭射穿,惨叫声比起口号更加刺耳。姜小乙身旁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兵吓得当场失禁,坐地上。姜小乙用力拉起他,喊:“别停!不能停!把盾牌举起来!”
又是一箭飞来,姜小乙抽刀劈断。
“停下死得更快!快走!”
身旁不断有人倒下,姜小乙一路冲到城墙下。仰头一看,心胆寒。远处看不出什么,原来这城墙竟有这么高?一块巨石坠落,姜小乙拉着那小兵敏捷躲避,小兵脸色苍白,浑身抖个不停,姜小乙喊:“要是怕就装死!”小兵就地就要倒下,姜小乙拎着他。“别这!太危险了,旁边!”
小兵闭着眼睛往空地冲,结果空一盆火油当头淋下,浑身烧着。
姜小乙看着这少年人被活活烧死,一时间头脑混沌,耳边嗡嗡作响。
“□□!”满身是血的长官吼,“再架个□□!”
城墙上的守军拼死抵抗,往下倒什么的都有,箭簇火油用尽,便始洒石灰,甚至倒泔水。
姜小乙也拼红了眼,一边躲避坠物,一边推搭□□。
“他们的守城物资已经用光!冲锋!冲锋——!”
姜小乙抬起头,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他们的抵抗的确不如一始顽强。她听到城墙上有人喊:“挨搜!所有能用的都搬来!”
攻城士兵都已看出敌方式微,越发勇猛,渐渐地已经有人登上了城墙。
不过……姜小乙望向天边。
红云漫天,马上就要天黑了,夜间攻城变数,危险性极高。但是如果放弃,那前面的努力等于白费。而且今日他们投入了量兵力,连后勤民兵都拉上战场了,实是一次总攻,死伤也极为惨重,如果明日从头再来,就算城内资源不足,也必要再掀起一番登城的苦战。
远处的空慧定睛瞧着战场态势,旁边的空戒忍得满脸通红。
“师兄!”空戒急,“快做决定!”
空慧看着满地尸首,沉声:“再次攻城损耗太,敌人已然式微,我们今夜便一鼓作拿下庆县!空戒,空定,擒贼先擒王,一定要尽快找到主将,莫要拖延!”
“是!”
号角吹响,旗挥动。
“攻城!继续攻城!”军喊,“传下命令,继续攻城——!”
姜小乙一咬牙,翻身上梯,番拼斗下终于也跳上了城墙。
兵压境,杀声震天。
姜小乙上来的一瞬,敏锐感觉哪里不太,她环视一圈,发现了问题——这守城士兵所穿军服变了。姜小乙再往城下看,之前偶尔有敌军被拉下墙头,那人穿的是灰色布甲,而现守城的士兵穿的则变成了深赭色,跟刘公军的军服颜色一致,天色一暗,根本分不出差别。
看着批涌上来的士兵,姜小乙后脑一凉,喊:“别上来!别上来了!”
她的声音被层层埋没,周围已经乱成一片。
“看清楚!”
“都看清楚点!”
“认清自己人!”
姜小乙被喊得心慌意乱。
所有人都缠斗一起,明明己方人数占优,可因屡屡顾虑,士乱,反而被方杀得更多。
领头的呢?
他们领头的何处?
姜小乙深知,只要杀了贼首,一切计谋烟消云散。
就她奋力寻找之时,余光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她猛然转头——城外,东北方向亮起了红光。夕阳已经落下,夜幕降临,火光越来越,烧亮了整片黑夜。
那是他们的本营。
刘公军终于意识到了。
“计了……咱们计了!”长官喊。“敌人调虎离山!快快撤退!回防本营!回防本营!”
本营内,火光冲天。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惨死的士兵。
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手持黑油罐,溜溜达达走营。
“当和尚就老老实实念经,非来指挥战场,何必呢?不是的行当就别碰。”他随手丢油,随手放火,随手杀人。后方量兵力都被送前线发起总攻,营分外空虚。“今儿个小爷就教教们,什么叫‘闯空门’。”
“李临。”另一黑衣人从外叫住他。“人让快一点,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来了来了。”
李临扔掉最后一罐黑油,与其他名黑衣人一起,消失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