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蕾欧娜绷紧了脸,缓缓向这个不请自来的日本女孩走去,问道。
“一个和同样在追查幕后凶手的猎魔人。”女孩说完,合上手中一个奇怪而古老的金色小罗盘,将旅行包放下,从中掏出一把染着血色樱花图案、刻着奇异花纹的铁扇,然后用手沾一点杰泽贝尔身上的血液滴在扇面上。
猎魔人?
蕾欧娜从未听说过这“猎魔人”的存在,不过见到这把扇子,便回忆起她在下水道见过的那个忍者打扮、同样拿着这把扇子的奇怪女孩——看来是她没错了。
这个日本女孩并未表现出敌意,蕾欧娜和墨丘利奥便暂时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一边凝视着扇面中在纹路里缓缓流淌、逐渐变化成一种奇怪图案的血迹,一边喃喃自语:“没道理啊……她身上明明有狂化吸血鬼的血统,却没有狂化的外显体征,甚至连獠牙都长不出来……难道是被刻意制造成了半血族?”
狂化吸血鬼……应该是指魔党血族吧?蕾欧娜艰难地理解着这个显然并不了解血族社会、用自己的语言形容着眼前情形的日本女孩,但还是听到了许多十分陌生的名词。
“半血族是什么?”她问。
“没有进行完整的初拥仪式而诞生的血族。”墨丘利奥解释道,看向床上的杰泽贝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通常都是些不熟悉初拥过程的尊长造的孽……看样子,魔党对于这些‘用完就扔’的炮灰真的是吝啬到连血统都不愿意全部传承给他们。”
“魔党?那些人是谁?你们知道制造这起瘟疫的幕后凶手是谁?”
尽管墨丘利奥已经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尽量低微,但这个耳尖的日本少女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她想知道的关键信息,立刻如弹簧般“蹭”地一下直起身来,看着蕾欧娜两人,问道。
“对。”
蕾欧娜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对当地的血族状况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居然敢这样形单影只地掺和进这趟浑水——她自己这个“局内人”反倒是巴不得能赶紧从中抽身。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是谁了,为什么还要再查?”
“知道是谁不代表着我们能阻止他们,小可爱。”墨丘利奥则已经不想再像个高中老师一样挨个解答这个日本女孩的疑惑,“相信我,不管你原来是吸血鬼猎人或者别的什么类似的东西,就你对现在形势的无知程度来讲,尽早抽身是最明智的做法。”
不过这番话显然没有起到说服的作用,反而激怒了这个看起来也就刚刚十八岁、带着少年式血气方刚的小姑娘。她一瞪那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双手叉腰,直视着墨丘利奥,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立花由纪才不会当临阵脱逃的懦夫……”
突然,说到一半,她掷地有声宣告戛然而止,气乎乎鼓起来的脸颊瘪了下去,整个人的身体也一颤、然后立刻僵硬。
“……怎么了?”
蕾欧娜的视线来回在这个叫立花由纪的女孩和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墨丘利奥之间游移,然后发现随着由纪的目光缓缓沿着墨丘利奥赤裸着的上身下移、移至床上穿着情趣装的杰泽贝尔,她的脸颊变得越来越红。
“裸……体……”
由纪小口微张,用日语喃喃道,脸上的羞涩渐渐演变成了羞愤。
“流氓!”
她一闭眼,扇了墨丘利奥一耳光,然后惊慌失措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像来时那样翻窗而入、反倒是快步夺门而出,顶着一张被非礼了的羞耻表情离开了这里,匆忙到甚至不小心丢下了自己的房卡。
“原来她是从隔壁房间开窗爬过来的……”蕾欧娜捡起房卡看了看房间号,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她真的会飞檐走壁呢。”
墨丘利奥则捂着被响亮地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茫然了半天,转头问蕾欧娜:“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噗。”
蕾欧娜想笑,但考虑到刚才自己在床底下的时候反应似乎也相当夸张,便闭上了嘴,憋住就在喉口呼之欲出的笑声。
……
回到瑞摩尔教堂,蕾欧娜简单地把立花由纪的事报告给了施特劳斯。
“东方世界里确实同样存在着以猎杀超自然生物为己任的猎魔人……不过他们通常只对危及当地人类正常生活的怪物下手,所以不像我们这儿的吸血鬼猎人那般狂热,行事也低调得多。”施特劳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看起来很久都没有被人动过、积灰严重的书,“而且似乎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现在东方世界的超自然生物都统一于某种秩序的统治之下、不敢造次,所以猎魔人家族大多也就渐渐隐退……那个立花家族,是日本猎魔人家族中最古老的一支。”
施特劳斯在书中找到介绍立花家族的那几页,指了指书中绘画的杏叶图案和几把武器:“杏叶是他们家族的族徽,至于你说的那把扇子……应该就是他们家族的宝器之一:血染铁扇。看来那个姑娘确实是立花家族的人没有错。”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个东方猎魔人会到我们这里来?还在追查瘟疫?”越是听施特劳斯解释,蕾欧娜越觉得事情复杂了起来。
“不用想太多。这个女孩既然连血族中有秘党和魔党之分都不清楚,也就不大可能是蓄谋已久的……或许只不过是出于某种临时的私人原因吧。”显然,施特劳斯并不怎么在乎这个突然出现的日本猎魔少女,即刻转移话题,“对了……我发现,这次瘟疫最近的调查过程中每次你有什么成果,都是以墨丘利奥的名义上报的。”
坐在施特劳斯对面的沙发上的蕾欧娜动作一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自然正常状态,回答:“是的。”
然而,她并没有主动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
“……蕾欧娜,瘟疫事件比起之前那个连环凶杀案要重要得多——这是党派斗争,对于你而言是绝佳的表现机会。”沉吟片刻,施特劳斯推了推自己那副古怪的红框眼镜,道,“而你至今为止的表现都很好——能很快发现线索,能带着五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生者对阵训练有素的魔党士兵还以少胜多……如果你的功劳没有被应该知道的人,比如亲王、比如薇尔维特、比如我,便毫无价值,知道吗?”
“我知道。”蕾欧娜依然顺从地给予施特劳斯一个简明扼要的回答。
“……”
施特劳斯银灰色的双眼透过色彩斑驳不一的镜片注视了蕾欧娜的脸庞许久,最后放松了面部表情,微微一笑:“但你还是选择放弃这个自我表现的机会。”
“是的。”
“为什么呢?”
“……那是个秘密。”
“哈哈哈哈哈……”
闻言,施特劳斯笑出了声来。他笑得很轻、很克制,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平日里面无表情如雕像的人来说,这已经足以表现他内心情绪的激烈程度了。
“对不起,老师。”蕾欧娜看着他,轻声道,语气很真诚。
“不不不……你不需要道歉,蕾欧娜。”施特劳斯冲蕾欧娜摆了摆手,等声音平静下来后,便继续道,“我们瑞摩尔本来就是一个由秘密而生、并依靠保守秘密而活的氏族:你向我保守了秘密,我又何尝不是向你保守了秘密呢?”
由秘密而生,依靠保守秘密而活。
这真是一句精准的形容。
于是蕾欧娜的嘴角也上扬起来:“所以,这是平局。”
“是的,平局……至少在我们之间是如此。”
说着,施特劳斯身体微微前倾,缩短了他的视线到达蕾欧娜双眼所要跨过的距离,一摊手,用血液在掌心中凝结出秘党的党徽——代表着死者苏生的安卡十字。
“但是对于你自己呢,蕾欧娜?我们瑞摩尔氏族的秘密——血魔法——能让我们变得足够强大、有力量继续保守秘密……而你的秘密,是否会给予你保守秘密的坚强呢?”
面对施特劳斯的问题,蕾欧娜凝视着他手中血红色的秘党党徽,双眼微垂,吐字坚定。
“我会尝试着让它给我力量。”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