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董庄交粮的日子。
一百五十石粮食,满满当当的拉了十七八粮牛车,上面盖着厚厚的牛马饲料,有点看不清麻袋的形状。车队周围围着三四十个县兵,各个腰刀紧握在手中,略显紧张地警戒着。
“吆喝,董大人,这可没想到,您也会来啊。”老远的,主簿汪铭乐呵呵地赢了上来,那语气明摆着就是讽刺董庄不再装清高,也过来老老实实地上缴粮食。
“你汪主簿次次都来,我董庄哪能一直不来不是?”董庄同样乐呵呵的,反过来讽刺汪铭次次都老老实实的缴纳粮食。
对黄令向几个家族征粮的事,所有人心里都是不忿。尤其是殷现等人,低三下四地伺候着黄令,哪知黄令高升了,这些人非但没有得到什么好处,还必须年年上贡。不过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作小弟的,孝敬老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不然黄令凭什么让他们平步青云?
“董大人,诸位大人都在等着呢。是不是直接卸车?”殷现的管家殷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汪铭刚要说的话被生生地憋了回去,气得脸色一变,却又不敢有一点不满,还热情、谄媚地给殷田问好。
“殷管家不用了,我董家粮食不够,这次拿这些牛车顶了一半的数。别卸了,直接拉院子里去吧,到时候直接拉去州城。”董庄看也不看殷田一眼,冷冷道。
看着董庄的神情,殷田心里暗恨,“粗坯,给老子等着,等我家老爷把你榨干了,看老子怎么摆布你。”
只是看到董庄那如刀的目光,殷田心里忍不住一凛,“好的董大人,来人,拉进后院去。”
汪铭看着面前一辆辆过去的粮车,心里有点狐疑,以前董庄从来没有交过配额,这次怎么会这么痛快?何况董家并不像其他三大家一样,家底子厚,到现在他应该没有了粮食才是,怎么会一下子拿出整整一百五十石?
“殷管家,这个得检查一下吧?要不然有什么大家都不想见到的,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您说是不是?”讨厌的人随时随地都在给人添恶心。
董庄、王平等人闻言,身体俱是一震,县兵里面有几人更是不堪,满脸紧张的冷汗都流了下来,手也都握上了刀把。
董庄迅速冷静下来,隐秘地给手下人打个眼色。
手下人收到他的眼神,勉强稳住了心神。
“董大人,在下造次了。来啊,每一辆车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殷田把“仔仔细细”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在报刚才被董庄轻视的仇。
“殷管家
,我家大人就这脾气。这粮袋里面的那点事你也懂的,我们董家真的是没办法了,您通融通融?”董庄身后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大年轻人突然跨前一步,低声和殷田说道,顺手隐秘地递过去一块沉甸甸的东西。
殷田入手感觉一沉,毫不避讳地掂了掂,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你小子倒是会来事儿,也对,马上开宴了,莫让诸位大人等急了。放行!”殷田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马上就放行了。他本来只是给董庄添恶心的,贪财的他收到这么大的好处,很快把刚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他顺便瞥了那个年轻人一眼,这小子,好大一把胡子,不过好亮的招子。
汪铭也看着这个年轻人,总觉得眼熟。年轻人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清面容,可是那双眼睛,他总感觉在哪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还有今天的事情,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古怪。
夜深了,大堂的酒宴还在继续,殷现很高兴,这个倔强得跟牛一样的董庄终于向自己服软了。这家伙可是和黄别驾斗了十几年的人物,黄别驾都没收服他,今天却让自己收服了,那自己岂不是比那个黄胖子更有本事?
得意的殷现不禁多喝了几杯,“老、老董啊,以前你、你若是不这么、这么倔,咱们同僚一起,嗝,一起发、发财,不、不是挺好、挺好的嘛?”殷现显然喝大了,大着舌头对着董庄说道。
“可不是嘛,董老弟在军队久了,反而不懂这些为官之道了。官嘛,就得官官相护、大家发财。”李望也乐呵呵地教育董庄。
“以前庄不晓事,在这给大家赔礼了。”董庄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团团向大家敬了一杯。
“我说董老弟啊,你是不是因为抢了金家,富裕了才不把这点粮食看在眼里?”李望假装开玩笑说出了金家被抢的实情。
“哼,我看董县尉这是怕金家报复,心里害怕了,这才想起抱大腿了。”汪铭冷哼一声,出言嘲讽道。
董庄脸色不变,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两位说什么,本县尉不明白。”
殷现哈哈一笑,满嘴的酒气熏得董庄直皱眉头,“董、董老弟不、不必害怕,那、那金家,在、在本县令的、的地盘上,不、不敢把你怎样!”
“多谢大人回护之意,只是没做过的事情谁也栽不到我头上。”董庄还是古波不惊,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敬向殷现。
还真是难为他了,要不是今晚有大行动需要他演这么一出戏,杀了他他也不会和这些人在酒桌上虚与委蛇。虽然他全程脸色都不好看
,别人也只是以为他初次服软,面子上放不下。
殷现哈哈笑着又一饮而尽,在座的都是人精,今天董庄反常的表现不是没有人怀疑。但是董庄两天前交出了南城的城防,他现在只剩下几十心腹县兵,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况且现在董家庄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刚刚得罪了金家,找个靠山也是应有之意。加上刚才董庄的一番苦水倒下来,大家也就信了七八分。毕竟在小人的世界里,不存在忠贞烈士。所有人也只是当董庄实在穷的没办法了,不得不妥协。
陈忘春最近很憋屈。
一个月前,统领杨轩任命了30个什长,刀疤、秦虎、秦邵、秦云都榜上有名,就连罗家兄弟也当选了,偏偏漏了他。
陈忘春自认为表现的很好,尤其是成立少年军的那天,表现的绝对够突出,他也自信光凭那天的表现就一定会入秦忘的法眼。然而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新兵训练三个月,不管他表现的多好、多扎眼,所有教官对他都不闻不问。他好像被遗忘了一样,他连个伍长都没有得到。
他知道,自己训练虽然够努力,但是先天身材单薄,和刀疤、秦虎那些牲口相比肯定要差很多,不是这批少年里最拔尖的。但是他自问完全可以占到前十,不会比秦玿他们差了,这样的结果,让他非常不能接受。
这让他感觉很憋屈,尤其是刀疤穿着哨长的军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他更是要气炸了。他和刀疤向来不合,处处都和刀疤较劲,也把刀疤看作他最大的对手,现在刀疤高升了,而他却还是大头兵一个,怎么能让他服气?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他憋屈的是他拼命的表现却没有获得肯定,也没有获得他想要的,这让他感觉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还是少年的他显然还不能承受这些,夜深人静、训练之余,他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回。不过坚强如他,再加上以前凄惨的经历,他会很快擦干眼泪,继续做回那个拼命的他。
要说他对秦忘等长官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只是对秦忘的崇拜、对丁晨等人的信服让他把这些怨念都压到心里的最深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憋不住委屈,做出出格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恐惧。所以,他更加拼命的训练,每天把自己累成一条死狗,躺倒床上就睡着,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理会刀疤等人的挑衅,才会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委屈,才会忘记那些怨念。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最后一个回营房的时候,都会有人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