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此言一出,群臣大哗,议论纷纷。
礼部尚书何等职位?那可是官居一品的实权官职!便是为了补偿苏家人,国家大事又如何能儿戏?苏明长除了家世非凡,一无资历二无实才,更有秋闱作弊之嫌,怎能担此重位?
大臣们交头接耳,奈何隆安帝积威甚已久,大臣们也摸不准他们这位城府极深的皇帝陛下什么心思,一时竟无人提出质疑。
苏有望心中明白皇帝是为了安抚苏家,虽不愿长子处在风口浪尖上,却也不得不应承下来,悄悄眼神示意苏明长,接下此位。
苏明长握紧了拳头,迟疑几瞬,终于开口:
“微臣领旨……谢恩。”
这件事情隆安帝已经让步许多,现在妥协或许会引起皇帝对妹妹的愧疚,再闹下去,恐怕会惹来嫌恶忌讳,对苏家更是不利……
“平身吧,众卿家继续,别扰了兴致。”隆安帝神色缓和,摆了摆手道。
宴会恢复了方才的热闹,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存在过般。
“贫道可是来晚了。”突然一道洪亮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散漫,几分洒脱,引得在场之人纷纷顿住,朝来人望去。
只见来人一身道观长袍,身形瘦削高挑,手持一柄拂尘,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来。
隆安帝面色一定,倒也没责怪对方,和颜悦色道:“道长何事?”
琼极道人学着朝廷那套,像模像样地作了一揖,说道:“陛下,贫道此行前来,是向您辞行的。”
隆安帝眼底暗光划过,面上不动声色:“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宫人得罪了道长您,道长说出来,朕定当严惩。”
琼极道人连忙摇头:“非也非也,近来贫道在宫内颇受款待,可贫道云游惯了,宫中规矩又多,有些不适应,是以,还请陛下能……”
“若嫌规矩繁琐,朕便特准道长不必拘于礼节,随性自处即可,如何?”隆安帝道。
“陛下。”琼极道人肃了肃脸色,“陛下是一位明君,又有贤后伴在左身侧,臣子尽皆德才兼备,鞠躬尽瘁辅佐陛下,可谓太平盛世,实在不需要贫道来锦上添花。”
“道长过谦了。”隆安帝还欲再劝,却见琼极道人双手平放额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朗声道,
“陛下虽是明君,但明君也难免疑心过重,贫道惜命,还请陛下能放贫道归隐山林,做一个闲散道人。”
群臣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宴会上一时鸦雀无声。
自古皇帝多疑,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就算心里明白,也没人敢摆在明面上来,能在这样的场合直言道出的寥寥无几,琼极道人如此大胆,怕是会惹怒皇帝。
出乎意料,隆安帝似乎没有半点愠色,反而大方地摆了摆手,道:“那……朕便不留道长了。”
“多谢陛下。”琼极道人抬起头来,远远看了隆安帝一眼,眼底暗芒一闪,鬼使神差多嘴了一句,
“陛下,帝王虽多疑,但未尝不可相信可信任之人。”
说完,便转过身,翩然离去。
经过这么几桩事,隆安帝也败了兴致,待了没多久便离开宴席。
宴会上,群臣杯盏交错,絮絮议论不断,暗暗揣测皇帝陛下究竟是何用意,苏明望父子担忧昏迷在家的苏淮,没多久便借了个由头,告辞宴席。
回到寝殿的隆安帝坐在花梨木雕纹书案前,闭上眼,一手揉着眉头,似乎正在沉思,又似心有郁结。
半晌,隆安帝道,声音少见的掺杂了些疑惑:“刘福,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陛下是一国之君,哪会有做错的时候,便是做错了,也是对的。”刘福脸上带笑,恭敬答道。
“呵,你倒是会说话。”隆安帝笑了笑,又道,“朕想了想,这事儿,朕确实做得有失妥当。”
刘福顺着说:“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您日理万机,不必为此太过劳心。”顿了顿,又道,
“苏将军在军中声望极大,您忌讳些也是理所应当,要是您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不妨备些厚礼,亲自前往探望一番,您今儿不仅赦免了苏姑娘,还封她兄长为礼部尚书,届时亲去慰问,里子面子可给全了,苏姑娘再多的委屈,也都没了。”
隆安帝睁开眼睛,鹰隼一般锐利的瞳孔里,一道暗芒倏忽而逝,“就这么办。”
次日,早朝过后,隆安帝换上一身便服,备上厚礼,只带了随身亲卫和刘福,去了苏府。
皇帝驾临,便是微服私访,也是要通报的,苏府得知这个消息时,不巧苏有望和苏明德出门未归,府中只有苏夫人和作客在此的廉川夫妇。
听到隆安帝到府,苏夫人还没有表达什么不快,廉川夫人率先跑到府门前,一把将正要把隆安帝迎进府的下仆推开,拦在门前,道,
“梁王,妾身真没想到,您还有脸来苏府。”
“放肆!”刘福当即喝道,被隆安帝抬手制止,目光锐利,言辞客气道,“这位是廉川将军的夫人吧,朕要多谢你夫君的救命之恩。”
贾慧兰挡在门前,迎上隆安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陛下,妾身乃他国之妇,粗鲁鄙陋,也不太懂梁国的规矩,可妾身也晓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苏姑娘为了救您,不顾自己性命安危来求我家夫君,这样好心地的姑娘,您却还要怀疑她图谋不轨?莫非梁国的人都是眼盲心瞎的吗?!”
“大胆!放肆!!来人……”刘福当即变色,道。
“刘福。”隆安帝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廉川夫人乃是赵国贵宾,他家夫君又救了朕一命,不可对其无礼。”
刘福瞪了贾慧兰一眼,不再多言。
贾慧兰见状,缓了缓神色,嘴巴依旧不饶人:“苏姑娘不但是陛下您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贾慧兰的救命恩人,您之前所作所为,怕是不妥当得很。”
“廉川夫人。”隆安帝眼光沉沉,清淡的目光,带着一丝压迫,“你要记着,朕,是梁国君主,你,还在梁国国土。”
“梁王这是在威胁妾身?”贾慧兰和隆安帝颇具威压的眼神对上,神色不改。
不愧是赵国大将的夫人,在隆安帝赫赫威严之下竟也不露丝毫怯态。
“慧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低厚的男声,廉川大步上前,一把将自己夫人拉过去护在身后。
“陛下,贱内不懂规矩,若是言语之间冲撞了您,还望见谅。”
隆安帝沉默许久,忽地笑道:“将军何出此言,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当是女中豪杰,和将军十分般配。”
“夫君……”
廉川紧了紧握住贾慧兰的手,低声道,“这毕竟是在梁国,未免挑起两国战事,夫人,慎言。”
贾慧兰嗫嚅几声,终是不再多嘴。
“陛下,请。”廉川伸手,邀请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