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直藏身于菊宅的秋十一嫣在接生婆的张罗下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婵和张姨高兴得不行,特别是婵,每天奔波在名下超市和自家之间,辛苦忙碌。不管多累,她每天总要抽出几小时赶去菊宅照顾十一嫣月子。婵是过来人,对于带孩子以及月子期的女人所要注意的营养、忌口、起居等等,自是了然于心、富有经验。她每天驱车到乡下去,向农妇手里购来五谷养大的土鸡,由张姨煲成汤,然后婵亲自侍候,殷勤备至。手里抱着菊三七的儿子,其兴奋程度,比十一嫣有过之无不及。悉心呵护,视同己出。
十一嫣经十月怀胎之苦,最后总算苍天有眼,她得偿所愿,又有心爱的人日夜照顾、陪伴,她自然乐得接受,着意享受这段宁静写意的时光。
现在正处春末夏初,一个不注意,就见天日一暗,黑压压乌云罩住天上,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接着就有飘泼大雨倾盆下来。十一嫣拥被躺在床上,睁大两眸,盯盯地看着玻璃窗外,几颗大红的杜鹃在风雨里飘摇,那眼神居然十分呆滞,眉宇间也透出一种难于掩饰的忧郁来。婵推门而入,看着她一脸心事,心地也不由一沉,心忖该来的迟早会来,不如主动上门,积极面对,早一天解决早一天解脱。于是故意打趣她道:“嫣,又在想菊三七了?”
十一嫣俏脸一红,白一眼道:“去你的!我想他干嘛?”勾手理一理鬓边黑发,轻叹一口,问婵:“你告诉我,他在那边怎么样了?”
婵弯腰替她把被子往露出的肩胛处拉拉遮严,嘴上却不肯放过,讥笑她:“嘻嘻,还说不想他呢!你这人呀,连撒谎都不会!”
婵不依地嘟起了嘴,嘤嘤哀求:“我的好姐姐,你就告诉人家嘛!他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不会挨肚子吧?”
婵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发愁地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哩。”
十一嫣道:“不说就算了,哼!”赌气地翻过身去,蒙住脸藏起来。
婵玉手搭她嫩肩,失笑道:“冤家,这还要问么?你挑中的人怎可能这么无能,连口饭吃也挣不到?”
十一嫣突地放手,狡黠地做个鬼脸,开心地道:“真是,人家又不是小孩子!跟你闹着玩的,别当真,啊——”
听一副大人面对小孩的口气,婵失笑地摇一摇头,目光不由脉脉地深注起她来。十一嫣心中一动,拉她入被,两人相拥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婵突敛容道:“嫣,我知道这几天你在为那事发愁。我觉得,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
“你说,我在听。”
“不如咱主动上门,一五一十向他道实情。左右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爸再怎么反对,总不至于要到断绝父女关系这一地步。”
十一嫣嘴唇一扁,点头道:“有理,就照你说的办吧。我让张姨明天回别墅去通个气,试试老爸的态度。”
当下二女商量好了,一扫多日来的沉闷气氛,眼前明朗许多。这一天,十一嫣饭量大增。
次日,张姨坐辆红色的士,回到阔别了大半年的嫣园。看到巍峨、熟悉的嫣园大门,老妇人感慨良多,但心中又大兴忐忑,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这日黄昏,婵打理完超市里的事,风风火火赶回家,为婆婆和儿子做好晚饭。然后连围裙也来不及解下,手里拎着一只两腿紧缚的活土鸡放于车内,开到菊宅门前停下。进屋一看,突觉宅内情形有些异样。天这么黑了,她居然没有看到灯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婵面色苍白,跌跌撞撞穿过昏暗的走廊,大声喊:“嫣!嫣!怎么不开灯?”
喊了几遍,不见人答应。她摸着了嫣的居室开关,开亮了灯,往床铺上看,妈呀,人不见了!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菊家旧宅门口突然停了两辆光鲜气派的小车,其中一辆为面包车。从车内下来三名西装革履的壮汉,还有一个妇女。镇上有人看见,那妇女神色十分慌张,几次欲有所动作,却遭三名大汉出手抵制。妇人软声交涉,面露哀求之色,但三大汉并没有一丝通融的意思,一番对视后争先恐后地摇头。走进菊家大院,妇人实际上是被三名大汉押着入内的。
她便是张姨,上午她赶回嫣园,以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把十一嫣怀孕生子事件原原本本讲给秋父听。秋父当场光火,大发雷霆,大骂荒谬,气得咳嗽不止。张姨就慌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见坐在沙发上的秋父停咳喘气,理智似有恢复,于是大着胆子劝:“她爸,小姐这么做是不对,不应该。可是,大半年来,小姐是在担惊受怕中挺过来的。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了。看在她是您爱女的份上,这次您就大人大量,饶了她吧。孩子是带把儿的,从今往后您老有孙子抱了哩。”提到“孙子”字眼,秋父似有意动,脸色缓和些许。张姨小心翼翼,继续劝:“唉,看着小姐每时每刻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日子,真是可怜呢。”
秋父发话了:“好了好了,我先派几个手下陪同你去把我那混帐女儿接回来。能不能饶她,把人接回来再说。”向张姨挥挥手,赶走她,苍老地叹口气。
就这样,张姨在三名大汉“陪同”下,犹犹豫豫出现在火龙镇的菊家旧宅。之前,张姨几次欲找机会给城里的婵以及小姐十一嫣打电话通气,但均遭秋父手下拦阻。
因张姨无法判断嫣园的秋父到底会如何对待此事,小姐前途,实在难卜凶吉。她担心因为自己的冒失,把秋父手下人引到这个秘密地方来,可能对小姐造成难于弥补的伤害。若果真这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是以,到菊家大院时,张姨惶恐地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进也不是,退又不能。她只是无助地哭丧着脸,情绪几欲不能自持。
那几大汉从面包车抬下来一副钢制折叠担架,二话不说,把十一嫣一抱,不顾十一嫣挣扎,强行按住,盖上一层被褥,抬着放面包车里去了。襁褓中的婴儿在张姨怀里哇哇啼哭着,看见小姐尤怨的眼神,张姨急得哭起来。向面包车大声叫:“小姐,我对不起你!呜呜。”
当坐镇嫣园的秋父终于见到阔别了大半年的爱女十一嫣。见她果真头缠头巾,身体虚弱,躺在担架上坐月子,顿时火冒三丈,大骂:“混帐东西!你还有脸回来见我?!”
张姨眼见秋父理智全失,面孔扭曲,目光锐利,慌了手脚,迭声哀求他:“她爸,求求你冷静些,小姐才刚刚坐月子呢。您就——”
秋父意识到此时确实不是算帐发火的时候,眼见爱女蒙住脸,嘤嘤哭泣。当下心疼不已,咳嗽数声,大手一挥,口气缓和地道:“全都给我关到楼上去,不准踏出一步!”手下躬身答应,带人上去了。
老头还在一边嘀咕:“混帐!我的女儿居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荒唐,不要脸,混帐!”
等到在城里上班的婵发现菊宅没了十一嫣影踪,她不知道,十一嫣已在秋父授意下,被软禁在嫣园楼内,失去自由。包括张姨在内,不许踏出嫣园半步,连手机电话也没收掉。嫣园日常饮食料理被另一名陌生的保姆取代。
婵不停地拨打十一嫣手机,一无回音,十分着急。心忖十一嫣走得蹊跷,极有可能已处于不利境遇。她在想要不要先通知菊三七,但马上又摇头否定了这一念头。第六感觉告诉她,她得先跑一趟嫣园再说。
在秋父想像中,那个夺去宝贝女儿贞操的家伙准定是个花花公子、专骗良家妇女的二流子!想来自己在生意场上一向叱咤风云,身家过亿,社会名望已达一流境界,何曾碰到过这等窝囊事?万一传了出去,说是大名鼎鼎的亿万富豪秋一坤爱女在社会上乱搞男女关系,未婚先孕,到时他这老脸往哪儿搁?
这事得快点摆平。老头出了一笔封口费,厉言交代熟知内情的三名手下保密,同时派人赴菊家旧宅,从十一嫣睡过的卧室内找出数张男子照片,并喊来张姨认人,张姨心想事情已到这一地步,没必要再加隐瞒。是以,爽快承认照片中的男子就是孩子的生身父亲菊三七。
秋父盯着照片中的男子,不知怎的,这个据说失去双亲,名叫菊三七的人看在他眼里挺顺溜的。菊相貌英俊,生得壮实,不像他一向以为的那种举步粗鲁、缺乏教养的乡巴佬。沉吟中,不由移步落地窗前,眯起眼,迎着明媚晨光多看了一会。老头手摸胡须,沉吟地说:“嗯,小伙子看起来挺老实,长相跟我秋家也算般配。”
张姨听见,松了一口气。趁老头子心情大好,老妇人低声下气进言:“她爸,不如干脆——”
秋父打断她,止道:“好了,我知道怎么做,你下去吧。照顾好小姐月子。从今天起,由你负责,每天去乡下收购土鸡。去吧!”
张姨大喜过望,应着退出去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小姐被老头子软禁一事告知婵。这个时候的婵急如热锅蚂蚁哩。
“嫣怎么样了?”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好几夜我听见小姐躲在被窝里哭呢。我呀心疼死了!”
“嘻嘻,张姨,别太担心。她能哭出来倒好了,就怕她成了呆头鹅,闷出病来。”
张姨点头:“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这几天没法给你打电话,我都急死了哩!”
婵笑答:“怎么说也是他乖乖女呀,老头子会有分寸的。他一介社会名流,为人最看重名誉。会有这样反应,也难怪他。”
“我今天才得老头子松口,允许外出。不知下一步老头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老头子很有可能会派出手下去找菊三七。”
张姨一惊,瞪圆了眼,不信地问:“找菊三七?!老头子不会把菊三七怎么样吧?”
“我明天跑一趟嫣园,跟老头子交涉。到时再说。”
二女商量妥当,当即各忙各事,各找各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