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里, 除了卡片以外,还有一张泛着枯黄的宣纸,仔细看上面的字体就会发现, 那启才流行的行书繁体字,由左至右, 由上到下, 没有一个标点符号。但闻或跃却能一目十行,十分顺畅的阅读。
虽这具身体的本能现代的,但闻或跃的潜意识还始终没有忘记他在古代的活。
而哪怕闻或跃不什么古董鉴定师, 只看完这一遍, 他也能确定了, 这一页纸实打实的古董,来自启年间。
只不过概并没有多少价值, 因为它上面只记录了寥寥数语的……菜谱。
准确的说,一碗粥如何做成的。
概启时代的某个厨娘,信手写下的心得, 亦或者准备传给女儿的笔记,但总之, 并不什么重要的东西。活气息倒浓, 扑面而来的都厨娘人间烟火的爱。
“我找人收集了多菜谱, 其中有不少粥类, 但只有这一页, 有你喜欢的琼糜。”季在渊轻声闻或跃解释, “其实我最想收集到的那府的厨娘手记,可惜,始终无缘得见。”启年间,各府上十分流行聘用厨娘, 连宫中的御膳房掌勺,都一个叫四娘子的厉害厨娘。但却并不所有的厨娘都识字,愿意记录下自己的厨艺,且能被如此完整保留数百年的。
那府的厨娘就什么也没有留下。
这一页菜谱,确实不值钱,但却花了季在渊的心力,好不容易终于找到的。季在龙始终不能解,季在渊到底为什么要干这些事。
季在渊也没有答过他。
直至这一天,看见闻或跃脸上因熟悉和怀念而扬起的笑容。
季在渊想着,要季在龙这个时候问他,他一定会答的,他为的就这一刻啊。一觉醒来,在几百年后的世界里,闻或跃一定会思念当年的,哪怕那个“当年”并没有给他留下足够多的快乐。
季在渊给闻或跃准备了十张卡片,记录的便闻或跃有关的十件事,亦或者说最能让闻或跃感觉到开心亦或者印象深刻的十件事。
忆搭配应的古董,总能一遍又一遍的加深闻或跃脸上的笑容,原谅他当年还有这么多值得拿出来说道的事情啊。
快,闻或跃就找到了五张。
五张卡片紫色的,莫兰迪色系的紫,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神秘低调。而在它的上面,除了写有四张卡片上的答案以外,背面还写了五个寻找宝藏地图的问题线索。
【问题(五)
【耀武三年,八月二十九,四皇子一直后悔,没能和舅舅好好道歉。请问,那什么事呢?】
这一,好像并不快乐的忆了。
闻或跃顺着年号,想了过去。“耀武”继“开运”之后的又一个全新年号,因为将军季在渊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胜仗,这个年号便由此而来。启中宗个非常迷信的皇帝,三不五时的就要换一年号,开运能延用八年,已实属不易。但最终还被耀武所取代。
而耀武三年,正闻或跃终于得以开蒙,入宫学的那年。
闻或跃在此之前,一直字不识一个的状态,这也他舅舅虽会暗中关照于他,却少和他沟通的原因之一。让人传难免会被抓住柄,而传递信件的先决条件得闻或跃能看懂。
闻或跃这个文盲皇子当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觉得中宗成心要养废了嫡子,包括闻或跃自己也这么觉得的。当,他并不介意就了,因为他每每看见傅人府上的公子小姐因为读书而头疼万分,耍赖不愿意学习,就庆幸,自己不用受这读书之苦。
这种想法在如今想来,肯定傻逼的,但当年闻或跃却真情实感的有过这么一段时间的。
朝臣于中宗的这一做法,态度也褒贬不一,有礼法派觉得,不管如何,闻或跃都皇子,不该连一个字都不学;也有人狗腿觉得,中宗想干什么干什么。但最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还,中宗想要养废中宫嫡子也就罢了,皇后那氏为何此也不闻不问,无于衷。再不喜欢儿子,她总不会想要未来的太后之位也拱手让人吧?
那氏并不一个多么有容人之量的皇后,虽平日里总张规矩,闭嘴体统,但说白了,那就她拿捏其他妃子的手段。
皇后和妃子斗的和乌眼眼似的,没道她能够忍下日后在别人的屋檐下栖身的活。
但偏偏那皇后被那家提醒该为四皇子择请良师时,她总一副“我知道了”的语气,冷淡敷衍的态度十分明显,让那家上下焦急不已。
闻或跃的舅舅少闻或跃联系,这一也终于忍不住了,哪怕冒着被皇帝惩罚的风险,他也要四皇子见上一面。两人终于私下得见,但题却并不闻或跃期待的脉脉温情,因为他真的时间有限,那人只能拣着要紧的说。
好比,他希望闻或跃一定要争取到读书的机会。
“若陛下再无作,那我就会私下为您请合适的人了。”私下教书的事,虽荒唐,有的风险,但这个旨意,那家必须得抗。那家于闻或跃的感情复杂的,不能说全只他当四皇子,却也不能说他只他当一个亲戚。
不管如何,闻或跃不能一个文盲。
而当时的闻或跃,正处在一点也不想读书的年纪,他终日看傅家的儿子哭嚎,早已经读书和上刑划上了等号,又怎么会愿意去读书呢?他不觉得这舅舅的关心,只感觉到了没由来的失望。
那舅舅也万万没想到,四皇子能被养废至此,脾气又急,说就冲了一点:“您不读书,外面的人都会嘲笑于您。您觉得傅人的儿子个草包,殊不知别人觉得您还不如这个草包!”
说完之后,那舅舅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这样说的。
但闻或跃并没有给他舅父道歉的机会,只下意识的怼了去:“难道我被讥笑的还少吗?以前不见你如何上心,现在怎么知道急了?怕不想要利用我来做什么吧?”
说完,闻或跃就拂袖而去,再没看舅舅一眼。
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那家他唯一的后盾了,也极少数他能够拥有的善意,不管如何,他都不应该开罪于那家。可,他就控制不住。舅舅眼中的受伤愧疚,烫的闻或跃一刻也不敢再他视。
后来,后来,那家还想到了办法,在和闻或跃的共同努力下,在耀武三年,为闻或跃争取到了一个读书的机会。
闻或跃也终于明白了读书的重要性。
一个好像皆欢喜的结局。
但闻或跃却始终和舅舅的不欢而散梗在心里,因为他一直没能和舅舅好好道一次歉。这不的,恶语伤人,他不应该自己尖锐的一面留给真正在乎他的人。
这段往事,能够指代的地方,闻或跃稍微想了一下,这才勉强上了茶桌。他和舅舅当年闹翻的地方,便在一个茶庄的包厢之中。而现代一些上了年纪的有钱人,最爱干的事就喝茶,哪怕不喜欢,家里也爱装个茶桌、茶室什么的。
季在渊买下的这栋别墅里没有,但隔壁的别墅里有,闻或跃带着季在渊,拿着平面图,找到了隔壁的茶室。
在茶室浅色的木桌之上,果找到了压在茶偶之下的五张卡片。
而在卡片的旁边,则放着一本古书,这自又一个古董,一本从那良妃墓中出土的古书,书里有那人随时随地写的一些活感悟,没头没尾,难解。
但季在渊却十分幸运的找到了属于闻或跃的那一页。
那人在犄角旮旯写着:这个小混蛋,别以为我会如此轻易的原谅他,至少……至少我要再他一炷香的气。
又隔了几行,那人写着:算了,还只半柱香的气吧。
最后一行,那人写道:不行,我还得赶紧着想办法给他找个合适的老师,不能让他受欺负,也不能让他什么都不会。他得读书啊,不图他日后有什么的作为,只求不被人因他不识一字而糊弄欺瞒。
那家于四皇子有什么期待不好说,但至少舅舅闻或跃的期待只有一句喜乐安康。
而不管这一炷香还半柱香,都已作古历史,只有舅舅一边读书一边叹气的样子,活灵活现的重新出现在了闻或跃的眼前。
但事实上,不管彼此气的事,还舅舅的彻夜未眠,在那一日之后,闻或跃都没有再舅舅提起。闻或跃总觉得,舅舅多少会在意的。直至这一刻,他才明白,国人的感情总内敛又不擅表达的,他觉得不起舅舅,舅舅也在觉得不起他。
而他吵架了,少会说“抱歉”和“我爱你”,他只会说“出来吃饭”。好像一起吃了这顿饭,所有的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
书的二页还藏了那人小心翼翼的一句,我原谅他了,他会原谅我吗?
季在渊给闻或跃递上了笔,让他在那本按来说也算比较值钱的古书上,写了那句跨越百年的答:一起吃饭吗,舅舅。
过去和解,便自己和解。
季在渊试着终于搂住了闻或跃,他一点一点拍扶着他瘦弱的背,在心里想着,你所有的遗憾,我都会为你补上,因为这个世界,就不应该存在让你感觉不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