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不说周云舒这边两位前辈高人的决死争斗,把目光投到南琴夫人和醉道人那一边儿。
醉道人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那一身伤势,却还远远没有痊愈。纵然有着一身精纯的道门真气滋养,支撑着他能够一如常人般行走坐卧,但要说与人动手,却还够呛!此时南琴夫人带着醉道人,就是要去找一处安静安全的地方,先助其疗伤,再说其他。
可能有人要问了,什么安全的地方,能够抵过周云舒和张芜荻在一旁护法?这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先不说只有一面之缘,纵然真的是醉道人认可的两位后辈,然则人心隔肚皮,南琴夫人总要保持着一丝戒备。若不这样做,才是一大把年纪都白活了呢。
这种事情,周云舒张芜荻也是心知肚明,索性干脆利落的作别,也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当然了,作为一个老江湖,南琴夫人自然也有足够的自信,只要她不愿意,那就不会有人能够找得到她并且留得下她——哪怕她带着重伤的醉道人。
只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打脸的事情,往往宜早不宜迟。这不,南琴夫人带着醉道人没走多远,才自出了竹林,就看见了一溜的大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分外惹人嫌!
总算是来的不是对头!南琴夫人眼神犀利,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贱兮兮的光头,不是别个,正是他们志同道合的朋友之一,智行和尚。智行和尚身旁站着的几个光头,南琴夫人也很快认出了那是来自天竺的僧人。心念电转,几乎是刹那之间,就已经明了是怎么回事。心中微微感动之余,却也有三分无可奈何,以及淡淡的头疼。
智行和尚命来自天竺的僧人带他过来找醉道人和南琴夫人,自是行色匆匆。直到来到竹林之外,隐约感觉到了醉道人的气息正在向他靠近,这才慢下脚步。下一刻,南琴夫人就带着醉道人出来了。
要说南琴夫人对智行和尚的观感,其实真心说不上好。毕竟,醉道人跟智行和尚从来都是针尖麦芒,没事儿也要炸毛几句。虽然显得幼稚,偏偏两人还是乐此不疲。南琴夫人跟醉道人存在着某种微妙情愫,自然是向着醉道人的。此时见了智行和尚,那三分无可奈何还有头疼,可不就是已经预见了某种将要发生的情况?
果然,南琴夫人才自开口说话:“原来是智行和尚,你……”
“哈哈,南琴仙子,久别重逢,您可越发的清丽,比之某些醉生梦死的人,那实在是差的太多了。云泥之判,天地之别……哈哈,和尚不是说醉道兄,就是打个招呼,打个招呼。”
“哟,牛鼻子,原来你也在这里?抱歉抱歉,一时疏忽了。和尚这就向你问好,陪个不是,如何?”说着,还真的双手合十,作了个揖:“你能活着,可正是佛祖保佑,天下幸事。那个,你要真的死了,老僧只怕也会寂寞……”
南琴夫人就知道会是这样。虽然智行和尚的话很是难听,但她也知道这是醉道人和智行和尚两个最正常的相处模式了。话虽如此,知己蓝颜被人这么说道,南琴夫人终究还是心中不快。当下就要出声驳斥,却被醉道人握了握手掌,示意不必说话。
“和尚寂寞,跟贫道何干?贫道不喜欢和男人暧昧不清,更不喜欢和尚——你,还是……唉!”醉道人挤眉弄眼,半点儿正经模样都没有的说着听起来甚是冷淡的言语,最是最后一个“唉!”字儿,荡气回肠,百转千折,一下子就把那种俏皮揶揄的味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饶是南琴夫人前一刻还在皱眉,这时候也忍不住笑了:“我说你们两个老东西也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的是生死仇敌、冤家对头呢!老酒鬼,人智行和尚也是一番好意来相助我们,虽然来迟一步,但心意在那里,你可不能再失礼了。”
“还有你,智行,咱们都是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没必要见面就撩拨火气吧?老酒鬼这时候重伤在身,你就莫要再欺负他了……要是有意的话,还不如帮着给他疗伤,早些回复,也好多杀几个贼子。”
醉道人笑道:“那就听南琴的话,咱有头发的不跟没头发的计较。唉,想当年智行这老东西也算是玉树临风,奈何如今,唉!”
智行和尚笑道:“得了,和尚也不乘人之危,欺负一个半分真气也提不起的牛鼻子也显不出贫僧本事。罢了,罢了,老酒鬼,算你好运!”
“呵,老秃驴,你杀了几个异族高手?老道士虽然不济,好歹没有让绿教的混账跑掉,就是后金最后一个宗师高手,也折在了贫道手中。我说老和尚,你呢?”
“真的?”智行和尚像是十分激动:“你说后金最后一个宗师高手被你宰了?那敢情好!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咱们可以对后金普通人出手了?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回没了束缚,想来也能早日把这些鞑子赶出关外!”
高兴起来,智行和尚连跟醉道人顶嘴辩驳的心思都没了。旁边的天竺僧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听到此处,不又打了个寒战。
“哪有那么简单!”南琴夫人幽幽一叹,却又听醉道人说道:“后金是没了神意境界的宗师高手,别的异族可还不少!要是咱们敢破坏默契,你猜猜,他们会不会同样的对咱们普通百姓下手?”
“烦死个人了!”智行和尚挠挠头,满是不快地道:“本以为能够解开束缚,罢了,还是欺负道士比较好玩儿。”
醉道人呵呵一笑:“别挠了!本来就长不出头发了,再挠下去,又有何用?”
“牛鼻子,我跟你说,别以为你现在是个伤患,和尚我就不打人了!我跟你讲,就算是南琴夫人护着你,你再胡说八道,和尚我也揍你,你信不信!”
南琴夫人苦笑着摇头,对这等司空见惯的场面十分无奈,也不再劝架,劝也没用。左右都是耍耍嘴皮子,过了这一阵就正常了。
醉道人白眼一翻,笑道:“贫道信天,信地,就是不信和尚的空口白话。”
“哼,和尚自有节操,可不像牛鼻子,自是不屑于乘虚而入!不过老牛鼻子,和尚我警告你,老子不是没头发,老子是出家做了和尚,剃去三千烦恼丝,证得无上佛门正法……”气急了的智行和尚,连贫僧也忘了,开口就是“老子”!
“然而你还是长不出头发……”
“贫僧不是,那是……”
“算了吧,咱们几个谁不知道谁啊?要不是老是脱发,你会出家做和尚?贫道可是还记得,当年某人矢志科举,总想要中个状元,做个大官。要不是后来不知怎的头发总是留不住,或许贫道还要叫你一声‘大人’呢!”
醉道人深谙骂人揭短的真谛,继续穷追猛打,使出了杀手锏:“莫要忘了,当年你还向贫道求过药呢。”
深吸了一口气,智行和尚涨红了脸!这等近乎黑历史的东西,本来只有几个老朋友知道,平日里偶尔调侃一二,那也算不得什么。但是现在,说这个的是醉道人这酒鬼牛鼻子,而且,还有几个天竺僧人听见了!
划重点,是还有几个天竺僧人听见了!
都是几十年的老狐狸老交情了,虽说每次见面都是火药味儿十足,但那一份默契还是有的,几乎在第一时间,智行和尚就明白了醉道人在刺激自己之余,何尝不是在暗示着不管自己现在怎么安排,但最后这几个天竺僧人不能活着回去!虽然这种暗示极为隐晦,但彼此实在是太熟悉了,智行和尚在第一时间就有了决断,只是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哼了一声,智行和尚忽的转过脸去,看向了南琴夫人:“仙子,醉道兄酗酒成性,这可不好。毕竟酒多伤身,难免对醉道兄身体不好。要不,咱们几个老朋友一起,帮醉道兄戒了吧?”
醉道人脸色微变,随即缓了过来。他知道,智行和尚的提议确实会让南琴夫人动心,而且自己也确实很难拒绝南琴夫人的要求——至少,很难当面拒绝。不过,他却有着自信,南琴夫人必然不会答应智行和尚。这一点,他相信自己在南琴夫人心中的地位,一如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般。
果然,南琴夫人面上有了几分意动,最终却还是摇摇头,说道:“这个……不太好吧。不喝酒的醉道人,那就不是醉道人了……”
醉道人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忘了这秃驴研究最深的就是自己和南琴仙子的性子;智行和尚却是心中一稳,暗道:“有门!”当下继续开口道:“仙子不想把道兄留在身边么?据和尚所知,醉道兄可没少招惹那些姿色说得过去的异族女高手……”
南琴仙子脸色沉了下去。
醉道人叹息道:“两位,不该为我先疗伤么?”在智行和尚从这一方面下手,醉道人就知道自己输了。在这个问题上,醉道人知道没什么道理可讲。哪怕南琴夫人也知道智行和尚说的什么异族女高手根本子虚乌有,但女人的天性,可不会因为武功的高低而变化。
再表另一支花。虚思虚念沿着山道而行,没多久,就已经到了嵩山少林寺前。想象中的人头打成狗脑子,两败俱伤的场面并未出现。西夷的奥林匹斯势力和拜火教虽然打出了火气,但死伤并不算严重。好在双方似乎都耗尽了力气,像是有便宜可拣。
虚念的性子似乎稍微急了那么一点,看见机会,就想要提剑上前。在他想来,此时的双方都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他和虚思两人一人一边,出其不意之下定能轻松斩获敌人头颅,说不定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够把这两方势力除去。
然而相比于虚念的急躁,虚思则是要细心一些。在看到这么个场面的时候,他就直觉的感觉到不对。虽然传说中奥林匹斯山的那些人都是一些没脑子的战斗狂人,但是拜火教曾经在中土经营不知多少年,岂会脑子一热,就跟奥林匹斯山的人斗得精疲力竭,不留丝毫退路?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打成这个样子,必然是血腥厮杀,无所不用其极,场面上自然该是一片惨烈。当然了,这些都不说,真正的械斗厮杀,哪能够从容的分开,各自恢复?几乎就在第一时间,就足以判定这是一个局了。
拉住了跃跃欲试的虚念道人,与他一起借着大树藏住身形。虚思传音道:“一大把年纪都白活啦!再仔细看看,这是个陷阱!”
虚念道心通明,很快就恍然了:“果然如此,还是你细心。那么,咱们这就只有撤了?”
“撤?那是自然。咱们不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不过走之前,不给留下一份礼物,告诉他们我们来过,岂不是枉费了人家的苦心谋划与辛苦表演?”
“还是你阴险!”
“费什么话,干活儿!”
“翠微一别,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今夜,就彻底了结了吧!”清微道人这番话说得不徐不疾,临风而哂,隐约已经可见昔年天下无双的高手气度了。话声中凌厉杀机,疾风暴雨一般,已经先于清微道人的身子,先一步向着沧海老人袭了过去。
沧海老人神色不变,只是他原来瘦削的半截躯体,这一霎竟像是吹足了气的气球也似的,胀得又大又圆,一头长发,更似白鹤般地纷纷竖立起来。“老朋友,你以为老夫避居苗疆二十年真的是怕了你?不过是念着你早已行将就木,老夫不愿意玉石与瓦砾相撞,这才略作回避。”
“呵!”清微道人冷哼一声:“事实如何,你我心中有数。”随着她的话音,地上的竹叶簌簌而起,像是无数把凌厉飞刀一般直向着沧海老人飞去。这一手气驭万物,化而为剑的功夫,落在周云舒眼中,不啻于推开了一扇新的门户。当下全副心神投入,细细参悟着,大有所得。
沧海老人对漫天飞来的竹叶飞刀视若不见,依旧在催动着自身功力,鼓荡着无穷风力。那来自清微道人激发过来的竹叶飞刀,还未近身,就已经慢慢落了下去,似乎伤不了他的分毫。
沧海老人的伎俩当然不止于此。他真气鼓荡中,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他竟然不倚持手脚之力,缓缓凌空而升,直到离椅尺许上下,才行停住。这正是上乘轻功中顶尖造诣的“提升”之术,一般宗师境界的高手几乎连门都摸不到!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沧海老人有似飞云一片,已经先于清微道人一步,竟是选择了主动出击,扑了过来!