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逸的脸上微笑不减,道:“怎么?他又不是你儿子,心疼了?”
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朝着茶几用力一按!伏案而过,两人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寸之距。
宫装美人眉眼含煞,寒声道:“可他是你的儿子!”
所以我才不理解。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当父亲的能比你还要不负责任?
女人的眼神越来越寒冷,厌恶之色愈发浓重,道:“告诉我,你真的有哪怕一个瞬间,想过要为自己和秋霖的骨肉负责吗?!”
男人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秋霖……
是啊。
他双手撑在背后,刻意远离宫装美人的质问目光,无奈道:“我欠她的,永远还不了。”
宫装美人面色稍缓,道:“那就至少……”
“可我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男人当即打断了美人的话。女人目光一滞,呆呆地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男人。
“她爱我,可我不爱她。所以我骗了她,骗了她一辈子。我照顾她一辈子,和她有了孩子,为了她和孩子尽心尽力不惜和皇室作对!至少该演的戏,我已经演够了!现在,我也该为自己想想。”男人严肃的神情,却让女人心底发寒。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鹿正哲……
你在蓬莱仙境,到底遇到了什么?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把你变成这副难堪的模样?!
她终于还是难以接受,闭上了双眼。
女子不再理会男人,背身而坐。男人及此,也知双方再无话可谈,骄傲使他不愿软言相劝,他立刻起身离开,不再留恋。
两人不欢而散。
而鹿正哲一出宫门,却并未惊动守卫,而是连续以如同闪烁又像跳帧一般高明迅捷的身法离开了宫廷。
在野外,他突然手一划,一片空间竟是被当场破开,他自其中进,然后才不过两息时间,就在百里之遥的另一头现身,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当半天过去后,他出现在了大唐境内,广延郡,泰然城。
在那片已经翻新的道场后,刻着“爱妻秋霖之墓”的墓碑旁,他走近,额头靠在石碑上。
他开口了,似是求恕,又似是祈祷:“秋霖,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果然没办法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下去啊。”
“他注定会成为新时代的祭品。”
“就算只是补偿也好,你在天有灵,保佑保佑他吧……”
“而我会,也把最好的未来准备给他。”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神迷离,呢喃之音已经细不可闻。
想起若干年前,他们的孩子还在胎动,他就对当时还未继位的景宗和秋霖说过——在最开始和秋霖在一起的时候,他曾说他们的孩子一定会被他培养成一个天下第一的真道强者,可他终于要当父亲了,心境也可能开始变了吧。
他那时只希望孩子能健康成长。
可他骗了秋霖,骗了他的妻子,所有的所有。
也骗了自己……
极上天赋,怎么可能成为普通人?
那是一条不进则死的路。
他很后悔,就连妻子那简单纯粹的卑微期许也不能实现。
可是……
已经没有退路了。
……
这里好黑,好冷,我这是在哪儿?
我是……谁?
什么……泽?还是什么……哲?
嘶!——该死!头好痛,想不起来。
我究竟是谁?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副模样?现在又在做什么?
作为人类的常识依然还在,虽然想不起之前的人生经历,可眼前的状况,常识还是直白地告诉了他——这显然不能说是一个普通人类必然会经历的生命轨迹。
双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漆黑,他身侧所经之处,均是一片凝冻的寒冷。
对的,好冷……
他的双手双脚不自觉地行动着,完全不受他自身操控,他甚至没有触碰到什么的知觉,也听不到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他无奈,却没办法凭自己的意志来改变行动,只能凭着对重力的微弱感知微微放下心——至少,自己不是落进了无底深渊,脚还踩在实地上。
大概吧……
他怀疑自己普通的五感都已经失却,只剩下冷热的感官还在运作。
而且越来越冷……
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冻成冰雕,然后慢慢死去。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动作正在变得越发僵硬。
相当突兀的,眼前出现了一束光!
太好了!至少自己的视觉光感还没有完全失去作用。咦?那束光在靠近?不……有点微妙的上下移动……是自己在走近那束光!
当那束光近在眼前时,他感觉世界都明亮了一分,这最接近的温暖正在缓解他身上刺骨的寒冷。
然后,光熄灭了。
“……”
画面一变,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束光,只是,距离很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