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粮车上的陈忘春憋的都要窒息了,几天前负责少年军训练的曹清挑选了连他在内的五十个少年,加上村兵里五十几个身材较矮小的士兵,被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山坳里。在那里,他们躺在马车上,被柴草和泥土盖满全身,就连脑袋也被铡碎的马草盖满。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默默忍受着。
没有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曹清就只是告诉他们,没有命令,不能发出声音,更不许出来。
第一次陈忘春他们足足在马车上呆了一个时辰,有两个少年忍受不了,只是动了一下,就被拉了出去,赶回了村子。
第二次是两个时辰,有十四五个人又忍不住动了一下,再次被曹清给提溜出来赶了回去。
第三次长达三个时辰,有几十人要么直接忍受不住从伪装的马车上跳了出来,要么是因为忍受不住身体上的不可抗拒因素,比如大小便、饥饿等原因发出了声音也被赶了回去。
陈忘春不知道曹清在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样的训练是为了找到一批能一整天进行伪装和潜藏的人。在这过程中,这些人不可以乱动、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要控制住自己生理上的需求。
就在昨晚,陈忘春等剩下的五十个人被带到了一队粮车上,在车上进行了伪装,直接被装进了粮食口袋里。过了很久,陈忘春感觉粮车动了,走过山路,走过厚实的冰面,再走上平坦的官道。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只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巨大而安静的院子里。后来牛车又动了起来,这次他听到了集市上无比的喧闹,进城了,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进了县城。
没有得到任何命令,陈忘春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藏在车子里。一天来,他饿了,就啃几口干粮,渴了,就从水袋里喝口凉水。尤其是进城了之后,更是严令任何人有任何进食的行为。
长时间趴着不动让他浑身酸麻,因为血液不流通,他的四肢冻出了十几个冻疮,他都没有感觉到。但是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抑。在这样幽闭的空间里,黑暗、恐惧、压抑、孤独,无时无刻不侵蚀着他的内心。他现在恨不得推开头顶的马草等物,跳起来使劲大吼一声,像个疯子一样,乱蹦乱跳一番。
他们可以听到外面的声响,就在一个声音想要检查粮车的时候,陈忘春紧张的心都要到了嗓子眼。如果被人揭开伪装,陈忘春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在
一个熟悉的声音成功化解了危机。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突然他感受到一股温热,顺着脑袋流到他的脸上,“该死!”液体中的味道让他很快明白那是什么,长久的潜伏让上面的兄弟尿了裤子。但是他不能擦,如果擦的话就会发出声音,他只能闭上眼睛,咬牙硬挺了下去。
一泡尿受完,陈忘春觉得身上的麻袋终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人在轻手轻脚的将马车上的粮袋搬了起来。
陈忘春精神一振,解脱般地长舒一口气。他没忘了曹清的嘱咐,稍稍活动一下四肢,轻手轻脚地爬起来。
整个车队陆续有人坐了起来,一个个东倒西歪地爬下牛车,甚至有人因为四肢一时使不上力气直接从牛车上滚了下来。嘴里的衔木让他们只能发出沉闷至极的低哼。在昏黄的灯光下,猛地一看,他们就像从地底下艰难爬出的恶鬼。
“尽快活动四肢,站好队形。”曹清看见所有人都爬出来了,低声呵斥道。
听到命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揉搓着的双臂和大腿,动作缓慢的像一群老人。丁晨大步走上去,手里一大袋烈酒递给身边的一个村兵。那个村兵接过来,拿下嘴里的衔木。沉默地大喝一口,然后递给旁边的一个少年,那少年喝过,再递给下一个……一盏茶的功夫,这些秦家村精挑细选的精锐疲态尽去,重新生龙活虎起来。
陈忘春最先站好身形,轻轻又悠长地吸了口清冷的空气。突然,条件反射般,向着刚刚走过来的刀疤闪电般刺出一枪。
刀疤看着急速刺向自己的一枪,眼睛惊恐地睁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的动都动不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忘春会突然对他动手。
“噗!”一声闷响,刀疤觉得自己的身体就是一疼。
长枪没有刺进刀疤的身体,半空中有个粮袋,一只长枪贯穿了它。
刀疤大张着腿,看着离自己裆下不过半寸的雪亮枪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干什么呢?刀疤,看你这点出息!要是因为你坏了事,老子扒了你的皮!还有你陈忘春,还不快放下,这样挑着不累是不是?”曹清大步走过来,压着嗓子狠骂两人。
陈忘春眼睛里闪过一丝委屈,赶紧放下粮袋,和刀疤跑进军阵里。
陈忘春刺出的那一枪,不是刺向他的宿敌刀疤,而是刺向被刀疤不小心碰到的一个粮袋。只要那个粮袋掉在地上,肯定会发出声音,搞不好会坏
事。
刀疤跟在陈忘春后面往大家那里跑去,看着陈忘春比自己瘦弱很多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后怕。刚才的那一枪着实把他吓坏了,差点就废了他,让他断子绝孙了。他心里开始有点害怕陈忘春了,这小子以前在他眼里倔得就跟头驴一样,也够凶狠,但是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质性威胁,这还是他第一次差点死在陈忘春手里。
曹清看着快速集结的几十人,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排在前面的三十个弓箭手快速消失在黑暗里。
曹清拔出腰刀,“杀!”
陈忘春站在小小的长枪阵的第一排,随着曹清的脚步像县衙杀去,紧张让他的枪尖微微有些发抖。前方县衙门口站岗的五六个县兵几乎同时被占领制高点的秦家村弓箭手一箭穿喉,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到目前为止,县衙的县兵和衙役还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是陈忘春和他的战友们,已经紧张地迈不开腿了。
“不要怕,给我冲!”曹清暗暗叫糟,到底还是一群孩子,不可能和真正的军人一样,这种场面似乎也不该让他们这么早见到。
曹清的低喝让少年们的士气稍稍振奋了一点,都撒开脚丫子跟在曹清前面向前冲去。虽然还有点心虚胆怯,但是都慢慢进入了状态。不愧是三百少年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即使在奔跑中,依然能保持整齐的阵型。
“嘭!”曹清一脚踹开县衙后院的大门,“杀进去!”曹清大喊一声,他的双眼已经变得血红,满脸都是杀气。
县衙院子里喝得醉朦朦的几个县兵都头和各家家主带来的上百家丁错愕地看着曹清一群人。安逸太久的生活让他们即使看见了那雪亮的枪尖,也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干嘛的?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一个县兵都头摇头晃脑地站起来,大声喝骂曹清。
“嗖!”一声刺耳的尖啸,这个都头疑惑地抬头看向天空。
“噗嗤!”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根羽箭轻松射穿了他的咽喉,血液在他的脖子后面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蓬箭雨射翻了他周围数步之内的所有人。
“县兵兄弟,咱们多少有点交情,速速闪到一边,不要耽误爷们办事。”曹清对着院子里的县兵大喊了一声。
“长枪阵,出击!”曹清不看战果,也不管县兵的反应,腰刀前指,带领枪阵向着还在愣神中的敌人碾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